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麻子派他去的,王麻子跟他拜帖兄弟‘单眼神’有个联防协议,互相支持,早一阵‘单眼神’因手下有人叛变,所以向王麻子借人,王麻子便派‘独臂儿’带人走去了,后来便一直让‘单眼神’留在身边。”
“原来如此。”王森辞别了原彪,快步回店,一至店口,只见小虎子轻声道:“头儿,你去了哪里?傻豹找您哩,人在里面。”
王森连忙入店,不料傻豹已自内堂走了出来,向他打了个眼色,标前几步,抓住王森的胸衣。
王森陪着笑脸:“队长,俺犯了什么罪?请您高抬贵手。”
“昨夜你动枪杀了人,咱们局长要当面听你解释解释。”傻豹装出一副凶煞气:“现在立即跟我走。”
王森轻轻推开他的手:“队长,您别焦急,就算皇帝有圣旨,也可稍缓一时半刻,俺是个生意人,可不想惹官非,但也得让俺跟伙计们交代一下。”
傻豹放开了手,说道:“好,俺抽一根烟等你,请你放明白一点,不要乘机溜掉。”
王森对梁二道:“梁掌柜,刚才俺已跟原彪谈好了,午后他便派人替咱们卸货,俺若赶不回来,你便带个人去码头收货吧!”
梁二道:“原老大不再刁难咱们?他要收多少钱?”
“人家付多少,咱们也付多少,一个儿不多,一个儿不少。”
梁二由衷地赞道:“老板您真行。”
王森哈哈一笑,转头道:“请队长带路。”
傻豹在前,小白在后把王森夹在中间,一路上三人都默不作声,才入局子里,傻豹便道:“大队长,那个被人枪杀的狗杂种,你说是谁?就是乙。”
“就是乙?”王森微微一怔:“你怎知道?”
“咱们请朱老三来认过了,他说那人便是第二个向他问路的汉子。”
王森喃喃地说道:“这可就有点奇怪了。因为原彪说这汉子名叫‘独臂儿’,是王麻子以前的手下,被派去协助他拜把兄弟‘单眼神’的。”一顿又问:“局长呢?”
老周刚好自内出来,闻声答道:“局长等您很久了。请进。”
王森见着施子胜,立即把跟原彪来往的事说了一遍。施子胜听后也是十分奇怪,半晌才道:“莫非单眼神派人把王麻子干掉?假如是的话,独臂儿却是个好人选,起码王麻子不会防他。”
老周也道:“莫非鬼子兵要以单眼神取代王麻子?”
王森轻咳一声,道:“假如这人真的是独臂儿的话,他怎会不知王麻子住在哪里,而要去问朱老三?”
众人一听,登时都怔住了,施子胜道:“也许是原彪猜错了人,假如能让他看过就好,可惜不能请他过来。”
“不要紧,赶紧叫人描一张图,等下我去见原彪。”王森道:“你们找个名目再去王家看看,希望这人便是杨小素的奸夫。”
“好。”施子胜道:“现在立即分头行动。”
王森忽然道:“对王炳可动手了,先把他抓回来迫供,但要等我去找原彪时才动手。”
午饭之后,王森带着小虎子及两个伙计去提货,原彪果然守信,很快便叫人卸下货了,还笑道:“胡老板,你最好打开箱盖验一验货,看看对不对,这年头胡涂账多得很。”
王森知道原彪对自己仍未能完全放心,便笑着叫伙计把五只木箱的盖子当着面打了开来,里面装的全是大烟。
原彪哈哈笑道:“老胡,真有你的。这五箱够你发财啦!嗯,你向谁买的?”
王森暗暗好笑,这五箱大烟是省内缉到的,却运来此替王森掩饰身份。
当下王森笑道:“不是小弟信不过老大,实是这行有这行的规矩,卖主不同意,俺可不敢亮出他的名号。”
“是俺鲁莽,请到舍下喝杯酒。”
“老大盛意拳拳,小弟若不去,倒要让你生气了。小虎子,你们先把货运回店内,路上小心一点,别让人抢去。”
原彪酒量极豪,五杯下肚,脸色丝毫不变,不料王森的酒量绝不比他差,喝得比他还快,同样脸色不变。
原彪大喜,笑道:“俺这次可找到对手啦!来,再干一杯。”
王森陪他喝了七八杯才道:“老大,俺有件事要请教您一下,不知您肯赏个薄脸否?”
