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正是我不想的。因为我不想过分依附于他。我可以让他请我吃饭、请我咖啡、请我看电影,但我不会接受,他请我吃鱼翅、喝红酒、包下整家电影院看电影。这不是我矫情,也不只是钱与自尊的问题。而是平凡草根的苏一,做不起偶像剧的梦。这件事,就好比你爱马里奥爱到死去活来,但是你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嫁给他吗?
因此,我很少去蓝桉的豪宅。看着他坐在柔软、富有光泽的真皮沙发里,用贵得要死的茶杯,喝贵得要死的茶。我很难把他和那个在学校嚣张冷酷的蓝桉,或是在落川镇倔强坚硬的蓝小球联系在一起。这样的蓝桉,离我太远了。
蓝桉说:“你早晚要接受我另一个身份。”
我说:“我希望能晚就晚。”
“那你要拖到什么时候?”
“拖到……”我想了半天说,“你娶我。”
蓝桉天马行空地冒出一句:“我们移民到英国去吧?”
“啊?”他突然这么一问,把我问愣住了。
蓝桉微微一笑,说:“听说那里十六岁就能结婚了。”
说这段对话的时候,我们就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十月晴朗的净空,明澈遥远。蓝桉的发尖,落着微亮的阳光。我低着头,心跳繁密地响在耳旁。他真的有一天,会娶我做他的新娘吗?
晚上,我上夜自习回来,看见洛小缇不声不声地躺在床上。她很少这么早就睡了。所以我悄声洗漱之后,轻手轻脚地关灯上了床。洛小缇却在黑暗里,转过身说:“小一,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啊?”我被洛小缇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
洛小缇却没等我的回答,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我做过。”
“好好的,干吗说这些?”
洛小缇却把头埋进被子,不再说话了。
那天,我很快就睡着了。蓝桉突兀地闯进了我的梦里,他穿着黑色的礼服,挽着身披白纱的我,走过有无数百合与玫瑰的花园。我们好像真的去了英国。他带着我坐在高高的“伦敦眼”上,看静婉的泰晤士河。他拿出一只漂亮的礼物盒,温柔地说:“小一,猜猜里面是什么?”
会是什么呢?
我好奇地接过礼品盒子,可里面却突然冒出一只冰冷的鬼爪子。
我顿时吓醒了。
一身冷汗地躺在宿舍的床上,有瑟瑟的夜风吹进来,透着一阵阵的冷。
我这才清醒过来,发现宿舍的门开着,没有关。我回头看了眼小缇,她的床铺竟然空着。
是上厕所了吗?怎么不关门呢?
我踩着拖鞋,下床关门。可是漆黑的走廊里,隐约传来一声女生的哀叫。听起来很像洛小缇。我有点怕,紧张地把头探出门外,轻声说:“小缇,是你吗?”
可是没有人回应,只有那缕低低的哀叫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我轻轻咳了一声,可走廊的声控灯却坏了,根本无法点亮。我回到床头拿起手机,按亮屏幕,借着手机的灯光,找过去。
声音大概是从厕所里出来的。我胆怯地推动木门,突然,一个戴着惨白面具的人出现在我面前,我吓得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而那个人,猛地撞倒我,跑走了。我慌张从地上爬起来,走进厕所,看见洛小缇跌坐在窗前的地上,低声哭着。
我第一次见洛小缇那么软弱,跑过去扶她。可我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却惊呆了。她的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地肿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小缇,那个人是不是Icy?”
洛小缇听到“Icy”的名字,全身突然颤了一下,说:“别胡说,我没事的。”
说着,她就站起身,走回了宿舍。
我跟着她进屋,锁紧门,心里满是忐忑。洛小缇侧倚在床上,木然地看着墙,零乱的头发掩住了她淤青的脸。
我坐在她的床边,心疼地说:“小缇,到底出什么事了?”
洛小缇失神地说:“小一,我可能要走了。”
“为什么?是因为刚才那个人吗?”
洛小缇摇了摇头说:“别问了。其实我搬到这个宿舍来,是要和你们作对的。但是没想会和你,还有欣语成为好朋友。你说人是不是好奇怪啊。有那么多人做我的跟班,却没有一个是我的朋友。可是和你们两个,斗嘴,打架,抢男朋友,却斗出了友情。”
“小缇,你真要走啊?”
