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思想课堂-文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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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文学作品(1)

……总之,非读破万卷,不能为古文,亦并不能为白话。若化古子之言为白话,演说亦未尝不是。

摘自林纾(林琴南)《致蔡鹤卿书》《公言报》1919年3月12日

……吾友胡适之所著文学条例,谓今人当为今人之言,不当为古人之言。此语之值,在其所以为今古之界者而定。若谓古人之言之外,别有所谓今人之言者。崭然离立,两不相混。则适之之说,乃大滑稽而不可通。……可知今人之言,即在古人之言之中,善为今人之言者,即其善为古人之言。

摘自行严(章士钊)《评新文化运动》上海《新闻报》1923年8月21—22日

阿Q的形象,在我心目中似乎确已有了好几年,但我一向毫无写他出来的意思。经这一提,忽然想起来了,晚上便写了一点,就是第一章:序。因为要切“开心话”这题目,就胡乱加上些不必有的滑稽,其实在全篇里也是不相称的。署名是“巴人”,取“下里巴人”,并不高雅的意思。谁料这署名又闯了祸了,但我却一向不知道,今年在《现代评论》上看见涵庐(即高一涵)的《闲话》才知道的。那大略是——

“……我记得当《阿Q正传》一段一段陆续发表的时候,有许多人都栗栗危惧,恐怕以后要骂到他的头上。并且有一位朋友,当我面说,昨日《阿Q正传》上某一段仿佛就是骂他自己。因此便猜疑《阿Q正传》是某人作的,何以呢?因为只有某人知道他这一段私事。……从此疑神疑鬼,凡是《阿Q正传》中所骂的,都以为就是他的阴私;凡是与登载《阿Q正传》的报纸有关系的投稿人,都不免做了他所认为《阿Q正传》的作者的嫌疑犯了!等到他打听出来《阿Q正传》的作者名姓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和作者素不相识,因此,才恍然大悟,又逢人声明说不是骂他。”(第四卷第八十九期)

我对于这位“某人”先生很抱歉,竟因我而做了许多天嫌疑犯。可惜不知是谁,“巴人”两字很容易疑心到四川人身上去,或者是四川人罢。直到这一篇收在《呐喊》里,也还有人问我:你实在是在骂谁和谁呢?我只能悲愤,自恨不能使人看得我不至于如此下劣。

摘自鲁迅《阿Q正传的成因》(1926年)《鲁迅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3卷第281—282页

显示灵魂的深者,每要被人看作心理学家;尤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样的作者。他写人物,几乎无须描写外貌,只要以语气,声音,就不独将他们的思想和感情,便是面目和身体也表示着。

摘自鲁迅《〈穷人〉小引》(1926年)《鲁迅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7卷第94页

这些采取,并非断片的古董的杂陈,必须溶化于新作品中,那是不必赘说的事,恰如吃用牛羊,弃去蹄毛,留其精粹,以滋养及发达新的生体,决不因此就会“类乎”牛羊的。

摘自鲁迅《论“旧形式的采用”》(1934年)《鲁迅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6卷第19页

反拔的语言,是诗人向被否定的一面所提出的良心的质问。

摘自艾青《诗论》(1938年—1939年)《艾青论创作》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第408页

诗的语言必须饱含思想与情感;语言里面也必须富有暗示性和启示性。

摘自艾青《诗论》(1938年—1939年)《艾青论创作》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第408页

“民族形式”的这个新要求,并不是要求本民族在过去时代所已造出的任何既成形式的复活,它是要求适合于民族今日的新形式的创造。民族形式的中心源泉毫无可议的,是现实生活。今天的民族现实的反映,便自然成为今天的民族文艺的形式。它并不是民间形式的延长,也并不是士大夫形式的转变,从这两种的遗产中它是尽可以摄取营养。像旧小说中的个性描写,旧诗词的谐和格调,都值得我们尽量摄取。尤其是那些丰富的文白语汇,我们是要多多储蓄起来充实我们的武装的;

