书城童书百家姓三字经颜氏家训朱子家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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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颜氏家训(15)

形似:这里是形象的意思,指描绘或表达具体生动。

扬都:即建业,古县名。治所在今南京市。

刘孝绰:南朝梁文学家。原名冉,小字阿士。彭城人。曾任秘书丞等职。能诗文,颇为萧统(昭明太子)所重。见《梁书·刘孝绰传》。

蘧车:抱经堂本作“蘧居”,王利器据孙祖志说校改。孙氏《读书脞录》七曰:“案:‘蘧居’,‘居’字误,当作‘车’,盖用蘧伯玉事。何逊《早朝》诗云:‘蘧车响北阙,郑履入南宫。’见《艺文类聚·朝会类》、《文苑英华》,彭叔夏辨证云:‘《集》本题作《早朝车中听望》,是也。’‘忄畫忄畫不道车’,是讥何诗语,然不得其解,岂以‘蘧车’二字音韵不谐亮耶?”洪业曰:案《烈女传·仁智》篇:‘卫灵公与夫人夜坐,闻车声辚辚,至阙而止。过阙复有声。公问夫人曰:知此谓谁?夫人曰:此蘧伯玉也。公曰:何以知之?夫人曰:妾闻礼下公门,式路马,所以广敬也。……蘧伯玉,卫之贤大夫也;仁而有智,敬于事上。此其人必不以昧废礼;是以知之。公使视之,果伯玉也。”夫伯玉之车,至阙而无声。何仲言《早朝》诗中之车乃响于北阙,是乖戾貌。无礼之车也。故孝焯讥之为忄畫忄畫不道之车,不得称蘧车也。”忄畫忄畫,乖戾貌。

此书未见著录,盖已亡佚。

谢朓:《南齐书·谢朓传》:“朓善草隶,长五言诗,沈约常云:‘二百年来无此诗也。’”《梁书·庚肩吾传》:“梁简文《与湘东王书》:‘至如近世谢朓、沈约之诗,任昉、陆倕之笔,斯实文章之冠冕,述作之楷模。’”参见本篇“夫文章者”段注。

陶渊明:东晋诗人。一名潜,字元亮,浔阳柴桑人。曾任江州祭酒、镇军参军、彭泽令等职。其诗兼有平淡与爽朗之胜,语言质朴自然,而又极为精炼。散文以《桃花源记》最有名。有《陶渊明集》。

何思澄:南明梁人。字元静。少勤学,工文辞,起家为南康王侍郎,迁治书侍御使,终武陵王录事参军。何子朗:何思澄宗人。字世明。早有才思,工清言。历官员外散骑侍郎,卒年二十四。《梁书·文苑传》:“初,思澄与宗人逊及子郎俱擅文名,时人语曰:‘东海三何,子朗最多。’思澄闻之曰:‘此言误耳。如其不然,故当归逊。’意谓宜在己也。”\[译文\]

文章,来源于《五经》:诏、命、策、檄,产生于《尚书》;序、述、论、议,产生于《周易》;歌、咏、赋、颂,产生于《诗经》;祭、祀、哀、诔,产生于《礼经》;书、奏、箴、铭,产生于《春秋》。朝廷中的典章法制,军队里的誓辞诰文,传布和发扬仁义,阐发和彰明功德,统治人民,建设国家,文章的用途多种多样。至于以文章陶冶情操,或婉言劝勉他人,进入特别的美感,也是一件乐事。在遵奉忠孝仁义尚有过剩精力的情况下,也可以学写文章。但是自古以来的文人,大多陷于轻薄:屈原显露才华,宣扬自己,揭露国君的过失;宋玉相貌艳丽,被当作俳优对待;东方朔言行滑稽,缺乏雅致;司马相如攫取卓王孙的钱财,不讲节操;王褒私入寡妇之门,在《僮约》中自我暴露;扬雄在《剧秦美新》中歌颂王莽,损害自己的品德;李陵向外族投降受辱;刘歆在王莽的新朝反覆无常;傅毅依附权贵;班固剽窃父亲的《史记后传》;赵元叔过分倨傲;冯敬通秉性浮华遭压抑;马季长谄媚权贵遭讥讽;蔡伯喈与恶人同受惩罚;吴质横行乡里;曹植傲慢犯法;杜笃向人索求,不知满足;路粹心胸过分狭隘;陈琳确实粗枝大叶;繁钦不知检点约束;刘桢性格倔强,被罚做苦工;王粲轻率急躁,遭人嫌弃;孔融、祢衡放诞倨傲,招致杀身之祸;杨修、丁廙鼓动曹操立曹植为太子,反而自取灭亡;阮籍蔑视礼教,伤风败俗;嵇康盛气凌人,不得善终;傅玄负气争斗,被免官职;孙楚恃才自负,冒犯上司;陆机违反正道,自走绝路;潘岳唯利是图,遭到伤害;颜延年意气用事,致遭废黜;谢灵运空虚粗疏,扰乱朝纪;王元长凶恶残忍,自取恶果;谢朓轻忽傲慢,遭到陷害。以上这些,都是出类拔萃的文人,我不能全都记载下来,大致如此吧。至于帝王,有时也难幸免。过去有才华的天子,只有汉武帝、魏太祖、魏文帝、魏明帝、宋孝武帝等数人,但他们都遭到世人的议论,并不是具有美德的君主。子游、子夏、荀况、孟轲、枚乘、贾谊、苏武、张衡、左思等人,有盛名而又能避免过失的,不时也可以听到,但他们中遭到祸患的人还是占多数。我常常思考这个问题,推究其中所蕴含的道理,文章的本质,是揭示兴味、抒发感情的,因而容易使人恃才自夸,忽视节操,急于追逐名利。当代的文人,这个缺点更加突出,若是一个典故用得妥当,一句诗文写得新奇,就神采飞扬,直达九霄,心气高傲,雄视千载,独自吟诵,独自叹赏,不觉世上还有旁人。尤其是言辞所造成的伤害,比矛、戟等更加惨酷,讽刺带来的灾祸,比狂风闪电还迅速。你们应该特别防备,以保大福。