“嗯。”
“你去哪儿啊?”
“去找我爸。”
“他不是不管你了吗?”
“他要离婚了。我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那……”我的嗓子有点堵,“你也要转学是吗?”
“也许……就不上了。像我这样的人,上不上都是一样的。”
我们都沉默了。
面对突然而至的分别,我们谁都张不了口。一张口,怕又是眼泪。
第二天的第一课,是我最厌烦的几何。老师在黑板上,画着作茧自缚的图形。我昏沉沉地半点听不进去。我拄着下巴,无聊地看着窗外,有大片的云朵,停泊在蓝色的天空里。忽然一个人影,拖着衣箱,穿过空旷的操场。
是络小缇。
我坐在窗口,远远地看见了她。我悄悄给她发短信说:“小缇,你去哪儿?”
洛小缇停住了脚步。她低头看了看手机,回复我。
“我退学了。”
我像看不懂那四个字似的看了三遍,才肯定小缇真的要走了。我回:“小缇,等我,我们还没有说再见。”
可洛小缇却抬起头,向教学楼看过来。阳光从云层中散下绮丽的光柱。我看见她似乎在笑着,可也有晶亮的星光闪烁在眼角。我突然不顾一切站起身,推开窗子。全班都惊诧地看着我。
可我依旧大声喊:“小缇,你别走!”
洛小缇看到了我,忽然用力地挥了挥手。她远远地喊着:“再见了,苏一!再见了,蓝桉,我走了!我恨死你了!但是我也爱你!”
说完,她拖着衣箱,飞快地跑出了校门。
所有人都不顾老师的怒视,向窗外看去。
而我定定地站在窗边,肆无忌惮地哭了。我不知道蓝桉听到,会是怎样的心情。我只知道,我的心仿佛塌陷了一个角。
尽管高三就意味着分离,可是络小缇的离开,却太过让人措手不及。就像她说的,我们打过、吵过、笑过、闹过、一起逃过课、一起喝过酒,我们彼此伤害过,但也彼此相助过。
这么久以来,我们之间隔着蓝桉,似乎从没有过真正的友谊,然而时间终将我们黏合在一起,成为彼此不舍分割的朋友
其实,喜欢同一个男生代表什么呢?
代表着我们有同样的爱好、同样的心绪、同样的感觉、同样的底色。可是,小缇终是走了,像欣语一样,不给我道别的机会。也许,我们都是怕面对分离的人吧。
Memory 72:用钱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那天晚饭的时候,蓝桉来找我。他看着我仍微微浮肿的眼睛说:“怎么哭了?”
我低着头说:“知道还问。”
“你真把小缇当成朋友?”
“当然了,谁像你那么冷血。”
“你们不是……”
“是,我们是都喜欢你,那不是说明我们的喜好都一样。”
蓝桉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不懂。我想,像他这样自负的一个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吧。
不久,402宿舍里就搬进了新舍友。屋子里又唧唧喳喳地热闹起来。我很容易和她们打成了一片,可我的心里,却已隔绝在千里之外。我把欣语送我的“蓝”,锁进了箱子,仿佛就此锁进一段再也追不回的过去。曾经的402宿舍,谁也无法复刻。
晚上,仍然会有睡不着的夜谈。舍友说:“嗨,苏一,我睡着的这张床,是不是小缇的?你知道吗?402宿舍简直就是学校里的传说啊。全都是女神,谈恋爱,不是和唐叶繁,就和蓝桉……”
我没出声,装作已经睡了。我从没想过,我们爱爱恨恨的故事,竟然已经成了全校的传说。
就在那个周末,我去看了谢欣语。她瘦了许多,皮肤现出一种久不见光的苍白。我告诉她小缇退学的事。她也只是默默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我叫她:“欣语,你在听吗?”
她这才回神过来说:“啊,在听呢。”
我说:“我觉得小缇一定是受到什么人胁迫才离开的。”
谢欣语轻轻叹了口气说:“小一,谁不是在胁迫里长大呢?我们什么时候做过真正的自己,什么时候又做过想做的自己。小缇那么聪明,知道什么对她最好。”
说完她就一个人去厨房里洗苹果去了。“哗哗”的流水声,伴着她哼的歌声音,好像这个世界都与她无关。我觉得她越来越自闭了,完全闭锁进自己的空间。她与外界完全断了联系,不听,不问,也不想。
蓝桉的双子大厦,在11月整修完毕了。不过,它起了意想不到的名字,叫家万酒店。我问蓝桉:“那不是谢金豪儿子的名字吗?”