摘自郭沫若《“民族形式”商兑》(1940年)《沫若文集》第12卷第40页

自六朝人作诗欢喜讲对仗,谐声律,便开了唐律的先声。这实是诗的一个厄运。此风一开,凡传染到的诗篇,大部分由随便拾一些材料,杂凑而成,很少有一气挥成,于下笔之前先已有凝集的“诗感”的。……所以不论何体,只要注目在形式之末,便易有琐碎之嫌;只有摘句,难成佳篇。大家说杜甫的排律是千古绝艺,只是崇拜偶像的观念罢了。

摘自叶圣陶《诗与对仗》《小说月报》第14卷第5期1923年5月10日

那一首诗,意气也未尝不盛,但此种猛烈的攻击,只宜用散文,如“杂感”之类;而造语还须曲折,否即容易引起反感,诗歌较有永久性,所以不甚合于做这样题目。

沪案以后,周刊上常有极锋利肃杀的诗,其实是没有意思的,情随事迁,即味如嚼蜡。我以为感情正烈的时候,不宜做诗,否则锋芒太露,能将“诗美”杀掉。这首诗有此病。

摘自鲁迅《两地书》(1925年6月28日)《鲁迅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9卷第79页

听说前辈老先生,还有后辈而少年老成的小先生,近来尤厌恶恋爱诗;可是说也奇怪,咏叹恋爱的诗歌果然少见了。从我似的外行人看起来,诗歌是本以发抒自己的热情的,发讫即罢;但也愿意有共鸣的心弦,则不论多少,有了也即罢;对于老先生的——颦蹙,殊无听用其惭惶。

摘自鲁迅《诗歌之敌》(1925年)《鲁迅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7卷第344页

其实“杂文”也不是现在的新货色,是“古已有之”的,凡有文章,倘若分类,都有类可归,如果编年,那就只按作成的年月,不管文体,各种都夹在一处,于是成了“杂”。分类有益于揣摩文章,编年有利于明白时势,倘要知人论世,是非看编年的文集不可的,现在新作的古人年谱的流行,即证明着已经有许多人省悟了此中的消息,况且现在是多么切迫的时候,作者的任务,是在对于有害的事物,立刻给以反响或抗争,是感应的神经,是攻守的手足。潜心于他的鸿篇巨制,为未来的文化设想,固然是很好的,但为现在抗争,却也正是为现在和未来的战斗的作者,因为失掉了现在,也就没有了未来。

……

这一本集子和《花边文学》,是我在去年一年中,在官民的明明暗暗,软软硬硬的围剿“杂文”的笔和刀下的结集,凡是写下来的,全在这里面。当然不敢说是诗史,其中有着时代的眉目,也决不是英雄们的八宝箱,一朝打开,便见光辉灿烂。我只在深夜的街头摆着一个地摊,所有的无非几个小钉,几个瓦碟,但也希望,并且相信有些人会从中寻出合于他的用处的东西。

摘自鲁迅《〈且介亭杂文〉序言》(1935年)《鲁迅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6卷第3—4页

抒情诗是情绪的直写。情绪的进行自有它的—种波状的形式,或者先抑而后扬,或者先扬而后抑,或者抑扬相间,这发现出来便成了诗的节奏。所以节奏之于诗是它的外形,也是它的生命,我们可以说没有诗是没有节奏的,没有节奏的便不是诗。

摘自郭沫若《论节奏》(1925年)《沫若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10卷第225页

长诗自然也应该有,但要有真切的情感和魄力,不然大抵出于堆砌,会没落于文学的游戏。长诗也有限制,过长的叙事诗,我可以决绝地说一句,那完全是“时代错误”。那就是所谓看的诗,早就让位给小说去了。由纯真的感情所表现出来的诗,我相信纵长怕也长不上一千行。因为情感的曲线是没有多大的波长的。

