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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哲人掌故(1)

随阳公子和郁离子论富贵

一次随阳公子和郁离子议论富贵说:“住在9层的楼堂,有10亩大的庭院,位于中央就能够俯视市区。高门大户,亭台楼阁,飞梁画栋,窗格秀雅。左右高屋密集,光彩闪动,一派繁盛之景。车马直通殿堂,有鸣驺引导登上台阶,高高坐在华丽的垫子上,宛如神一般的尊贵无比。士卒列队,官吏成行,一个个都对你恭恭敬敬,连走步都有节奏顺序。你只要有一声咳嗽,都如同神在发号施令。处理案件,决断诉讼,一言九鼎。说一句话就能把侍者惊退,手指目及就能使被看的人退缩不前,站立不安。千人并立,踮脚仰望你的神色。你高兴时,大家都感到犹如春天温暖的阳光;你恼怒的时候,凛然如秋天的冰霜。可以说你掌握着别人的生杀大权,这是如何的尊贵,我想和先生一起去追求这样的富贵。”

郁离子听罢,微微一笑说:“我知道孔子曾经讲过这样的话:富贵是人们所向往和追求的,但是倘若不是用道义去追求富贵,就不能处在这种富贵中,这种富贵又有何意义?我不愿意那样去做。”

这一掌故反映了古人对人的地位的看法,另一方面也应该看到他们还是从事物发展变化的规律来看问题的,虽然有其片面的一面,但其中也确实存在着哲理。西汉的董仲舒对答汉武帝的策问时说:“干体力活,应该背东西的人却坐车,这将会导致外敌。坐车是君子的权利,背东西是小人的事情。是说下人占了君子的位置却做的是小人的事情,祸患一定要来临了。”不少古人都对地位、等级看得很重。

责与贱常两相对,也就是贵和贱常常是对立相随的,互相转化,没有定规。比如傅说由筑墙的人成为宰相,商鞅由宰相变为逃犯。

齿亡舌存

常枞是老子的恩师。有一年,常枞老了快病死了,老子赶去探望,老子扶着常枞的手问:“先生怕快要归天了,有没有遗教可以告诉学生呢?”

常枞缓缓回答:“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的。”他歇了口气问:“经过故乡要下车,你知道吗?”

“知道了,”老子回答,“过故乡而下车,不就是说不要忘记故旧吗?”

常枞微笑着说:“对了。那么,经过高大的乔木要小步而行,你知道吗?”

“知道了,”老子回答,“过乔木小步而行,不就是说要敬老尊贤吗?”

“对呀,”常枞又微笑着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常枞张开嘴问老子;“你看看,我的舌头还在不?”

“在啊。”

“我的牙齿还在不?”

“一颗也没有了。”

常枞问:“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老子想了想,答道:“知道了,舌头还能存在,不就是因为它柔软吗?牙齿所以全掉了,不就是因为它太刚强了吗?”

常枞摸着老子的手背,感慨地说:“对啊,天下的事情,处世待人的道理都在里面了,我再也没有什么可告诉你了。”

这则掌故是哲学家老子“柔弱胜刚强”学说的取譬说明,似乎很得要领。其实,这只是一种无类比附,因为舌、齿之间并不存在什么“柔弱胜刚强”的必然关系。人们倒可以这样反问:人死了,舌头随即腐烂,而牙齿却能久存,这又怎样解释呢?由此可见,“柔能胜刚”的道理,也不是绝对的,无条件的。但是,如果从发展的观点看问题,则新生的幼弱的东西能战胜陈旧的强大的东西。这是符合于辩证法的。同时,这个学说里还包含着以退为进、后发制人和“胜人者力,自胜者强”等军事战略思想。

使尧舜牧羊

杨朱是战国初期的哲学家。有一次,他去拜见魏王,自称治理国家可以像运转手掌上的东西一样自如。魏王哼着鼻子说:“你自己家里的妻妾都管不好,种的三亩菜地也锄不过来,治理国家会有这般容易?请问,你有何妙策?”

