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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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从古到今的经验告诉我,年关是最难过的,那时候债主上门,想躲都躲不开。

可是没有人告诉我外国人的年关就是平安夜前几天,对于如今过洋节日的我们来说,我只能含泪咬住小手帕,可怜兮兮地对着大堆的数据,做悲切状。

李楠师兄的课题——关于机械振动与噪声控制的研究,被老板催得急,拉了我们一干人全部砸在实验室里,连小本科的弟弟妹妹们都拉了过来。

饥不择食到了如此狗急跳墙的地步,这就是工科生的悲哀。

可是难得那些小孩子一点都不拘束,即使对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枯燥数据,他们居然能谈笑风生,从国际政治八卦到原创文学,再以一些比较萝莉、正太的夸张语结束,让我们这些研究生、博士叹为观止。

我跟李楠师兄说搭话:“还是小孩子青春活力,相比之下我们都老了。”

他不理睬我,径自跟别人讨论问题,我觉得挫败,旁边有女生抿着嘴笑:“第一次看到李老师那么投入的样子,原来也是六亲不认的类型。”

我撇撇嘴,寒碜他:“我可不是他什么亲,你可别被他这人模人样给骗了,其实前几天他趴在桌子上睡觉还把老板的资料给‘淋湿’了,老板差点灭了他!”

头顶上轻轻地被敲了一下,对上李楠师兄愠怒的眼神,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我在朱佳乐小妹妹面前诋毁了他的光辉形象。

我叹气,继续狡辩:“我说的是事实呀,铁铮铮的事实,你别这样威胁我,怪恐怖的,中国的法律可是保护言论自由的呀。”

他瞪我,恶狠狠地表态:“江止水,你有本事就别让把柄落在我的手上,不然,我非把你寒碜到不行。”

我刚想接话,那边守在电脑前的师弟大喊一声:“江师姐,你的手机响了,有电话。”

我“哦”了一声,转身走过去拿电话,结果小师弟好死不活地又补充了一句,立刻让在场所有的人,发出了类似于狂喜的喟叹。

“哟——这不是韩晨阳老师的电话,江师姐,这可是铁铮铮的事实!”

在大家欢送的笑声中,我跑出去接电话,韩晨阳有些好奇:“你在哪里,怎么这么热闹?”

我顺口就搪塞了过去:“哎呀,李楠师兄的实验室,我们在做课题,大家开玩笑的。”

他“哦”了一声,也没多问,随即道:“我说的事,你还考虑好了没有,我不问你还就真的不会自己主动点告诉我?”

我偷偷地笑,存心地岔话题:“哎,韩晨阳,我打给你又算长途又算漫游,当然是等你打给我咯,这点经济意识都没有,国家的资源不是那么浪费的。”

“贫嘴!”他打断我,没有一丝的愠怒,相反的还带着隐隐的笑意:“我可是百忙之中抽空的,可不是专门跟你来东拉西扯的。”

“韩晨阳,我打算读博。”

他口气一点都不惊讶,淡淡地:“哦,决定好了是吧,那就读吧。”

反倒是我有些惊讶,还有些不甘:“唉,你好歹也问一下为什么我要读博吧,好像你之前什么都知道,那么有把握的样子,让人很不爽的!”

“我什么都知道?”他反问:“什么意思?”

我挫败,闷闷地指控他:“就是你,好像对什么事情都尽在掌握的样子。”

他笑起来:“小朋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比如一些东西,永远无法把握,好了,不说这个了,我问你,南京什么时候会下雪?”

我撇撇嘴:“你问我,我问谁去?南京好几年前都是要到春节才下的,今年谁说得准,可能会提早吧,天这么冷。”

沉默了一会,他突然说:“李楠不会那么狠心把你们留到平安夜吧?”

我一愣,然后笑起来:“谁知道呀,韩晨阳,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快圣诞了耶,我问你,你在国外的时候都是怎么过圣诞节的,难道也是在实验室里度过的,不会吧,你这种水仙花一般的人,一定不会那么寂寞的!”

他居然“哼、哼”的笑了两声,让我一阵胆战,接着他说道:“是呀,往年是有不少艳遇的,我说,江止水,你看来很悠闲呀,你的论文结束了没有,我记得deadline是二十五号。”

我倒吸一口凉气,急急地辩解:“韩晨阳,你不能这样,太过分了,能不能延期一点?”

“是要提前吗?”