摘自郭沫若《关于诗的问题》《杂文》第3期1935年9月20日

短篇篇章凑成长诗,并非可以厚非,歌德的《浮士德》里头就有相同的例。而且近代小说上,也有不少短篇篇章接成的东西。问题只在其处理出的成品如何。

主角的有无并不关紧要。高尔基的剧本《夜店》描写一群男女二十余人之聚在地下室小旅店中的情形,也没有主角。凡是不用主角的大都是比较新的形态,以情调、思想或故事去做中心的发展。

至于《六月流火》虽无主角,但也有革命情调做焦点。其咏铁流一节可以把全篇统率起来。结尾轻轻地用对照作结,是相当成功的。

摘自郭沫若《诗作谈》《现世界》创刊号1936年8月

写历史剧并不是写历史,这种初步的原则,是用不着阐述的。剧作家的任务是在把握历史的精神而不必为历史的事实所束缚。剧作家有他创作上的自由,他可以推翻历史的成案,对于既成事实加以新的解释,新的阐发,而具体地把真实的古代精神翻译到现代。

历史剧作家不必一定是考古学家,古代的事物愈古是愈难于考证的。绝对的写实,不仅是不可能,而且也不合理,假使以绝对的写实为理想,则艺术部门中的绘画雕塑早就该毁灭,因为已经有照相术发明了。

摘自郭沫若《我怎样写〈棠棣之花〉》(1941年)《沫若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2卷第79页

一般反对写历史剧的理论家的反对理由是为什么不写当前的现实,不正面去写抗战,这是逃避现实。可是,我们要知道,一个剧本的现实不现实,是不能以题材的“现代”或“历史”来分别,来估计,而是要看其剧中的主题是不是现实或非现实的,用历史的题材也许更能反映今天的现实。但是也有另外一班相反的历史家的见解是:历史剧就非要能合寸:当时的真正的历史事实不可,不能加减。这种说法,也有理由,不过,我们要知道科学与文学不同,历史家站在记录历史的立场上,是一定要完全真实的记录历史;写历史剧不同,我们可以用一分材料,写成十分的历史剧,只要不背现实,即可增加效果。何况其中还有一个语言问题。历史剧假如一定要完全依照过去的历史,剧中的语言不用现代的语言而用古代的语百,那末这种语言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语言,不但写剧本的人不会写,就是观众也是听不懂的。不过,写历史剧有一点最值得注意的,虽说语言是用现代语言,但总不能太摩登,一切总该有个限制,服装也是一样,太摩登太新派的时候是要破坏效果的。

摘自郭沫若《谈历史剧——在上海市立戏剧学校演讲》《文汇报》1946年6月28日

写历史剧可用诗经的赋、比、兴来代表。准确的历史剧是赋的体裁,用古代的历史来反映今天的事实是比的体裁,并不完全根据事实,而是我们在对某一段历史的事迹或某一历史的人物,感到可喜可爱而加以同情,便随兴之所至而写成的戏剧,就是兴。(我的《孔雀胆》与《屈原》二剧,就是在这个兴的条件下写成的)。

赋、比、兴是历史剧的主要的动机,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迎合观众。在内地的乡镇上,假如演一个现代戏,那就很少观众,他们都不要看那随地皆是的现实。这也是几千年来的习惯,偏僻地方的人民大多数喜欢看历史剧。戏剧的演出自然不能没有观众,为了迎合观众,就不能不写历史剧。为了写些人民喜欢的东西,也决不能说是坏;主要的是要看这迎合观众的历史剧的本身,不低级,不封建……借此利用人民的爱好而去向他们灌输知识,可以事半功倍。赋、比、兴的动机也有这个道理在内。只要不把那些封建的故事凑合到舞台上去,历史剧是应该写的。总结写历史剧的主要有三点:一是再现历史的事实,次是以历史比较现实,再其次是历史的兴趣而已。