蓝桉说:“是。他很感兴趣这个项目,所以投资做了大股东,然后返聘我们安澜负责管理。”
我突然想起那次陪他回落川镇,原来真的另有深意。他在车子里说要揪谢金豪一对更大的“鸡翅”,指的就是这个吧。只是听蓝桉说酒店,就好像听卓涛说修车,让人提不起一点兴趣。
说起卓涛,我们已经很少来往了。只是偶尔在QQ遇见,才会彼此发些简单的问候,然后他很快就会下了。我知道,他在刻意地回避着我,以及我们的过去。
有时觉得,现在的我,就像回到了没有朋友的小时候,蓝桉成了我的唯一。
那段时间,我几乎淹没在庞大的习题集里。高考的口号,以各式彪悍的形式,出现在校门口、教学楼、告示板……而蓝桉就像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不疾不徐地等着我迎接越来越近的高考。
每天晚自习,他都会来我们班,坐在我旁边听歌,或者看一些五花八门的书。其实,他对高考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全世界最没用的事。
我说:“你这种富家少爷是不懂的。那是我们这些丑穷矬成功的天梯。”
“你不懂吗?大学就教怎么给有钱人打工的地方,没脑子的人,上完大学也成不了高富帅。”
我摇头感叹:“唉,你想太多了。我们这等贫民,能给高富帅打工就已经很好了。
蓝桉扳起我的下巴,仔细看了看说:“你个贫民,矬是矬了点,但不算特别丑,将来还是有希望的。”
我推开他的手,说:“喂,在学校呢。你收敛点不行吗?”
“怕什么?”蓝桉无所谓地说,“大不了,再捐一栋教学楼。”
“你能不能不要老拿钱来解决问题啊。”
蓝桉像大叔一样抚着我的头发说:“傻孩子,以后你就会明白了。解决问题有两种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一个是拳头,一个是钱。事实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让人头疼的,都是不能用钱解决的。”
我反问他:“现在还有什么事不能用钱解决啊?”
“你。”
蓝桉从来也没有什么甜言蜜语,但偶尔在言语中流露出的情愫,却让人窝心。只是这一天,我大概又看不进书了。我胡乱翻着,弱弱地问:“我怎么不能拿钱解决了?”
蓝桉回答得干脆:“我给你一千万,你现在嫁给我。”
我一头伏在桌子上,把通红的脸,埋进胳膊说:“蓝小球,你是不是诚心不让我学习啊?”
Memory 73:谈恋爱有多可怕
高中的最后一个寒假,繁累无比。而蓝桉也忙着筹备新酒店的开业,不能天天陪着我,所以电话成了必不可少的利器。其实,和蓝桉通电话比较磨炼人的耐性,你说一堆,他只会回你一声“嗯”。
我问他:“你在听吗?”
他会懒洋洋地说:“嗯。”
“睡着了?”
“没。”
“我是不是特别烦。”
“不是。”
“那你怎么不说话。”
“我喜欢听你的事。”
然后,接下来仍是我一个人自说自话。
有时,我也会在心里暗暗地比较,比较蓝桉与卓涛的区别。怎么说呢,卓涛就是一个全年无休的游乐场,用各种花样繁多的戏码,时时刻刻给我欢乐和热情;而蓝桉却是一个低调的咖啡店,他不需要说话,只要默默陪伴,就会让我快乐与满足。
2月13号的晚上,我在家里准备第二天要用的新书。妈妈来敲我的门,脸上凝重的神情,让我有点不好的预感。她关起房门说:“你还在和他来往?”
我有点心虚地说:“谁啊?”
妈妈从衣袋里拿出我的手机递给我。我才想起在厕所看书的时候,忘在里面了。
手机上,是一条蓝桉发来的短信,上面写着——明天想见你了。
我不高兴地说:“你干吗看我短信?”
“我在问你,是不是还在和他来往?”
我低下头,默不出声了。
妈妈鲜有地发了脾气。她说:“现在都到什么时候了还在谈恋爱。6月就高考了不知道吗?你自己数数还有几个月?我和你爸为了你,下了多大工夫,你不知道吗?”
