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缇在网上订到的酒店叫“安澜国际”,很开阔的一幢白色建筑,刚刚建成不久,到处弥漫着鲜艳簇新的光泽。
谢欣语和唐叶繁到前台去checkin了。我、卓涛和洛小缇坐在大堂的沙发里,连连感叹这次赚到了。
就在这时,电梯那边忽然传来训斥的声音。那个声音太耳熟了,我们转头望去,所有人都瞬间石化。
电梯前,站着三个人。一个四十多岁,几乎秃顶的大叔,毕恭毕敬地低着头挨训。一个年轻的女孩,穿着贴体的职业套装,安静地旁观。还有一个年轻到几近男孩的男人,正严厉地批评着大叔办事不力。
洛小缇看着那个正义正词严训人的帅哥,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那个人,是蓝桉吧?”
那个年轻的男人,身穿着一身哑银西装,黑色皮鞋光可鉴人。他和蓝桉长得太像了,或者说就是一个人。只是他的眉目间,有一股难掩的英气,和蓝桉的凶狠阴冷完全判若两人。
洛小缇一直等到他训完话,才走过去,试探地问:“蓝桉?是你吗?”
那个穿套装的女孩却走过来,拦住她说:“你好,我叫Maggie,是蓝先生的秘书。有事你可以先和我说,我帮你安排时间面谈。”
“蓝……蓝先生?秘书?”洛小缇不可思议地反问。
“是啊。蓝先生是我老板。”
“他是叫蓝桉吧?”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洛小缇一把拨开Maggie说:“那你闪一边去,我是你老板娘!”
Memory 23:春游再升级
我觉得蓝桉一定有神精分裂症。因为穿上西装的他,有着商人般的精明锐利,完全看不出他是个在高中里人见人怕的大男生。
蓝桉一直看着洛小缇与Maggie喋喋不休。直到洛小缇推开了Maggie,他才说:“喂,不要在这里闹。”
洛小缇完全震惊了。原本约还不约到的人,没想到竟然让她在网上“秒杀”到了。
她说:“你真的是蓝桉?不可能吧?我穿越平行时空了?”
蓝桉拉过她的手,有点不耐烦地说:“把嘴闭上。”接着转身对Maggie说,“去,看看他们订的是什么房,升级到豪华套吧。”
“我靠!”卓涛远远地听到最后一句话,感叹地说,“咱们这趟小旅馆之旅又进化了。”
而我的目光,始终都离不开蓝桉。此时的他,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引力。他依然那么骄傲,却与学校里的他完全不同,少了肆无忌惮的不羁,却多了沉稳与睿智。
卓涛在一旁,再次恍然感叹:“怪不得叫安澜国际,倒过来就是蓝桉啊。”
因为我们是蓝桉的客人,大堂经理一路陪着我们去了客房。
洛小缇跟着蓝桉,没有过来。大堂经理特别嘱咐说,冰箱里的东西随便用,不会记账。并且他还送了各种各样的免费券,什么自助餐、游泳馆、健身房、按摩SPA,应有尽有。
大堂经理走了之后,卓涛一个空翻,直直跌进松软的大床上,撒欢地说:“真是太爽了!”
我拉他起来说:“别乱闹,这是我们女生的房间,回你们男生的房间折腾去。”
“好。”卓涛跳起来说,“走,叶繁,去咱们的房间看看。”
卓涛他们的房间,和我们隔着三个门。他拿着房卡,一蹦三跳地就走了。唐叶繁走到门口,却停下来对我说:“小一,我有句话要和你说。”
“什么?”
他一本正经地说:“蓝桉这个人,太深不可测了。所以,要和他保持距离。”
“什么意思?”
“你不是洛小缇,不在乎犯错,不在乎走错路。有些男生,女孩子是不可以喜欢的,因为注定要受伤。”
“唐叶繁,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不是帮卓涛说话。卓涛这个人比较直和单纯,或者说比较傻,但他会好好地对你一辈子。蓝桉却是个需要女生无止境付出的男生。你给不起的。”
我打断他说:“喂,我和卓涛好好的,你干吗扯上蓝桉。”
“小一,咱们做兄妹已经很久了。也许你不了解我,可我太了解你了。还记得小时候,你看见SD娃娃时候的样子吗?死赖在人家橱窗下面不走。刚才,我就在楼下又看到了。所以,我必须提醒你。”
我心里有点慌,难道我对蓝桉藏在心里的感觉,已经明显到唐叶繁都看出来了吗?我推他出门说:“你想太多了。他是小缇的男朋友。”
“所以我才提醒你,不要到最后,连朋友都失去了。”
“唐叶繁,你好烦啊。你比我妈都烦,什么都管。”
唐叶繁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因为你是我妹啊,我当然要管。”
说不上来,那一刻,所有想反驳的话都在他面前失效了。我说:“好了,知道了,我会管好我自己的。”
我关门回到卧屋的时候,谢欣语正在整理她的箱子。她问:“叶繁和你说什么了?”