杨朱不慌不忙回答:“我当然有办法。大王见过放羊吗?几百头羊一群,叫一个牧童拿着鞭子去放牧,要东就东,要西就西,因为他会牧羊;相反,如果叫尧牵一头羊在前面走,又让舜挥着鞭子在后面赶,他俩再贤明,连一头羊也未必管得好,这样做就是乱的开始。”

把治民比做牧人饲养牲畜,体现了专制制度下的官民对立,但是杨朱的话多少给领导工作者一些启示。

一个牧童能管好一群羊,是因为他既有专长,又善于指挥羊,而尧舜虽是圣贤,牧羊却是外行,而且一前一后,相互牵制,指挥不能一致,于是就连一头羊也管不了。

我们应该重视专家在领导工作中的实际作用,并且注意领导艺术和工作方法,应该像“弹钢琴”一样,十个指头的动作要有节奏,互相配合。

如果专家们各行其是,意见纷歧,处处掣肘,相互牵扯,则使属下无所适从,此所谓“乱之始也”。

子路问津

长沮和桀溺是春秋时代的两位隐士。有一天,两人正在一块耕地。孔子经过那里,被一条大河挡住去路,便叫子路去打听渡口。

长沮手也不停,问:“驾车的那个人是谁?”

子路答:“是孔丘。”

长沮抬起头,用嘲笑的口吻问:“是鲁国的孔丘吗?”

“是的。”

“哦,他不是生而知之吗?那应该知道渡口在哪里。”

子路讨个没趣,又转过身问桀溺。桀溺停下木耜,问:“你是谁?”

子路答:“我是仲由。”

“你是孔丘的门徒吧?”

“是的。”

“告诉你,当今社会纷乱,有如洪水滔滔,谁能改变这种趋势呢?你与其跟着那个躲避坏人的人,还不如跟随避开人世的人做个隐士呢。”一边说,一边又忙着用土覆盖稻种。

子路只好回来告诉孔子。孔子怅然长叹道“我怎能隐居山林,与鸟兽同群呢?我不与人们在一起生活,还跟谁在一起呢?即使天下合乎正道了,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主张。”

这个掌故事提出一个生当其时的处世态度问题:或者像长沮、桀溺这批隐士们(据《论语》记载,还有楚狂接舆、荷榛丈人等,其他诸子所述更多)一样,采取逃避现实的虚无主义,或者像孔子那样坚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积极用世主义。这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如何评价孔子和儒家哲学思想,是一个问题:用一分为二的观点看问题,还是应该肯定这种积极用世的现实主义精神——儒家处世哲学的立足点。孔子批评隐者的话是对的:人总是人,又怎能不在现实社会中生活,而以隐遁山林与鸟兽同群作为自己的出路呢?

苛政猛于虎

孔子坐着马车经过泰山山脚,看见路边有一个妇女披麻戴孝,正伏在一座新坟上悲哀地哭泣着。孔子停下马车,凭着车栏注意地倾听,又叫子贡上前问问情由。

子贡走到坟墓边,间:“大嫂,听你的哭声,好像有莫大的悲伤,是吗?”

妇女抬起头,抽泣着说:“这一带有猛虎作恶,过去我的公公被老虎咬死了;后来我的丈夫也被老虎咬死了;现在,我的儿子又被老虎咬死了;我怎能不悲伤呢?”

孔子下车间:“既然老虎这样凶恶,你们为什么还不趁早离开这儿呢?”

妇女回答:“这儿地方偏僻,没有苛政。”

孔子沉默了一阵,对学生们说:“你们记住,苛政比恶虎还要凶猛。”

老虎要吃人,贵族官吏的横征暴敛也要吃人,甚至比老虎更厉害。这个掌故生动、深刻地揭露了阶级社会剥削压迫的严重程度。

儒家从其创始入孔子开始,一贯主张以仁政取代苛政,目的虽在于缓和阶级矛盾,但也有间接反映人民利益和社会发展要求的一面,其中包含着对人性的深刻关注。对他们的政治哲学,似乎应该一分为二。

墨悲丝染

墨子经过一家染坊,看见有几个染匠正在把一束束丝绢丢进一口口的染缸里。墨子聚精会神地看了半天,然后长叹一口气,说道:“这雪白的丝绢,丢进黑水就染成黑色,丢进黄水就染成黄色,陆续投进五种染料,丝绢也就变成五彩色。染料一变,丝的颜色也跟着变,所以,染色的时候不可不谨慎。这个道理,就是做人治国也是同样的啊!”