“妈。”我忍无可忍地打断她说,“我知道你们为我付出很多,但是这和我谈恋爱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他,但也没有影响学习吧。你也说了,就剩下几个月了。如果就这么不和他来往,你不觉得我会受到更大的影响吗?妈,我已经大了。我做事有自己的分寸,我分得清恋爱和学习……”
“别说了!”妈妈突然厉声说,“这件事到此为止,总之你不能再和他来往。你必须把所有精力放在学习上!”
我大嚷着说:“你怎么不讲理啊!”
妈妈坚定无比地说:“小一,高考不是儿戏,我已经给你讲了太多的道理,是该我不讲理的时候了。”
说完,她就“砰”一声转身关门走了。我呆呆地坐在屋子里,满心委屈和愤怒。
我拿过手机给蓝桉发短信说:“你的短信让我妈看到了。明天不一定能见到了。”
蓝桉隔了一会儿,回了三个字:“再说吧。”
整整一夜,我都睡睡醒醒。妈妈的态度,实在让我难以接受。从小到大她都没对这样蛮横过。真是想不通,最多只有四个月就高考结束,她强拦住我有什么意义?父母为什么一听到谈恋爱,就大惊小怪的,好像孩子要去寻死一样?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来了。爸爸已经出摊了,早餐摆在桌上,妈妈在厨房里洗洗涮涮。我不准备和她说话,所以胡乱吃了点东西,准备上课去。可是当我开门的时候,却发现大门竟然被反锁住了。
我不得已走到厨房门口,冷冷地说:“妈,给我钥匙,门锁住了。”
妈妈用围裙擦了擦手,转身对我说:“钥匙我收起来了,今天你不能出去。”
“你别闹了。我要上课!”
“你今天要上哪儿,自己不清楚吗?”
“妈,你成熟点好不好?这有用吗?”
妈妈却推开我,走进客厅收拾桌子说:“就当我不成熟吧。总之你今天不能出去。你就在家里学吧。”
我生气地把书包扔在地上,恼怒地说:“你把钥匙给我。我已经快要十八岁了。你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锁住我!我有自己的自由!”
妈妈却强硬地说:“小一,你听好了,只要你没离开这个家,我就还管得了你。这个事,我不能由着你。你打架打到脑震荡的时候,我说过你吗?你失踪四天四夜的时候,我骂过你吗?你逃课逃到老师打电话打家里来,我又问过你吗?我不是不生气,可是我心疼你。你知道你失踪的那些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四天四夜,我没有合过一次眼。但是,当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却强撑着没事。因为我怕我再骂你,你会承受不起。你是女孩子啊。妈妈给你的自由已经够多了。今天,你听妈妈一次话,不要去,好吗?”
妈妈哭了,沉重的眼泪,封住了我全部的愤怒。我捡起地上的书包,一个人回了房间。
真的没有想过,自己的过去,会让她承受那么多的痛苦。可是现在,她是反回给我吗?
已经萌发的爱情,可以掐断吗?
我拿出手机给蓝桉发短信:“今天我出不去了。老妈把门锁了。”
蓝桉很快就回了过来。这次他回的字真多。他说:“酥心糖,帮你逃出来可是蓝小球的专利。”
很突然,楼下响起了一声汽车的鸣笛。我伏在窗前,向下望去。蓝桉正从他的车子里走出来。他的面前,有一只巨大的救生气垫,迅速膨胀起来。蓝桉倚在车子旁,微笑着对着我招手。
可我扶着窗口,却拼命摇着头。我家可是三楼,万一跳歪了怎么办?
然而妈妈已经开始敲我的房门。她大概发现了楼下的蓝桉,所以焦急地拍打着门说:“小一,你在里面吗?你打开门让妈妈看看。”
我听见她去找钥匙的“哗哗”声,再不跳就走不成了。
我只好咬了咬牙,大义凛然地爬出了窗外。可就在这时,妈妈已经打开了房门。她喊着:“小一,不可以!”我突然就来了勇气,对着她说:“没事,我走了。”说着,就纵身跳了出去。
Memory 74:情人节的礼物
救生气垫真的好软,我像跌进一片柔软的海洋。妈妈在窗口大声地喊着:“小一,你给我回来!”
蓝桉却拉着我,钻进跑车,一路冲了出去。
我靠在椅背上,仍然惊魂未定。蓝桉说:“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