“他啊……”
我刚说了两个字,就突然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是洛小缇。她急吼吼地闯进来说:“完了完了完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和谢欣语都好奇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洛小缇愣了一下,说:“蓝桉晚上,要请咱们吃饭。”
Memory 24:三只盒子
蓝桉请吃饭有什么好紧张的呢。可是对于洛小缇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事。因为蓝桉的酒店接下了一个化妆品公司“自然天成”新品宣传舞会。蓝桉要带她出席。
洛小缇把我们所有人的衣箱倒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件可以参加宴会的衣服。她失神地坐在乱糟糟的地上说:“完了,这下糗大了。小一,你帮我告诉蓝桉,今天晚上我不去了。”
谢欣语坐在她身边说:“喂,那天我们不还说过,不能轻易放弃的。”
“可我穿什么啊?”
“穿你喜欢的呗。小缇,蓝桉能答应做你男朋友,说明他喜欢的就是你与众不同的性格。所以你这么刻意改变自己有必要吗?你要是真变了,还是他喜欢的你吗?”
“你说的没错。可那是学校的里蓝桉。现在约我出去的,是蓝先生,蓝老板。我感觉我要晕了。”洛小缇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不想抬起来。
我发现不论多自信的女生,在自己喜欢的男生面前都会不自信。
就在这时,门铃声响了。我跑去开门,是客房服务生。他捧着三只巨大的礼品盒,说:“这是蓝先生让我送来的。”
他把礼品盒放在我手里,就转身走了。我捧着三只盒子,兴奋地说:“你们来看,蓝桉送东西来了。”
三只盒子,分三种颜色。黑色的写着洛小缇,粉色的写着谢欣语,蓝色的写着我。
洛小缇迫不及待地拆开她的盒子,里面竟是条缀满亮片的黑色小礼服短裙,配了一双香槟色高跟鞋。
洛小缇提起她的裙子,满屋子乱窜,疯子似的叫开了。她说:“我就知道蓝桉不会让我出糗的。我就知道!”好像刚才那个怕丢人拒绝参加的人,根本不是她。
谢欣语也打开了粉色的那一只盒子,里面放着一条粉色的公主裙,配绑腿式丝绒高跟鞋。
谢欣语看了看说:“他以为我还是七岁呢。你的呢,苏一。”
“我……”我拿着那只蓝色盒子,却有点不想打开。
洛小缇突然蹿到我面前,抢过盒子说:“我帮你打开。”
说着,她就三下五除二地打开了盖子,里面是一双镶满蓝水晶的高跟鞋,和一条湖蓝色的雪纺长裙,细纱围绕,裙摆轻柔。我看着眼前那片柔软的蓝色,仿佛一瞬跌进了澄澈的湖水,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气泡在我身边飞腾……
洛小缇在我眼前晃了晃手,说:“喂,美呆了吗?蓝桉偏心,给你的这条这么漂亮。我要穿这条。”
谢欣语说:“傻瓜,适合的,才是最好的。蓝桉给你那条又黑又闪的,说明他了解你。要是你不穿……”
“也是啊。他一定会生气的。”
谢欣语拍了拍手,说:“舞会就在今天晚上,你们还不快点准备。”
洛小缇当即就没心思管偏不偏心了。她把裙子扔给了我,飞快地抢占了洗手间。谢欣语看着我,再次露出了好像很懂的微笑。
我心虚地说:“笑什么?”