做学问有敏捷与迟钝的分别,写文章有精巧与拙劣的分别。做学问迟钝的人,肯不断努力,不会妨碍他达到精通熟练;文章写得拙劣的人,尽管钻研思考,终会归于粗野鄙陋。只要能成为有学之士,也足以在世上为人了。如果确实缺乏写作天才,就不要勉强握笔作文。我看见世上某些人,极无才思,却说自己的文章清新华美,让丑陋拙劣的东西到处流传,这种人也太多了,江南一带称他们为“讠令痴符”。最近并州有一位士族,喜欢写一些可笑的诗赋,向邢邵、魏收诸人挑逗,大家嘲弄这位士族,假意称赞他,他就杀牛酾酒,宴请客人,以招延声誉。他的妻子是一位明白事理的妇人,哭着劝阻他。他叹息说:“我的才华不被妻子所容,何况陌生路人呢!”他至死也没有觉悟。自己能了解自己,才算得上聪明,做到这点,确实不容易啊。

学习写文章,应先找亲友征求意见,求得他们的批评裁断,知道可以在别人面前公开了,然后才脱稿。千万不要固执己见,自以为是,免得被人耻笑。自古以来执笔写文章的人,多得说不完,但能达到宏伟精美的,不过几十篇而已。只要文章不脱离它应有的结构规范,辞意可观,就可称为才士了;一定要使自己的文章惊动众人,超越当世,怕要等到黄河变清才有可能吧!

不屈身于两个王朝,是伯夷、叔齐的气节;可以侍奉任何君主,是伊尹、箕子的道理。自春秋以来,士大夫家族奔窜流亡,邦国也时常被吞并灭亡,国君与臣子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名分。然而君子之间的交情,即使断绝也不会相互攻击辱骂,一旦屈膝侍奉别人,怎能因对方的存亡而改变初衷呢?陈孔璋为袁绍撰文,称曹操为豺狼;在魏国草檄,就视袁绍为毒蛇。因为这是受当时君主之命,自己不能作主。但这也是文人的大缺憾,你们应该认真斟酌。

有人问扬雄说:“您年轻时喜欢作赋吗?”扬雄说:“是的。作赋好比儿童学写虫书和刻符,成年人是不会干的。”我私下反驳他说:虞舜吟唱《南风》诗,周公写《鸱鸮》诗,尹吉甫、史克写了《雅》、《颂》中的一些美好篇章,没听说过他们在幼年时代因此损伤了品行。孔子说:“不学《诗》,就不善辞令。”又说:“我从卫国返回鲁国后,把《诗》的乐曲进行订正,使《雅》乐和《颂》乐都各得其所。”孔子为了宏扬孝道,就引用《诗》中的诗句来验证。扬雄怎么敢忽视这些事实呢?如果说到“诗人的赋华丽而规范,辞人的赋华丽而过分”这句话,只不过表明扬雄懂得辨别二者的区别而已,却不知道他作为成年人该怎样去选择?扬雄写了《剧秦美新》,却胡胡涂涂从天禄阁上往下跳,惊慌恐惧,不能通达天命,这才是孩童的行为啊。桓谭认为扬雄超过了老子,葛洪拿扬雄与孔子相提并论,这实在让人叹息。扬雄只不过通晓算术,懂得阴阳学,所以写了《太玄经》,那几个人就被他迷惑了。他的遗言余行,连荀况、屈原都赶不上,哪里敢望大圣人的项背呢?况且,《太玄经》在今天究竟有什么用处呢?不过用来盖酱瓿罢了。

齐朝在位叫席毗的人,是位清明干练的士人,官至行台尚书。他讥笑和鄙视文学,嘲讽刘逖说:“你们的辞藻,好比朝菌,供片刻观赏,不是大材料,哪能比得上我辈这样的千丈松树,尽管常有风霜侵袭,也不会凋零憔悴!”刘逖回答他说:“既是耐寒的树木,又能开放春花,怎么样呢?”席毗笑着说:“那当然可以了!”