“兄弟怎地说起客气话来啦?什么事?快说来听听。”
王森把倪大牛那张画像拿了出来,道:“这个便是潜入小弟店内横行的狗杂种,你替我认认他是不是王麻子的人,也好叫小弟以后提防他。”
原彪睁着一双半醉的眼,接来一看,叫道:“就是他,就是他。”
“他?他是谁?‘独臂儿’?”
“不错,俺跟他朝过几次相了,错不了。”
“狗娘养的,王麻子把店子卖给俺,他老婆却想来趟浑水。哼,俺绝不会放过那婊子。”
原彪大喜,道:“你若要跟她撕脸,要人,俺跟你。好歹把王麻子的势力连根拔掉,对你我都有好处。”
“好,冲着老大这句话,咱再干一杯。”王森喝了酒又道:“不知石狗子是不是这狗杂种杀的?”
原彪冷笑一声:“王麻子的手下唯利是事,心狠手辣,早忘了江湖的规矩了,这有什么稀奇?”
“俺听说石狗子的那颗人头是您手下在这附近的水沟拾到的,莫非那杂种要来插赃嫁祸?”
原彪想了一下,道:“这倒不一定,那水沟是条大暗渠,到了码头才变成明沟,随便有人自沟里一抛,都会流来码头这边。”
“全城的水沟都汇集在这里?”
“这倒也不是,不过蜘蛛巷那里的臭水沟倒是跟这里相通的。”
王森想了一下,道:“老大,你给俺十个兄弟,俺现在立即去找王麻子老婆算账。”
原彪目光一盛:“你有借口?”
“她昨夜用您的名号去找俺晦气,单只此一点已够了。”
“好。俺跟你去一趟。”原彪一拍胸膛:“这酒回来再喝。”
原彪叫了个亲信到码头召集人手,不一阵叫了五十多个人来,浩浩荡荡向蜘蛛巷出发。
蜘蛛巷内的大小混混一见到这阵架势,便知今日有戏瞧了,又怕刀枪无眼给误伤,都是怀着又喜又惊的心情往门窗处探头。
王森先回店召集了几个伙计,小虎子悄悄在他耳畔说道:“头儿,那王炳今早便一直不见,傻豹找了他半天,都未能找到。”
“哦?这狗养的去了哪里?”王森一怔:“先别去管他,你跟俺去找王麻子老婆。”
一行人走到王麻子家外,只见房外不见一个人影。王森点了十二个人,道:“其他的兄弟请守在外头,里头有了反应才好进去。”又向小虎子打了个眼色。
小虎子上前擂起门来,门板儿砰砰地响着,里面就硬是没一丝回声。
原彪道:“不成王麻子的人都成了缩头乌龟?”
王森道:“他不开门,咱不会翻墙上去?老大,你带人由前屋入去,俺由后屋进去。”
“好吧!就这么办,看谁先抢得到头功。”
王森带着小虎子及安庆馆的伙计兜向后面,到了那里还是不见有人,一扇后门闭得紧紧的。
小虎子急冲几步,双脚一蹬,手掌在墙沿上一攀,人便轻轻巧巧地翻了上去,一个伙计赞道:“小虎子,真有你的。”
小虎子蹲在墙头上,四周看了一回,伸手向后打了个手势,王森等人立即也爬了上去。
王森首先跳下围墙走了进去,王麻子那座后花园的菊花早已枯黄了,大概人一死,就没人打理。
王森向四周瞄了一眼,带头向宅子内走去,他首先找到杨小素那间寝室,附耳在门板上一听,里面没一丝声音。
他轻轻伸手一推,房门立即弹开,屋子内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床上的被褥折得整整齐齐,红锦帐搭在金钩上,几上的茶已凉,窗户紧闭,屋子内冷冷清清的。
王森看了一回,说道:“到外面去看看。”
众人一直走向中堂,还是见不到王家的人,却看到原彪跟他的手下已经来至灵堂。
原彪正在吆喝手下把灵堂拆掉,王森连忙阻止:“老大,别打草惊蛇,您那边见到人没有?”
“连老鼠也未见过一头。铁链帮都跑去哪里了?”