“看来今天打扮你的事,就要交给我了。”
这里必须提一下,谢欣语这位公主,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梳头发。不但喜欢给自己梳,还喜欢给别人梳。盘发、烫卷,稀奇古怪的发式,超出一切想象。
那真是一个人仰马翻的下午。化妆,不好,重新洗脸,再化。梳发型,不好,拆散了,重梳。中间,卓涛过来骚扰N次,第一次问我们收没收到衣服。他收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件礼服。还有,对于蓝桉这个可怕的人的邀请,我们要不要参加他的酒会。我坚定地回答说:“我们是不会怕的。”
第二次来,他向我透露了他最新的私家调查。他说:“咱们天天在学校,根本不知道。我刚才和服务生打听过了,人家姑姑是安澜国际的大BOSS,拥有五家四星连锁酒店。他姑姑没有孩子,将来安澜国际就是蓝桉的。怪不得他说自己是老板呢,人家每逢周末假期,都会来新店督导工作。”
他像柯南真人版似的,摸着下巴说:“就是有一件事,我真不明白。他都牛成那样了,干吗还来咱们学校啊?以前就听说,他能进咱们学校,是因为捐了五十万。要不然为什么他闹出多大的事,校长主任的都不找他麻烦呢。”
我没好气地反问:“那是人家的事,你了解那么清楚干什么呢?”
卓涛却理所当然地说:“只有了解敌人才能战胜他!”
我无语了。
卓涛第三次出现,是问我们要不要去吃免费的自助餐。他站在门口,用丰富的表情说:“亲,免费的哦,不要钱也可以吃牛排三文鱼吃到撑死的自助餐哦。”
结果被我打出去。
第四次是和唐叶繁一起自助归来。唐叶繁说:“参加可以,不要玩得离谱。”
我看了眼卓涛地球仪似的肚子说:“还是看好你这个吃货搭档要紧,别去丢人就行了。”
第五次,卓涛隔着门猛戳门铃,说:“让我进去看看,都打扮成什么鬼样子了。”
我在门里喊:“闲人免进。”
“我不是闲人。”
“滚!”
……
七点五十六分,所有人已经折腾得筋疲力尽了。
我、谢欣语、洛小缇,三个并肩站在客厅的大镜子前,看着自己和彼此。谢欣语没有穿蓝桉送来的裙子,而是选了条她自己带来的白色长裙。她只是把粉裙子上的珍珠腰带绕了两圈,挂在脖子上,搭着那双绑腿高跟鞋,整个人顿时清丽高贵了起来。
洛小缇化了清淡的烟熏妆,嘴唇鲜艳的红色,像一朵盛放在夜晚的蔷薇。
而镜子里的我,陌生极了。谢欣语用卷发棒,把我头发烫出弯弯的卷,然后用一枚镶满水钻的夹子,松松地盘起来。她给我选了冷暗的色调,层次渐深的蓝色眼影,配淡紫色的唇彩。
洛小缇说:“小一,这个妆有点不适合你呢。”
“还好吧。”
我和谢欣语在镜子里悄悄互换了眼神,心照不宣地笑了。这个妆容,的确不适合我。但是当我见到那条蓝色裙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要以这个不是我的样子,去参加这场舞会。因为我曾经无比诚恳地企盼过,这一天能够真真切切地发生。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是唐叶繁他们吧。
我们三个女孩,突然手拉着手,开心地笑了。原来每一个女孩,不论美丽,还是普通,都那样期盼着自己的第一场舞会,尽管脚上穿着还无法适应的高跟鞋,脸化妆着不适合自己的妆容,但是,镜子里的我们,仿佛一瞬间,长大了。
Memory 25:欠酥心糖的一支舞
舞会在酒店的金色大厅,布置得并不奢华,但十分精致典雅,整个会场都是淡金浅绿的色调,疏密有致地摆放着葱郁清秀的海竽。小型的走秀T台上,垂下大幅的广告,有四人小管弦乐队,奏着明快的小步舞曲。我和卓涛大概是满场最别扭的两个人了。因为我们都还不习惯穿得这么正式。卓涛就是只套着礼服的大猩猩,总是忍不住地要挠一挠身体的某一处。我挽着他的胳膊,像两个学大人的小孩,拼力优雅,却处处失败。
而唐叶繁和谢欣语就不一样了,如明星一样养眼。唐叶繁好像天生为西装而生的,笔直挺拔。他手握着香槟杯,与谢欣语轻声低语着。成熟与稳重的气息,完全超越了十六岁的年龄。我撞了撞身边的卓涛说:“唉,你们做朋友这么多年,怎么没和我哥学到一点优雅的气质呢?”
