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承认,但是我真的好难过。我突然从车子里探出头,远远地看他。他站在窗口,还是那样温柔帅气。阳光清亮亮地照着他,一如N久之前,那个热情欢迎我的小哥哥。
我轻声地说:“再见了,唐叶繁,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用心爱护我这么多年。”
Memory 46:单身派对的不速之客
一进11月,天气转瞬冷起来,阳光并不稀有,从海蓝色的天空中照下来,却没有太多温度。我第一次觉得,有点不适应这个校园了。
没有了卓涛,没有了唐叶繁。
这两个从小陪我长大的男生,一个想念却隔着距离,一个没有距离,却不能再见。
有时,我还会在校园里碰见唐叶繁,但我们也只剩下一句话的问候。他会说:“小一,最近还好吧。”
我会说:“还好。”然后彼此擦肩而过。
11月11日,这比较特别的日子,卓涛被他们学校单身的兄弟们拉走了。他打来电话告罪。我说:“罪免了,反正我也要陪谢欣语。”
这一天,我402宿舍决定开单身派对。查房老师走过去之后。洛小缇带着我们溜去了二楼的女厕所。楼下一棵白杨直搭到窗口。谢欣语向楼下看了一眼,怕怕地说:“要从这里下去吗?”
洛小缇慢慢地点了点头。
谢欣语咬了咬牙,说:“死就死吧。”
那天,我们跟着洛小缇一路溜出了校园。在半夜三更的路上,拦了辆出租车开去了酒吧街。我们早有准备,大衣里,都是很闪的短裙混搭牛仔裤。小缇说这种搭配最好,漂亮、潮,还不会被揩油占便宜。
洛小缇带我们去了家看起来很牛的酒吧。我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哇,很贵吧。”
洛小缇豪迈地拍了拍我的肩,说:“我和欣语商量过了,今天不算你。”
“不好吧。咱们一直都是AA的。”
“拜托,AA也是分情况的。等我遭遇大不幸的时候,你们再免我的份。”
唉,“大不幸”,洛小缇选词,还真恰当。
谢欣语却拉起我说:“走,别理她,没一句好话。”
那家酒吧很High,有个不大却热闹的舞池。时不时喷烟吐雾,映出闪动的光束。洛小缇一进门就在震耳的音乐中尖叫了一声。我们要了两打啤酒,开始发疯。洛小缇永远是Party女皇,她在舞池中一现身,就成为了焦点。许多男生会不由自主地围过来。我和谢欣语很快就被边缘出了圈外。
那一天,我们直跳到精疲力竭才回到沙发上。洛小缇拿起啤酒猛灌了半瓶,然后打了个很响很长的嗝,逗得我和谢欣语疯笑开了。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坐在了我和洛小缇中间。他操着不标准的中文说:“Hello,我叫中田一男,很想和你们交个朋友。”
说着他就一脸贱笑地把手放在了洛小缇的腿上。洛小缇哪是好欺负地瞪着他说:“拿开。”
“哦,做朋友,不要生气。”
那个中田贱男,肯本不在乎,反倒靠得更近了,伸手又向洛小缇的脖子搂过去。
突然,一只强有力的黑色Nike赶到了,以踩蟑螂的方式,鞋底直贴在贱男同学的脸上。中田用手一挡,可那只鞋又重重地踩中他的小肚子。他立时一声哀号,蹦出一串日语。我只听懂了“八嘎”。
于是那只Nike再次换了位置,横踩在他的嘴上。
中田这次没脾气了,满嘴喷血地说:“你是谁,为什么打我?”
能这么快,踩到别人不能还手的,只有蓝桉了。
蓝桉拿开他的Nike说:“回去再好好学学中文。用手才能叫打。对小日本,我从来只用脚,因为我怕脏。”
洛小缇在一旁踢了贱男一脚说:“快滚啊。我男朋友来了。”
中田一男连忙灰溜溜地走了。蓝桉大方地坐在了空出的位子上。洛小缇说:“不是告诉你我们要单身派对,不要你来吗?”
蓝桉却微微扯了扯嘴角,说:“我要做什么,需要你来决定吗?”
洛小缇白了他一眼没话了,气氛变得有那么一点僵。
蓝桉向后仰倒身子,伸展开双臂,放在沙发靠背上说:“咱们玩个游戏吧。”
他这个姿势,变相地把我和洛小缇都环在了臂弯里。
洛小缇立时热情地贴上去,说:“好啊。玩什么?”
而我却触电似的站起来说:“我不玩了。卓涛找我。”
这个理由太烂了。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卓涛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找我。
洛小缇“噗”地笑出来,并且意味深长地说:“他这么晚找你是要干什么啊?”