墨子的联想是非常有道理的,这里包含着他的教育思想和政治思想。

培养、教育一个人,也要重视这种“染”的作用。

巫马子问道

巫马子对墨子说:“你主张兼爱天下,并没有利于人;我主张不爱天下,也不曾害于人。我们两人的功效都没有看见,你为什么自以为是,而老是责难我呢?”

墨子回答:“譬如街上的房子失火了,一个邻居准备取水去扑灭火势,另一个邻居准备操起火把去助长火势,但是都还没有做到,你说这两个人谁好呢?”

巫马子回答:“当然是准备救火的邻居好,而那个想火上添油的人不好。”

墨子微笑着说:“对啦,虽然他们两个人的功效都没见到,但谁是谁非已能判定。这就是我自认为是,而以你为非的道理了。”

这个掌故强调动机的重要。动机和效果基本上是应该一致的。当然也有动机好而效果未知的情况。但是,如果一开始的动机就很不好,如墨子的比喻,人家失火,你却去助长火势,即使未遂,你总不能以效果未见来为自己的动机辩护。这里,动机的好与坏还是有区别的。当然,真正检验动机的应该还是效果。要使好的愿望变成好的效果,就必须按照事实规律办事。

死后有没有知觉

子贡问孔子,人死后究竟有没有知觉。

孔子说:“我要是说还有知觉,恐怕一些孝顺的子孙会因为死去的先人而妨害了生业;我要是说没有知觉,又恐怕一些不孝的子孙干脆把尸体一扔,连埋葬都省了。赐啊!你要真那么想弄清楚,等你自己死了以后再知道也不迟。”看孔门的师生向答,可以清楚感觉到子贡可能是反应最敏锐、也最有鬼脑筋的一个,像这类的鬼问题就不会是乖巧的颜回或憨直的子路问的,不信的人可以去翻翻《论语》查证。

今天看来,三千年前的孔子的宗教观是满“现代”的,不像早期人们常有的泛宗教意味,也不是因此而“反动”的无神论,而是倾向于相当有弹性、有余裕的不可知论者,而我们很容易了解,不可知论通常比无神论需要更充分的理性基础,因此在历史上往往出现得比较“晚”。

韦伯说整个人类的历史是一个解除魔咒的过程,如此说来,孔子可能是个异类,因为出现的时间有点“不准”。

王顾左右而言他

孟子对齐宣王说道:“您有一个臣子把妻室儿女托付给朋友照顾,自己到楚国去游玩;等他回来的时候,他的妻室、儿女却在挨饿受冻。对待这样的朋友,应该怎么办呢?”

齐王说:“和他绝交。”

孟子说:“假如管刑罚的长官不能管理他的部属,那应该怎样办呢?”

齐王说:“撤掉他。”

孟子说:“假如一个国家里政治搞得很不好,那又该怎样办呢?”

齐王回过头来左右张望,把话题扯到别处去了。

当时齐国四境不治,人民冻馁,孟子便步步深入,将了齐宣王一军。

但齐宣王对别人该负的责任,应该怎么处置都看得很清楚,也说得很干脆,而对自己的罪责却讳莫如深,“顾左右而言他”。

俗语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说的就是一个人限于主观成见和私心杂念,有时对别人身上的缺点看得很清楚,却往往对自己的缺点认识不清或文过饰非。