王森心头十分奇怪:“杨小素闹什么玄虚?怎地一下子便跑个清光?”回头对小虎子道:“快去附近问一问。”
小虎子去了之后,王森见灵堂上仍停着棺材,棺材盖虽然盖着,却未上钉,王森闭住气开棺材盖,一股中人欲呕的尸臭立即冲鼻而来,众人忙不迭后退。
尸体上盖着一幅白布,上面还压着一堆纸钱,王森揭起白布一看,那具无头尸体,颈上碗口般大小的伤口已溃烂,模样儿十分恐怖,王森忙松手把棺盖盖回。
原彪说道:“兄弟,这死尸有什么好看?”
王森拍拍手,小虎子刚巧进来:“头儿,附近邻居都说没见到他们搬家,一夜都是静悄悄的。”
“这就奇怪了。王麻子家人加上那些杂碎少说也住了百十个人,怎会一下子便像土遁般不见了?”原彪抬头道:“兄弟,你看如何?”
王森还未答,小虎子说道:“也许他们连夜悄悄走了,临行时才去咱们店内捣乱。”
原彪道:“莫非杨小素那婆娘投靠‘单眼神’?”
王森心头一动,忖道:“说不定那奸夫便是‘单眼神’。他跟王麻子在鬼子面前明争暗斗,也许斗不过王麻子,所以先跟杨小素姘上了,然后再暗中干掉王麻子。”可是又觉得这件事实在有点奇怪,第一件是石狗子的死跟王麻子的关系;第二件是独臂儿是不是杀死王麻子的凶手?他又是被什么人打死的?
不论好歹,独臂儿之死一定是因为有人不想他在局子里把秘密泄露出去。
石狗子的头颅为何会出现在码头的水沟边儿,是否是被水冲去的?
扬小素跟家内的一干人去了哪里?她为什么要忽然来个撤退?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么?
想了一阵,王森认为杨小素一定不会就此离开青岛城,这是块肥肉,她会轻易放弃么?
正想再沉思下来,原彪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兄弟,下一步该如何办,你得开个口呀!”
王森道:“现在俺也还没主意,老大你先带人回去吧,今晚儿俺再去找你。”
“也好,你若要人,俺随时替你准备着。”
人散了之后,王森却不回店,拐脚走出蜘蛛巷,再穿过几条小巷,去敲一座土房的太门。
门“呀”的一声打开,开门的是个毛头小子,问道:“您找谁呀?”
“请问方人也先生在家么?有个远亲托咱捎封信给他。”
“您请进吧!”
王森进去之后,大门便又关起。土房虽然简陋,但地方还不太小,有厅有房,那毛头小子道:“方爷就在屋子内,您自个进去吧!”
王森还未进去,只见布帘儿一掀,里面走出一人来,正是施子胜,原来施子胜怕王森会暴露身份,所以特地向亲戚借了座土房作临时联络站。
王森入屋之后,把刚才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施子胜想了一下道:“这有点奇怪。这么多人离开,隔壁的人又不是都死绝了,怎会听不到一点声音?你刚才说那条水沟通去哪里?”
“码头。”王森心头一跳:“莫非王家有条暗路跟水沟相通?如果他们由那里离开,邻居听不到声音倒也不奇。”
忽地,王森又一拍大腿:“对,那奸夫就是由暗沟出入的。杨小素的寝室有暗道。”
施子胜吸了一口气,问道:“上面要你来调查王麻子什么事?”
王森一怔,道:“我不是已告诉您了么?”
“但王麻子已死。”
“他人虽死,但与鬼子兵勾结入侵的计划可能还在,上面最重要的不是人,而是鬼子兵侵占青岛的计划。”
“那就一定要抓住杨小素了。”
“也不一定,杨小素的奸夫有可能知道。”王森一拳击在自己的大腿上:“他奶奶的,这奸夫到底是谁?”
施子胜道:“今晚去看看。”
“是,我正有此计划,老施,今夜有原彪助我,你们不用露面,我想胡二刁这个身份对今后还有用处。”
施子胜关怀地问道:“若发生危险怎办?”
王森笑道:“我想不会有什么危险,有原彪助我,比出动局子里的人更妙,让他们两下里厮杀,咱们坐收渔人利,不是更好?”
施子胜大笑:“祝你成功,希望你一夜完成所有任务。”
王森笑笑:“好吧!我可得先走了,还得回来想一想,王麻子找不到,始终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