蓝桉拉住我的手说:“打电话叫那小子来接你。这么晚了叫你去见他,什么东西。”
我的手仿佛被蓝桉的掌心烫到了。我想抽出来,却被他攥得更紧。
蓝桉说:“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于是我只能硬着头皮拨通了卓涛的电话。
我说:“还是你来接我吧。”
卓涛大概也和朋友喝多了。他迷迷糊糊地说了声“哦”,然后突然清醒过来说:“小一,是你吗?你出什么事了,在哪儿呢?我这就过来。”
我说了地址,就收了线。
蓝桉这才松开了手说:“坐下吧,咱们还可以玩一会儿。”
Memory 47:没有单身的光棍节
其实自从鬼屋之后,我就很怕见到蓝桉。化学社团也不再参加了。在教学楼里,都会绕开他们班的门口。因为喜欢一件不属于你的东西,是很痛苦的事,你连放手争取的机会都没有。我时刻提醒自己,拥有卓涛已经很好了。他爱我、宠我,随我任性,我还有什么不知足。可是每当蓝桉出现在我身旁,我就会身不由己地心跳、脸红。他身上令人惧怕的冷峻,反成了一种无尽引力,像一颗散着青蓝焰芒的恒星,蛮横地停留在我的小宇宙。
蓝桉拿起桌上的一副扑克牌说:“来,玩个游戏吧。”
我慌乱地说:“不会玩。”
洛小缇隔着蓝桉远远地抛来一句:“谁问你了。”
我的脸霎时红了。蓝桉却自顾自地洗牌,切牌,平平地摊在桌上说:“很简单,咱四个一个抽一张,最大的让最小做一件事,必须完成,第二的问第三一个问题,必须回答。”
洛小缇总是第一个响应他。她伸出手说:“好。我先抽。”
说着,她就抽出一张,翻过来竟是梅花4。她叹气说:“哎呀,我完了。”
谢欣语随手翻起第一张,就是红桃Q。
蓝桉转头看向我说:“你。”
我犹豫了一下,在中间抽出一张。翻过来洛小缇就乐了。因为我的竟是方片3。
蓝桉淡笑着转头,伸出纤长的手指在牌的上方缓缓移动着。我默默祈祷着千万不要大过Q。可是,他抽出的却是张黑桃A。
我的心脏一瞬悬空了,不知道喜怒莫测的蓝桉,会让我做什么。
谢欣语喝了口啤酒说:“小缇,今天是单身的日子,所以我要问不好听的了。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发现蓝桉爱上我了,你会怎么办?”
“杀了你!”洛小缇脱口而出。
谢欣语不以为意地笑了。她说:“别忘了游戏的条件,要说真话,不是气话。”
“我……”洛小缇瞥了一眼蓝桉,黯然地说,“不知道,也许,我会离开吧。”
谢欣语却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她是若有所指吧,可我没心思细想。因为蓝桉已经转向我,用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
我问:“你准备要我做什么?”
“吻我。”
“什么?!”
我和洛小缇不约而同地叫出来。
“吻我。”蓝桉简单平静地说。
“不行!”洛小缇尖叫了,“苏一,你要是敢……”
蓝桉还没等小缇说完,就反手捏住了她的两腮。洛小缇合不上嘴巴,后面只剩一段囫囵不清的叫嚷。
蓝桉却依然悠闲地看着我说:“既然玩,就要遵守规则。”
我僵直地坐着,完全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卓涛赶来了,带着一身酒气。我看见他,像见到救星似的跑过去,紧紧地抱了抱他。我说不出为什么。大概是想以行动证明,我是个有男朋友的人吧。
卓涛说:“怎么了?”
我轻声说:“带我走,去哪儿都行。”
“有人欺负你了?”
我摇了摇头。卓涛看了眼沙发上的蓝桉。他已经放开捏住洛小缇的手。卓涛察觉出了气氛的异样。他对蓝桉说:“我是打不过你,但是你要欺负小一,我拼死也不会放过你。”
蓝桉却微笑着摊了摊双手,仿佛在说什么也没发生。
卓涛紧搂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而我连句Bye都忘了说。我猜不出蓝桉是什么心态。他为什么要当着小缇的面,提这么过分的要求。他对我若即若离、忽热忽冷的态度,让我失去了所有的判断能力。
卓涛问:“蓝桉怎么来了?不是说就你们三个吗?再说了。这么晚,三个女生跑到夜店来,不危险吗?”
我敷衍地说:“卓涛,你每次都要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吗?”
卓涛嘿嘿地笑了。他说:“我是关心你嘛。”
初冬的夜晚,天空格外晴朗,月光清冽如水。卓涛找了辆黑车,送我回学校。这个时间,肯定是回不了宿舍。我们去了离学校不远的一家二十四小时的自助烧烤店。这里是半夜出游同学的据点,通常一炉炭火吃到天亮,再混进学校。
卓涛给我烤着肉串,说:“不是我小气啊。我总觉得蓝桉对你不一般。”
“怎么不一般了?”
“说不上来,直觉。”
我“噗”地笑了。因为“直觉”这个词儿从卓涛嘴里蹦出来,怎么听都有一点搞笑。
“别笑啊,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我觉得你对蓝桉才不一般呢。一见面就和人家斗狠,不见面又三句话不离他。”
“喂,我提他还不是因为你。你以为我喜欢和他斗,他那种不要命的人,我想躲还躲不及呢。可我要是不应战,你还不小瞧我吗?”