我连忙打住:“不了、不了,二十五号就很好,晚上十二点之前我交给你。”

他咕哝了一句我没听清楚,似乎还有隐隐的笑意,最后他跟我说:“如果没有完成就乖乖地待在我的实验室里,不许乱跑,我会不定期的监督你的。”

挂了电话,我垂头丧气地回去,一群人还在兴高采烈地讨论平安夜去哪里度过,李楠师兄也难得松口,说是用经费让我们好好轻松一下。

我懒懒地收拾手上的资料,有人觉得奇怪便问道:“师姐,你准备走了呀,对了,李楠师兄说平安夜请我们吃饭,你说去哪里好?”

我摆摆手,勉强地笑笑:“我不去了,还有论文没有写完呢,马上回去赶工。”

他们“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只是刚才那个快嘴的小师弟马上喊起来:“师姐,你可别打着论文的旗号去跟韩老师约会去,置我们大家于不顾。”

转向李楠师兄,他一脸玩味地看着我,让我更加迷惘,只好期期艾艾地解释:“唉,不骗你,真的,刚才他打电话来就是说论文的事情,我要赶工了,不然赶不上了。”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脸上挂着叵测的笑容,我佯装生气,拍拍桌子:“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我走了,不管去哪里吃,记得打包一份给我回来。”

“跟韩老师约会还要我们打包?”

“师姐,快去吧,韩老师都走了差不多一个月了,你们也该好好甜蜜一下了,说出来我们大家都理解的,只是这么蹩脚的谎言,实在是挑战我们的智商!”

我哭笑不得,只好自言自语道:“我宁可相信让我二十五号交论文是一句谎言,可是怎么没人告诉我呢,韩晨阳,你太过分了!”

晚上,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写论文,唐君然发信息过来说小徐师兄帮我开了几服药要带给我,我顺手回复,我在实验室,现在出去不了,要不改天我自己去拿好了。

他没回复,我也没去追究,直到有人敲实验室的门,我打开一看,唐君然笑眯眯地站在外面,手里提着一包药,跟我解释道:“下班顺便带来的。”

我有些讶然,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你,也帮我谢谢小徐师兄,最近实在是太忙了,赶论文,老板要回来了。”

他还站在门口,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我接过药包,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手心,滚烫的一片,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他脸上有种不自然的泛红,呼吸也有些急促,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唐君然,你是不是发烧了?”

大半的身子倚在墙上,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些低烧,没事的,最近熬夜累了,抵抗力有些下降,出个汗就好了。”

我连忙穿上外套,拿上钱包,不顾他的反对:“我去药店买点药。”

第一次去唐君然的家,确切地说是他和小徐师兄合租的公寓,很简单的家。

他对我买来的药都很惊讶:“江止水,你什么时候学中医的,桂枝、生姜、紫苏,都是发汗解表的药。”

我淡淡地笑:“以前随便看看的,碗就放在那里我来收拾,等药好了喝完了就去睡觉。”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手指按住太阳穴,闭起眼睛,整个人立刻松懈了下来,屋子里晕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打出很深的阴影,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是平静安详地宛如睡着。

心底流淌过一道温柔而酸楚的心疼,那似乎是近似于本能的反应,他手心里还捏着一份全英文的病历资料,他的侧脸忽然就和爸爸的样子重叠在一起,在我面前毫不掩饰显露疲态的他,安静得像一个熟睡的小孩,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轻轻地把杯子放在他的手边,然后用手给他试温度,手心刚贴了上去,他缓缓的睁开眼睛,冲着我笑笑,端起杯子,孩子气得皱皱眉头:“这么难闻,肯定很苦。”

我翻白眼:“谁让你生病的,医生也知道药难吃呀,活该,自己不好好照顾自己。”

他还是笑得没心没肺:“唉,医者不自医呀。”然后他端起杯子,环顾四周:“江止水,有没有糖,给我拿点过来,我怕苦。”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走去厨房舀了一勺白糖给他,他紧锁眉头,脸别过去咕嘟地喝下去,然后迫不及待地找水漱口,我实在是忍俊不禁:“唐君然,你快去睡一觉吧,出一身汗就退烧了。”

他点点头,倦怠的神情慢慢地浮上,眼睛一瞬间的明亮,随即又沉静下去,他望着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试探地问出来:“能不能先不走,陪我一会儿?”

在我的眸光,投入他的眼中之际,我点点头,他那紧抿的唇角,竟荡漾出一个笑容,眼神也泛起几丝温柔:“真好!”