大凡写文章,好比骑着骐骥,即使马有超群的气质,也应当让它口衔铁勒来控制它,不要使它乱跑越轨,随意行动,以致陷入沟坑中。

文章应当以义理情致为心肾,以气韵才调为筋骨,以事实典故为皮肤,以华辞丽句为冠帽。今人继承前人,趋向枝节,放弃根本,所写文章大多浮浅华艳。文辞与义理相比较时,文辞强而义理弱;内容与才华争高低时,内容繁杂而才华亏损。放纵者的文章,随意散漫,忘却了旨归;雕琢者的文章,材料如补丁加补丁,而文采不足。时俗是这样的,人们怎能独独避免呢?只是必须除去过分的华艳罢了。如果有人既有大才能、大名声,又改革文章体制,这实在是我所希望的。

古人的文章,有重大的题材,有超群的气势,它的体势和风格,距今天的文章实在相距甚远;只是词章简略质朴,不够严密细致。现在,文章的音韵格律和谐华丽,篇章语句配偶对称,避讳精确详尽,比过去强多了。应当以古人的体制剪裁为根本,以今人的文辞音调为末梢,求得两者并存,不可偏废。

先父的文章,十分典雅纯正,不随意跟从社会上流行的风气。梁孝元帝为湘东王时,编成《西府新文》,先父的文章竟没有一篇被收录,这也是因为他的文章不合世人的口味,没有郑、卫之音的缘故。他有诗、赋、铭、诔、书、表、启、疏共二十卷,我们几兄弟正在守丧,都没有来得及编辑整理,就碰上火灾被烧光了,终于不能流传于世。我怀此悲苦遗憾,痛彻心肺骨髓!先父的节操品行,见于《梁史·文士传》及孝元帝的《怀旧志》。

沈约说:“文章应当遵从‘三易’的原则:容易了解典故,这是第一点;容易认识文字,这是第二点;容易诵读,这是第三点。”邢子才常说:“沈约的文章,用典让人感觉不出来,好似发自内心的话。”因此深深佩服他。祖孝征也曾经对我说:“沈约有诗说:‘崖倾护石髓’,这难道像在用典吗?”

邢子才和魏收都名声很大,当时人将他们作为榜样,当成宗师。邢子才欣赏和佩服沈约而轻视任昉,魏收爱慕任昉而诋毁沈约,他们每次在宴会谈论时,言辞激烈,争辩得改变了脸色。邺下人物众多,各有朋党。祖孝征曾对我说:“任昉和沈约的是非,实际上就是邢子才和魏收的优劣。”

《吴均集》中有《破镜赋》。古时候有座城邑名“朝歌”,颜渊不在这里停留;有个小村名“胜母”,曾子到此赶紧整饬衣襟:他们大约是担心这些不好的名称损伤了事物的内涵。破镜是一种凶恶的野兽,它的典故见于《汉书》,希望你们写文章时避开这个名词。近代常常看见有人和诗,题上“敬同”二字,《孝经》上说:“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这两个字是不能随便说的。梁朝费旭的诗说:“不知是耶非。”殷沄的诗说:“摇飏云母舟。”简文帝讥讽他们说:“费旭既不认识他的父亲,殷沄又让他的母亲四处飘荡。”这些虽然都是旧事,也不可以随便乱用。有人在文章中引用“伐鼓渊渊”的诗句,《宋书》对这类不考虑反切的引语屡有讥讽。以此类推,希望他们一定要避免使用这类词语。有人尚在侍奉母亲,分别舅舅时却吟唱《渭阳》诗;有人父亲尚健在,送别兄长时却引用“桓山之鸟”的典故,这些都是大大的失误。举出以上部分例子,你们就应该知道处处慎重了。

江南人写文章,要求别人指正,知道了毛病之所在,立刻改正,曹植从丁廙那里感受到了这种好风气。山东地区的风俗,不允许别人批评自己的文章。我刚到邺城的时候,曾因此而触犯了一些人,至今后悔。你们一定不要轻率地议论别人的文章。

