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豹又哼了一声,跨步走过矮几向房门走去,胡二刁道:“梁掌柜,烦你替我送客。”
“不必。”傻豹觉得在胡二刁脸前有点窝囊,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安庆馆,小白悄声道:“队长,你看这姓胡的是什么来路?”
“反正不是好东西,”傻豹没好气地道:“九成跟王麻子被杀沾点关系。”
小白走快几步,道:“队长,俺去码头看看。”
傻豹道:“最麻烦的是现在还找不到王麻子及石狗子的尸首。”
走了一阵,小白忽然发现巷边有道人影一闪,连忙回身向傻豹打了一个手势,傻豹会意,正想自另一端兜过去,不料墙后怯生生的走出一人来,那可不正是朱老三?
小白喝道:“老朱,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俺刚才看见一个人,好像是那夜来问路的。”
傻豹目光一亮,赶紧走前几步,目光四处一掠,问道:“那人呢?”
“俺跟他走了一阵,他好像走入安庆馆了。”
“果然不是好东西。”傻豹问道:“那人是什么模样的?”
“身材高大,头上戴着一顶礼帽,穿着一件米黄色的绸面夹袄长袍。”朱老三一对老眼四处飘溜,生怕被人听见般:“背后还跟着一个跟班。”
傻豹跟小白对望一眼,均是心头一跳,忖道:“这不就是胡二刁么?”他吸了一口气,右手五指捏得紧紧的:“朱老三,俺再问你一句话,那一夜一共有两个人来问路,这个米黄色夹袄长袍的高大汉子,是属于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是第一个。”朱老三肯定地道:“俺虽然说不出他的模样,但一看见便认得了,虽说那一夜他穿的衣服不是米黄色的,但包管没错。”
傻豹道:“好吧!你先回去,有事我会再去找你。”他待朱老三离去之后,又对小白道:“你先别去码头了,跟咱去一趟王麻子家内。”
“什么事?”
“去认人。”傻豹洒开大步向王府走去。
“杨小素这姑奶奶不好相与。”小白说。她总算听了傻豹的话,照他的指示到安庆馆走了一回,借故跟梁二聊了一阵,刚巧看见胡二刁了,可是她却拿不得准,这个胡二刁是不是那一晚去她家签约付款的那一个胡二刁。
傻豹得了消息快步返回局子里了。
施子胜办案一向有着一股沉稳的狠劲,未至最后关头,绝不打草惊蛇,是以他听了傻豹的报告,只吩咐他暗中监视那个胡二刁,却不准手下先去撩拨他。
过了三天,胡二刁好像一步也不出馆,而王麻子的那一颗尸首仍然找不到,王家派人来讨过几趟消息了,因为尸体等着下葬,言词之间难免透露出几分不满,使施子胜十分难受。
幸而王双雁那个叫王炳的堂兄还在安庆馆内,施子胜便吩咐王双雁跟他联络。
王炳每月拿局子两个白银作线眼,他埋的是一根“隐线”,从未正式用过,这一次只得动用上了,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王炳在收铺之后便来找王双雁了。
王双雁交代了他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后,王炳却告诉他一件事:这几天胡二刁根本没在店内。
这一件事传到施子胜的耳内,他不由生气了,连忙把傻豹叫来:“你是怎样看管那姓胡的?人家跑了还不知道。”
傻豹难信地道:“不会吧!我在安庆馆前后左右共安排了四个弟兄,那姓胡的出入,都不可能会跑出监视。九成是王炳因看不到他而胡猜的。”
施子胜道:“我不管你是不是胡猜,你先替我查清楚他的去向。”
傻豹这次带了老古同去,到了安庆馆,梁二又堆下一脸的笑容:“队长,你要找小弟的老板?”
傻豹心头一沉,却道:“不是,俺要到后面去看看,方便么?”
“是要调查嫌疑犯么?方便。”
傻豹大步直入内堂,揭开一间烟房的布帘,只见两张烟榻上倒着四个脸黄肌瘦的病痨鬼的汉子,手上托着烟枪,就着一盏灯正在吞云吐雾,空气内弥漫着一种带着几分腥味的异香。
傻豹放下布帘,刚要走去第二间查看,只见走廊的另一端走来一个高大的汉子,傻豹及老古俱是一怔,这人可不正是胡二刁?他既然在此,王炳为何说他不在?
胡二刁见到傻豹,热情地打招呼:“队长,您早。”
“早。”傻豹有点尴尬地应着:“胡老板没出去散步么?”
“小弟刚来乍到,馆子内的事却还不曾了解透彻,怎还有心情去散步?”胡二刁又把烟盒掏出来了,含笑地递向傻豹:“不知队长在大清早驾临,有何指教?”
傻豹回头便走:“俺是没事做,随便来看看的。”
胡二刁望着他后背,目中露出奇怪的异光。
当傻豹的背影在墙角消失,胡二刁左手忽然向后一挥,他那个跟班便出现了。
“小虎子,那姓王的小子有点古怪,你要多注意一点。”
“大哥放心,小弟知道,这一条两头蛇反不出我的手掌心。”
胡二刁又道:“吩咐梁二办一份丧礼,我要去王府吊祭一下。”
“大哥您……”
“不要怕,大哥什么时候出过事?”