也许是疲倦到了极点,他几乎是躺在床上就睡着了,我默默地凝视了他两秒钟,这一刻我竟然觉得他是这么柔弱,我的心忽然涌上一股热流,酸酸的,没来由的一阵心软。

从来没有过的,但是却如此的真实的他。

原本想自己静下来仔细想想对他的感情,结果心湖又掀起了一丝涟漪,我不由得自嘲地笑笑,轻轻地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我在客厅里看资料,差不多到了十一点的时候小徐师兄回来了,他看到我坐在桌子旁很是意外,揉揉眼睛再三确认:“哟,小江妹妹,我没认错人吧?”

我笑笑,做了一个噤言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唐君然有点发烧,先睡去了。”

“那你怎么在这里,这个时候你应该在……”他“嘿嘿”地笑得诡异,目光望门那里投去,被我狠狠地瞪了回来:“唉,我开玩笑的,他这几天太忙了,身体是不太好的样子。”

“你要不要吃点夜宵,厨房还有点皮蛋瘦肉粥?”

他点点头,一边脱外套一边打哈欠:“累死了,做医生累死累活的,小江妹妹,你不知道,小唐从昨晚到今天下午一直在手术室里,怪不得身体这么差的,唉,我们这种新手最累了,手术要全程跟进,被使唤来使唤去的,没一点地位。”

我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师兄,我是觉得你比以前沧桑多了。”

“工作压力大,没办法。”他勺了一口粥:“嗯,不错,熬得很浓厚,小江妹妹手艺不错呀,呵呵,以后谁娶了你就是谁的福气。”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他马上改口:“错了,小唐那个家伙真有福气,唉,你们俩兜兜转转的也终于走到这一步了,让我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怎么这么说呢?”

他呵呵地笑:“他是很闷的人,即使心里在乎一个人,也从来不会说出口的,那时候我们都看得出来,他对你不舍得,还是眼睁睁地看你走,当时我们都奇怪,问他为什么,他说,你值得更好的,我们也没多说,不过这回总算是主动了一回。”

这个答案让我有些意外,我轻轻地咬住了嘴唇,目光不由得投向那扇门:“师兄,我和他之间存在一根刺,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但是如果有一天始料不及地被提及的时候,也许会造成无法愈合的创伤。”

他深深地叹气:“蒋迎熙是吧?我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事情,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快乐。”

我低低地笑,心里没来由的没过一丝的恐慌,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沉闷的压抑:“嗯,快乐就好了,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小徐师兄送我回学校,我回实验室通宵,楼道里安安静静地,我故意加重脚步声,然后看一盏盏灯,在眼前缓缓地绽放,空荡的回廊里,冷风呼啸而入,与实验室残存的风息连成气流,将门扇轻轻扯开一线,细长的白光,缓缓地伸展,继而消失不见。

就这样吧,我告诉自己,我已经太累了,真的不能再思考,我有预感,这个故事开始便成错误,便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我究竟在苦苦支撑着什么,也许我只是想证明,我曾经拥有过。

人,真的可以一旦拥有,别无所求吗?

第二天顶着熊猫眼去打早饭,恰巧碰见李楠师兄,他越来越跟我较真,也越来越八卦,端盘子取粥的时候还不忘回头跟我絮叨:“小师妹,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要跟韩晨阳约会才独自守在实验室的?”

我哭笑不得:“我骗你我就是小狗!”

他白我一眼,随即露出狐疑的表情:“真的不是?”

我坐下来剥鸡蛋,耐心地澄清:“真的不是,我不过就是说了一句韩晨阳不中听的话,结果触犯了他的龙颜了,让我十万火急地赶论文,没良心的家伙!”

他吃了一口饭,然后用手在桌子上指指划划的:“我看最没良心的人是你吧,韩晨阳说得也很明确了,他准备回来,你小子安分点的意思,这么大个人了,连个脸色的都不会看。”

我心猛然地跳了两下,决定好好消化一下被“歪曲”的解释,李楠师兄一脸不屑地望着我发呆的样子,不遗余力地继续寒碜我:“唉,女人恋爱时候智商果然是负值。”

他最近春风得意,说话肆无忌惮了许多,可把我气得歪歪的:“我说李楠师兄,你的智商就很高,脸色也白里透红,每天用大宝的吧!”

他还真的摸摸自己的脸:“这么快就看出效果了呀,这国产的还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