凡是为别人写文章,都使用对方的语气,道理上应该如此。至于涉及哀悼伤痛、死亡灾祸一类的文章,不可随便代笔。蔡邕替胡金盈写的《母灵表颂》说:“悲痛母亲寿不长久,为何丢弃我们早逝?”又替胡颢写他父亲的墓志铭说:“埋葬先父议郎君。”还有《袁三公颂》说:“我们德高望重的祖先,封于有妫。”王粲替潘文则写的《思亲诗》说:“您亲自如此劳苦,抚育我辈儿女;希望我们的亡母,能够保养长寿。”这些都刊载在蔡邕、王粲的文集中,例子很多。古人是这样写的,今天就被认为是犯讳了。曹植在《武帝诔》中用“永蛰”表示对父亲的思念;潘岳在《悼亡赋》中用“手泽”抒发看见亡妻遗物而引起的伤感;这是把父亲比做昆虫,把妻子等同于亡父。蔡邕的《杨秉碑》说:“总管天下的重大事务。”潘尼的《赠卢景宣诗》说:“皇位正盼有飞龙出现。”孙楚的《王骠骑诔》说:“迅速登遐。”陆机的《父诔》说:“百姓归心,百官和睦。”《姊诔》说:“她像天女一样。”如果在今天,谁写这些话,就是朝廷的罪人了。王粲的《赠杨德祖诗》说:“我君设宴送别,悠闲快乐。”这种话是不可以胡乱用于一般人的孩子的,何况是太子呢?

挽歌辞,有人说是古代的《虞殡》歌,有人说出自田横的门客,都是用来追悼死者、表达哀思的。陆机写的《挽歌诗》大多是死者自叹之辞,诗的体例中既没有这种例子,又违背了作诗的本意。

大凡诗人的作品,讽谕的、规谏的、赞美的、颂扬的,各有各的源流,不曾混杂,以至善和恶同处一篇之中。陆机作《齐讴行》,前面部分叙述山川、物产、风俗、教化的兴盛,后面部分突然抒发轻视山川的情感,大大背离了此诗的风格。他写《吴趋行》,为什么不陈述阖庐、夫差的事情呢?写《京洛行》,为什么不陈述周赧王、汉灵帝的事情呢?

自古以来,有宏才博学的人,错用典故的事是有的;诸子百家的学说,内容各不相同,书籍如已湮灭,后人见不到,所以不敢随便谈论它们。现在且指出肯定是错谬的事例,略举一两件,让你们引以为戒。《诗经》说:“野鸡鸣叫。”又说:“野鸡叫着找求雄性。”《毛诗古训传》也说:“唯 鸟,是雌雉的叫声。”又说:“野鸡早晨鸣叫,还在寻找雌性。”郑玄注解《月令》也说:“鸲,雄雉的鸣叫声。”潘岳的赋却说:“野鸡唯 鸟唯 鸟地在早晨鸣叫。”这就混淆雌雄的区别了。《诗经》说:“孔怀兄弟。”孔:很;怀:思念。孔怀:十分想念。陆机《与长沙顾母书》,叙述从祖弟士璜之死,却说:“痛心绞脑,好像孔怀一样。”内心既然悲痛,就是十分思念,为什么才说“好像”呢?看他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说亲兄弟是“孔怀”。《诗经》说:“父母很近。”把父母亲称为“孔迩”,在意义上说得通吗?《异物志》说:“拥剑的形状像螃蟹,但有一对螯偏大。”何逊的诗说:“鱼跳跃得像拥剑。”这是没有分辨鱼和螃蟹的区别。《汉书》说:“御史府中栽种许多柏树,常常有几千野鸟,栖宿在树上,晨去暮来,被称为‘朝夕鸟’。”而文人们往往把它误作“乌鸢”来使用。《抱朴子》说,项曼都诈称遇见了仙人,自言:“仙人拿一杯流霞给我喝,我从不饥渴。”而梁简文帝的诗说:“霞流是抱朴子的碗。”这也好像郭象把惠施的辩说当成庄周的话了。《后汉书》说:“用锒铛把司徒崔烈囚禁起来。”锒铛,是大铁锁链,世上大多把“锒”字误写成金银的“银”字。武烈太子也是饱读数千卷书的学者了,曾经作诗说:“用银锁锁住三公的脚,用刀撞击仆射的头。”这是被世俗的写法误导了。

文章中涉及地理的,必须恰当。梁简文帝的《雁门太守行》竟说:“鹅军攻击日逐王,燕骑扫荡康居国,大宛送来善马,小月送来降书。”肖子晖的《陇头水》说:“天寒陇水湍急,都散漫地分泻,北边流注到黄龙,东边与白马渡相接。”这些也都是明珠中的毛病,美玉中的瑕疵,应该慎重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