卓涛却自鸣得意地说:“哈,说明我坚持自己的个性呗。”
我只能连翻他白眼。
洛小缇终于在会场里看见了蓝桉。蓝桉正带着Maggie和几位看起很艺术的大叔谈话。洛小缇轻声叫了他,他才告辞走过来。我瞥见他的那一刻,心脏一瞬停跳了。
他穿了一套修身黑色礼服,白衬衫的领口开着,没系领带。很少一个男生,可以用美来形容。但蓝桉可以。他就像一个年少的吸血王子,白皙、邪气,却美得令人窒息。
洛小缇望着他,愣了几秒,才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说:“怎么样?漂亮吗?”
“还可以。”
“什么叫还可以啊。我……”
洛小缇只撒了一半的娇,就在蓝桉冰冷的眼神里,收去后半句,挎住蓝桉的胳膊微笑不语了。
爱真是一件让人没自尊的事。谁能想到洛小缇这个见神杀神、见鬼杀鬼的暴脾气,会收敛心性,甘做小鸟依人状。
蓝桉走过来说:“祝你们玩得开心,之前有过什么,都揭过去吧。”
他拿过服务生托盘里的香槟,向唐叶繁和卓涛微微敬了敬。
蓝桉表现得这么大度,唐叶繁和卓涛当然礼貌应答。
蓝桉接着说:“在这里,大家尽情玩,但是回校后,要守口如瓶。我不希望别人知道。”
谢欣语插口说:“是谈条件吗?保证我们几个以后不受你伤害?还是想和我们做朋友?”
蓝桉怔了一下说:“算是条件吧。朋友免谈。”
谢欣语真不愧是商人的女儿,永远能抓住恰当时机与人谈判。当我们还在为蓝桉给予的“梦幻之旅”和相对的“平易近人”感激涕零的时候,她已经透过现象看本质了——蓝桉百般好,归根到底就三个字——封口费。只是这样一想,所有的开心都要打折了。
蓝桉回头看了看乐队下的小舞池,有人在里面翩翩起舞。他向我伸出手,对卓涛说:“借你女朋友跳支舞吧。”
卓涛立刻死扣住我的胳膊说:“不借。”
但我看着蓝桉的眼神,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洛小缇反对说:“那我呢?”
蓝桉说:“整晚都是你的,但这支舞是我欠酥心糖的。”
我看着卓涛和洛小缇杀人的目光,知道点头就是死。可是此时此刻,我突然拒绝不了,他轻轻一拽,我就跟着他滑进了舞池。
我根本不会跳,离蓝桉摔跤一样远。可蓝桉在一进一退的舞步中,把我拉近到他身前。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让他看我滚烫的脸。我只能感觉到他深缓的鼻息,轻轻吹着我的头发。
蓝桉说:“真不适合你。”
“什么?”
“裙子。”
我的脸更红了。
“很丑是吗?”
“还好。”
“其实小时候以为好的东西,通常到大了就会发现,都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好。”
“那我这个东西呢?”
“你……”我犹豫地说,“不算是东西吧。”
蓝桉听了,就哈哈地笑了。
注意哦,是“哈哈”的。
从再次见到他起,他就没怎么笑过。可现在,他竟然因为一个这么老套的笑话,笑得如此开心。我的心被他漂亮的笑容吸引了。然而我很快又惊醒了,眼前的蓝桉,他是别人的男朋友。
我心虚地向洛小缇瞥了一眼。她冷冷的眼神,惊涛骇浪地拍过来。
还好全场灯光都这一刻熄灭了,舞台上的音乐也悄然停住。
黑暗中,一缕悠扬的古乐琴音,流水般倾泻出来。所有人都看向了舞台,只有洛小缇飞快地抢回到蓝桉身边。
舞台上亮起了明亮的追光,原来是公司展示新品的模特走秀。为了配合汉方纯天然这个主题,模特们都穿了古意盎然的改良汉服,用托盘捧出一个个新产品,背景音乐配的是古筝版的《梁祝》。只是当灯光次递亮起的时候,我愣住了。
因为在舞台角落里,现场演奏古筝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梁子静!
Memory 26:过了十二点的灰姑娘
事实上,我从没认真地看过梁子静。也许因为她太普通。尤其和谢欣语比起来,她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她只有在弹琴的时候,才会显露出一点清越的灵性。所以谢欣语第一次和我说起她的时候,我直觉反应,是她小题大做了。因为我想不出梁子静身上,有什么可以超越谢欣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