“你厉害行了吧。你是天下第一。”我挽住卓涛的胳膊,把头枕在他肩头。浮躁的心情,也就渐渐平复了。我发现,只要远离蓝桉,我就会变回正常的苏一,和傻乎乎的卓涛,相亲相爱。其实像蓝桉这样的风云人物,就该属于洛小缇。他们才是惊心动魄的一对。
我说:“别提蓝桉了,说点别的吧。”
“好啊。”卓涛当然也不会喜欢这个话题。
他说:“那最近你和叶繁怎么样了?”
“你说能怎么样啊?”我黑着脸说,“你就不会说点让我开心的事吗?”
“啪”,卓涛自己打了下嘴巴说:“就是就是,这不是专门给我老婆添堵嘛。我给你讲讲我们学校的事吧。”
于是在之后的三个小时里,卓涛一直滔滔不绝地讲他们学校的趣事。他说他是班里很被人羡慕的人物。因为汽修技校里,女生几乎就是个传说。能有女朋友,就是件很跩的事。他还说自己一塌糊涂的文化课,到了那边成了尖子生了。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也有成为好学生……我听得津津有味,然后跟着傻乐。卓涛就是有这样的本事,用他直白到傻了吧唧的性格,简化你复杂的心。跟他在一起,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根本不用隐藏什么。
这天烧烤店里没什么顾客,当门外蒙蒙亮起的时候,才进来两个冻得发抖的人——谢欣语和洛小缇。
洛小缇一看见我说:“哈,我就知道在这里能碰到你。”
不知我走了之后,他们玩了什么。洛小缇刚才在酒吧,好像要与我拼命的劲头全然不在了。
卓涛像完成任务似的说:“那……我就走了。要不然我也要被舍监抓了。”
我看了看表,竟然五点多了。我说:“那你快点吧。”
洛小缇等卓涛走出店外,捧着热茶问我说:“他找你干什么啊?光棍节见面,多不吉利。”
我白了她一眼说:“少乌鸦嘴吧。你不也和蓝桉见面了吗?对了,他哪儿去了?”
“人家是跑酷高手,能直接爬回窗户的好吧。”洛小缇嘻嘻地笑着说,“你走得太早了。后来大家都玩疯了。”
谢欣语坐在一旁,默默不说话,看起来好像很低落。我给洛小缇使了眼色。洛小缇立刻心领神,不再说男朋友的事了。
洛小缇说:“对不起啊。欣语,说好咱们自己玩的,没想到他们都来了。你生气了?”
谢欣语却摇了摇头说:“我哪有那么小气。我……是有点事想和你们说。”
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我疑惑地问:“什么事啊?”
“我……要转学了。”
Memory 48:自己最爱的公主
有关转学的事,谢欣语早就准备好了。新学校没有宿舍,于是她在校外租了一间房子。那是一幢私人盖的,有小院子的二层小楼,干净、宽敞。我和洛小缇没劝她留下,因为我们都清楚,她是不想终日活在唐叶繁的阴影下。
谢欣语是周日搬走的。没告诉我和洛小缇。我们周一回到宿舍时候,发现各自的床上,放着只木盒。而她空空的书桌上放着一封写着我和洛小缇的信。
我拆开信封,轻声读着。
“小一、小缇,我是个害怕分别的人。所以,我悄悄地走了。你们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可也正是因为最亲密,有些话,我当着你们的面没有办法说。我总是怕会刺伤你们中的一个。但是,人不能永远自欺人对不对?就像我对唐叶繁,我可以容忍他不是个好人,但我不能容忍,他对我感情的偏离。
“那么你们两个,是不是也应该看清自己呢?
“你们一个用非常爱,来掩饰自己的另有所爱。一个靠用力爱,来掩盖自己无望的爱情。
“你们不觉得自己很傻吗?
“青春那么短,为什么要和自己做对?为什么要拗着自己真实的心意,去坚持没有结果的东西?
“我追求过,拥有过,失败了,我不遗憾。
“而你们呢?一个永远不曾追求,一个永远不曾拥有。你们这样傻下去,究竟为什么?
“还记得我们在防空洞里发过的誓言吗?
“不论我们将来爱上谁,不爱谁,不论我们将来是现在的自己,还是新的自己。我们都是永远不变的朋友。”
放下信的时候,我洛小缇都沉默了。因为我们恍然发觉,谢欣语早在那一天,就预知了今天的结局。我就是那个用非常爱,来掩饰另有所爱的人吧。而小缇用力爱着我的“另有所爱”。
清晨的日光,弥漫在宿舍的空气里,像微微亮亮的薄雾。我走到床前,打开了那只木盒子,里面竟是谢欣语最至爱的SD娃娃。原来,她一直把它们带在身边。
小缇的那只,是穿着黑裙的朋克公主。而我的,就是童年里最爱的那只穿蓝色晚礼服的娃娃。
我珍惜地把它捧出来,看见盒底写着一行小字——即便全世界不爱我们,我们也不要忘了,要做自己心中最爱的公主。
忽然,我眼泪就涌了出来。
洛小缇走过来,抱住我,一起无声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