当胡二刁跟小虎子去王府时,王炳亦偷偷地自后门溜出去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只见他回来时一脸上带着恶毒的神色。
胡二刁果然没事而回。天色逐渐暗了,王炳忽然向梁二请假,说是有个弟兄生日,要去喝两杯。梁二自无不准之理,但王炳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先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待掌了灯,又找了柄利刀,然后才自后门出去。
他这一切虽然没有破绽,但仍被小虎子看在眼内,当他离开安庆馆不久,小虎子也出去。
这一条巷子十分长,王炳大摇大摆地走着,心中却在暗暗得意:“小子,任你奸似鬼,也要吃大爷的洗脚水。”头也不回地走出蜘蛛巷。
出了巷,王炳笔直地走向瑞祥酒楼。此时还是晚饭的时候,酒楼内的食客还占了七八成,王炳即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伙计却替他摆上两副杯箸。
菜来了,王炳只低头吃着闷酒,却没去动菜,大概是在等人。他等得极有耐心,只苦了小虎子躲在酒楼外面的暗处不停地监视着。
过了一阵,王炳大概因为等不到人,便举箸吃喝起来。他吃得很慢,好像那些酒菜都是御厨的杰作般,可怜小虎子却饿得肚子咕咕乱响。
好不容易才等到王炳吃饱了饭,打着酒呃慢慢走了出来,却不是返回蜘蛛巷,而向码头那边走去。
小虎子远远地吊着,但王炳速度忽然加快起来,瞬即转入一条小巷,小虎子饿了半夜,哪肯放过他?连忙快步奔前。
转过墙角,只见王炳仍在前头走着,口中哼着歌:“俺好似笼中鸟啊,振翅飞不出……”
一阕歌尚未唱毕,只见横巷内走出两个蒙脸的汉子来,拦腰把小虎子挡着。
小虎子也不是头雏鸟,见状便知中了埋伏,急忙转身后退,但那两人反应极快,立即自后追前,几个起落已贴近小虎子,只见一个汉子自后飞扑过去,双臂张开拦腰向小虎子抱去。
小虎子也不是省油灯,听得背后有风声,慌忙向旁一闪,那汉子扑空,双脚落地身子不稳,小虎子一脚急扫过去,“砰”的一声,脚跟撞在那大汉的小腹上,登时应声倒地。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大汉已到,他见小虎子单足立地,也是一脚飞踢了过去。
小虎子眼明手决,沉肱一格。不料对方那一脚力道极猛,小虎子吃他一撞,蹬退两步,幸而后背已靠着一堵墙,这才站稳脚跟。
那汉子十分勇猛,冲前一步,一招“冲天炮”猛打小虎子的下巴,小虎子右手五指向上迎去,同时把头一侧。
那汉子不敢让小虎子的五指搭上手腕,手臂一圈,把小虎子的右手弹开,左拳一招“黑虎偷心”直捣而出。
小虎子心头一懔:“这人不好对付。”眼光一掠,身子向旁跃出一步,左手忽然自对方肘底突入,反抓其胸膛。
这一招使得十分巧妙,那蒙脸汉子吃了一惊,连忙向后一退。小虎子却趁这机会向倒在地上的另一个蒙脸汉扑去。
正想弯腰伸手去抓人,不料那人忽然自地上弹起,凌空一侧身,右拳左掌反向小虎子击去。
这一着大出小虎子意外,双手急隔仍然慢了一步,被对方一掌击中胁下,肋骨险险折断。
同时候,另一个蒙脸汉亦自后一拳击至,小虎子猛吸一口气,身子一蹲,让过拳头,同时沉肘向后一撞。
“噗”正中小腹,那大汉不由自主“噢”地发出一声怪叫。
小虎子一招得手,忍着痛转身向横巷奔去。
吃小虎子沉肘一击的那个蒙脸汉,叫道:“快追。”可惜他一口气还缓不过来,起步稍慢,小虎子经已去远,眼看再追不上,不由跺脚骂道:“这小子好刁。哼,逃得过今日,逃不过明日。”
王炳又自街角转出来了,埋怨地道:“你们两个人连一个小子也对付不了,还是什么英雄?看来俺也不能回去了。”
一个蒙脸汉道:“不要紧,他可能还不知道。”
小虎子返回安庆馆,梁二立即看出有点不对,连忙问道:“兄弟,发生了什么事?”
“让两个狗爪子碰上吃一记。没什么大事,不用大惊小怪的。快收铺了吧?”
“快啦!”梁二献殷勤地道:“小兄弟你还未吃饭吧?待老哥哥去吩咐灶房一声。”
“多谢老哥哥关照。”小虎子往门外看了几眼,便走入内堂了。
安庆馆收铺了,铺内的人绝大多数已回家,胡二刁却在这时候离开了。他很快便穿出蜘蛛巷,忽然若有所觉,稍一住脚细听一下,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缩在一堵墙后。
果然此刻巷内立即闪出一个汉子来,胡二刁突然自黑暗中窜了出来,手臂一翻。一把抓住那汉子的胸襟,低声道:“快带我去见施子胜。”又轻声在那汉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那汉子叹了一口气,说道:“请跟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