摘自郭沫若《谈历史剧——在上海市立戏剧学校演讲》《文汇报》1946年6月28日

用历史的题材来写戏剧,这是中外皆有的实例,就以英国的莎士比亚而论,他的作品差不多都是历史剧,过去的戏剧如此,到了现在,当前的事实告诉我们,自民国三十年以后,在戏剧中间历史剧占据很重要的地位。上海这样,内地也是这样;考其所以有此倾向的原因:在上海是因为那时候正在敌伪的统治下,最好反映黑暗的现实的是历史剧。大后方呢?也为了要避免检查等等的原因,所以多历史剧。

摘自郭沫若《谈历史剧——在上海市立戏剧学校演讲》《文汇报》1946年6月28日

悲剧这个名词,出自古希腊。那时人们把祭祀时和祭一切宗教教神时唱的偏于叙事的歌,都叫做悲剧;后来他们把悲剧讲作人生之道德律(morallawoflife);最后他们又说悲剧是包括人生一切痛若之渊源。

现在的人,常用悲剧两个字,他们用的时候,不知悲剧同惨剧是不同的,以致往往用得不当。有许多事可以说是惨剧,不能说是悲剧。悲剧必是描写心灵的冲突,必有悲剧的发动力,这个发动力,是悲剧“主人翁”心里冲突的一种力量。

有此事情,没有这种发动力,只能说是惨剧,不能说是悲剧。

摘自冰心《中西戏剧之比较——在学术讲演会的讲演》《晨报》副刊1926年11月18日

……我觉得有两种毛病,做诗很容易犯。第一,做诗最怕平铺直叙没有包含。用无数句子来表示一点简单浮浅的意思,读的人一看就知道,再看就索然,这种“嚼蜡”的诗大可少做。……。第二,不要用迷离惝恍的话头,弄得思想非常笼统。

摘自俞平伯《社会上对于新诗的各种心理观》《中国新文学大系·建设理论集》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5年版第357页

剧本文学为中国从来所无,故须为根本的创设。其事宜多翻译外国剧本以为模范,然后试行仿制。不必故为艰深;贵能以浅显之文字,发挥优美之思想。无论其为歌曲,为科白,均以用白话,省去骈俪之句为宜。盖求人之易于领解,为效速也。

摘自欧阳予倩《予之戏剧改良观》《中国新文学大系·建设理论集》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5年版第387—388页

分别文学的体制,而论其价值的高下,例如亚里士多德在《诗学》里所做的,那是一件批评的大业。包孕着种种议论和冲突;浅学的我,不敢赞一辞。我只觉得体制的分别有时虽然很难确定,但从一般见地说,各体实在有着个别的特性;这种特性有着不同的价值。抒情的散文和纯文学的诗,小说,戏剧相比,便可见出这种分别。我们可以说,前者是自由些,后者是谨严些:诗的字句,音节,小说的描写,结构,戏剧的剪裁与对话,都有种种规律(广义的,不限于古典派的),必须精心结撰,方能有成。散文就不同了,选材与表现,比较可随便些;所谓“闲话”,在一种意义里,便是它的很好的诠释。它不能算作纯艺术品,与诗,小说,戏剧,有高下之别。但对于“懒惰”与“欲速”的人,它确是一种较为相宜的体制。……我以为真正的文学发展,还当从纯文学下手,单有散文学是不够的……

……我自己是没有什么定见的,只当时觉着要怎样写,便怎样写了。我意在表现自己,尽了自己的力便行……

摘自朱自清《〈背影〉序》(1928年)《背影》(开明文学新刊)开明书店1949年版第7—10页

象征诗派要表现的是些微妙的情境,比喻是他们的生命;但是“远取譬”而不是“近取譬”。所谓远近不指比喻的材料而指比喻的方法;他们能在普通人以为不同的事物中间看出同来。他们发见事物间的新关系,并且用最经济的方法将这关系组织成诗;所谓“最经济的”就是将一些联络的字句省掉,让读者运用自己的想象力搭起桥来。没有看惯的只觉得一盘散沙,但实在不是沙,是有机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