以明哲保身为糊涂

有一次孟子本来准备去见齐王,恰好这时齐王派人捎话,说自己感冒了不能吹风,因此请孟子到王宫去见他。孟子觉得这是对他的一种轻慢,于是便对来人说:“不幸的很,我也病了,不能去见他。”第二天,孟子要到东郭大夫家去吊丧,他的学生公孙丑说:“先生昨天托病不去见齐王,今天却去吊丧,齐王知道了怕是不好吧?”孟子说:“昨天托病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今天病好了,我为什么不能办我想办的事呢?”孟子刚走,齐王便打发人来问病。孟子弟弟孟仲子应付说:“昨天王令他上朝,他有病没去,今天刚好一点,要上朝去了,但不晓得到了没有。”齐王的人一走,孟仲子便派人在孟子归家的路上拦截他,让他不要回家,快去见齐王。孟子仍然不去,而是到朋友景丑家避了一夜。景丑问孟子:“齐王要你去见他,你不去见,这是不是太不恭敬了呢?这也不合您所倡导的礼法呀”孟子说:“哎,你这是什么话?齐国上下没有一个人拿仁义向齐王进言,难道他们认为仁义不好吗?他们只是认为够不上同齐王讲仁义,这才是不恭敬哩。我呢,不是尧舜之道不敢向他进言,这难道还不够恭敬?曾子说过,晋国和楚国的财富我赶不上。但他有他的财富,我有我的仁;他有他的位,我有我的义,我为什么要觉得比他低而非要去趋奉不可呢?爵位、年龄、道德是天下公认为宝贵的三样东西,齐王哪能凭他的爵位,轻视我的年龄和道德呢?如果他真是这样,便不足以同他有所作为,我为什么一定要委屈自己,去见他呢?孟子执中庸之道,而中庸并不是“奸滑”,置仁义于不顾,他是保全自己而研明保身。这种明哲保身的态度,其实与“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态度不一样。明哲保身,含有糊涂智慧。

饱吃一顿

三国时的步骘,字子山,淮阴人。汉朝末年逃难到江东,孤身一个,十分穷困。他和广陵的卫旌年岁相同,两人很友好,都靠种瓜为生。当时会稽有个焦征羌,是县里的大族。步骘和卫旌在他的地盘上寄食,怕被欺辱,就一起抱着瓜去献给焦征羌,等了很久才被接见。焦征羌自己大吃美味佳肴,却在地上放了一张席子,让步骘、卫旌坐在窗子外,用小盘子吃饭,吃的也只是一些蔬菜而已。卫旌吃不下,步骘却饱饱地吃了一顿。卫旌对步骘说:“你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待遇?”步骘说:“我们贫困卑下,主人用贫贱来接待我们,是应该的,有什么值得羞耻的呢?”后来步骘在吴国当官,当过中郎将,又被拜为丞相。

富贵的确是诱人的,谁不想一生中能够富甲天下,位尊人上呢?然而,人生之贵贱,各有自己的根本。

当自己处在很低微地位的时候,步骘能忍受别人对自己的轻视,不去过问、计较这些事情,是因为他胸有大志,欲有所作为,忍得一时气,才能煅炼培养自己的品行。

凫水与治国

魏国的宰相死了,惠施听说,就急急忙忙赶去魏都大梁,准备接任宰相。途中渡河的时候,他失脚落进河里,幸亏船家把他救了上来。

船家问他:“瞧你这么慌张,上哪里去呀?”

惠施回答:“魏国缺个宰相,我是去做宰相的。”

船家说:“看你落了水,只会哇哇叫救命,如果没有我,你怕连性命也丢了。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做一国宰相呢?”

惠施说:“要说摇船、凫水,我的本领当然不如你;至于治理国家大事,你同我相比,大概只能算个眼睛还没睁开的小狗。”

凫水和治国原是两码事,概念的内涵和外延全不相同,又各有其特殊的规律和需要解决的特殊冲突,因而从事不同工作必须具有不同的知识基础和能力。以不会凫水推导出不会治国,是违反逻辑的,也不符合客观事物的辩证法。

磨砖作镜

南岳衡山上有一座观音台,庙宇庄严,香火兴旺。有一天,怀让禅师踱进佛殿,看见马祖和尚正端坐在蒲团上静心合掌,闭目禅定。怀让见了,知道他心想成佛,因而暗暗好笑,便拣来一块青砖,蹲在地上,哗啦哗啦地磨将起来。

马祖听得心烦,睁眼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师傅在磨砖。马祖问:“你做什么?”怀让答:“磨砖作镜。”

马祖笑道:“砖头就是砖头,难道能磨出镜子不成?”

怀让说:“好吧,磨砖既不成镜,难道你坐禅就能成佛吗?”

马祖不高兴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怀让回答:“打个比方,如牛拉车,车要是不走,你说该打牛,还是该打车?”

马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怀让便朗朗说道:“你学坐禅,是为了成佛;其实成佛靠的是心灵中的颖悟,根本不是坐着能解决的。而佛呢?他的本质就是没有固定的外相,要求心不停住在任何一件事物上,你想坐着学佛,就是杀佛,你固执着外相,就永远达不到真正的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