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里,易拉明的脑海里始终丢不开那间神秘的小屋。小屋的冰柜,小屋的鸟群,小屋的国旗,都牵动着他的心。王爷爷为什么不让他们走进小屋里去呢?这个小屋里到底有什么呢?由于对侦探的兴趣,易拉明对神秘的东西,总是有着本能的敏感,再零碎复杂的问题,他也要破解。他对此有几种推理,一是小屋有王松生前的遗物,怕孩子们看见伤心;二是房间里有鸟群,怕孩子们进去飞掉;三是王爷爷藏着向医院讨价的证据,怕孩子们说出去。想来想去,都不能让易拉明满意,惟一破解的方法就是偷偷潜入那间屋子。怎么才能进去呢?怎样进去才不被王爷爷发现?
晚上做完作业,爸爸还没回家,奶奶提前睡了。自从妈妈出国学习,爸爸就把奶奶从二叔家里请来,照料易拉明的生活。奶奶身体不好,老人不精神的时候,易大海就把易拉明带在身边,这就给了易拉明一个与偵探接触的机会。易拉明有时就感觉自己是个小警察了。晚上九点左右,妈妈从海外发来了电子邮件,询问易拉明学习和生活情况。易拉明一想,妈妈出国学习已经有两年了。于是,他就给妈妈回了电子邮件,告诉妈妈家里一切都好。
发完邮件,易拉明把王松家的小院画进电脑里,过道、小树和厢房正房,都在电脑窗口上显现出来。王松家的小院他太熟悉了。这个小院跟北京其他四合院的形状没什么两样。只有王松一家人住着。北京申奥,马上要把这个地方拆迁了,就是说,他们家可以住上楼房了。可惜王松没能等到这一天。
有一段时间,易拉明特别迷恋电脑游戏。一有空闲,他就到中关村的光盘黑市,买来一些与侦探有关的游戏光碟。易拉明常常在游戏里装进侦探的内容,有一个人躺在草坪上死去,他设计几套侦破方案,几乎都能破案。有一次,他的爸爸易大海侦破一件出租车司机被杀案中,遇到了难题。还是求易拉明在电脑中设计了现场方位图。爸爸就是在这个方位图里得到了启发,抓到了破案线索,使杀人凶手落网。为此,爸爸还专门奖赏了儿子,给他买了一个新光盘《游戏直通车》。游戏影响了他的学习,但锻炼了他的智力,培育了他的勇气和计谋。
潜入王爷爷家小院的三个方案,都没能让易拉明满意。轻轻一按鼠标,易掉明的眼睛一亮,扫描中发现院墙外面的一棵树。这是一棵什么树?记起来了,是皂角树,宽大的叶子还有点怪味。王松活着的时候,他们爬过。对,就顺着这棵皂角树往上爬,爬到墙头,绕过铁丝网,再跳上墙根的煤棚上,摸到那个神秘的小屋里。如果小屋锁着,怎么办?撬门拧锁,可是不小的猊罪啊!这下把易拉明难住了,握鼠标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
当易拉明付诸行动的时候,这个难题竞?不算什么了。按照电脑设计,易拉明是在中
午悄悄潜入王家小院的。在这之前,易拉明完全掌握了王家人的活动规律。这个时候,王家一般没人,王松的母亲推着冰拒车,到旅游景点卖冰糕冷饮去了。她是个老实内向的女人,从纺织厂下岗后更加自卑,失去儿子的悲痛,不能代替生活的劳顿。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没有恢复正常的,大概只有王松?的爷爷。王爷爷又去医院告状去了,老人不二服,他要向医院讨个说法,孙子不能这样不明21不白地死去。尽管医院对王松的死推掉了责纟任,可他们对王爷爷的行动还是害怕了,说给补点钱。王爷爷不要钱,他要的是让九泉下的小孙子瞑目。
易拉明的行动整体上挺顺利,惟一不如意的是,他从皂角树滑到墙头,树枝原来是扭着的,短裤被树枝划破一条手指长的口子,腿上的嫩肉划出一道血条子。易拉明低头看了看,并没在意,直到慢慢渗出血丝来,他才愣了一下。
拨开墙壁上一蓬蓬的牵牛花,嗵地一声,易拉明跳到了地面上。地面上很干净,正午的阳光像白面粉似的洒下来。易拉明眼前明晃晃的,有点晕,还有些预想不到的紧张。他扶住了墙,呆立了片刻,慢慢将心静住。他往屋里看看,确实没个人影,这才放心落胆地走向王松生前的小屋。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片好听的鸟鸣。
走到窗前,呼地一闪,房间里趴窗的鸟群纷纷飞向后窗。易拉明隔窗看了看鸟,鸟躁动不安。易拉明挪了几步,看了看门,门确实锁着,他用小手使劲拉了拉锁,没有一点破开的意思。他又回到窗前,推了推窗子,窗子有了松动,再一拉,玻璃窗子开了,纱窗显露出来。易拉明一阵惊喜,再推纱窗,里面插着。易拉明愣了一下,干脆用手指把纱窗的铁纱捅开了一个小洞,正好将他的小手伸进去,轻轻把纱窗打开了。易拉明轻飘飘的身子,像灵巧的燕子跳了进去。他还没站稳,鸟们就呼啦啦往窗前涌来。他急忙关上窗子,还用一张报纸把窗子的漏洞堵上了。
易拉明站了一会儿,心口咚咚地狂跳着,不知朝哪里迈步子。后来走到王松的床头,看了看,床头摆着一张小燕子赵薇的明星照,王松的照片也跟小燕子并排着,上面落满尘土。被褥一旁摆着作业本,钢笔和涂改液。一面小国旗插在王松的枕头上。看见小屋里的这一切,易拉明心一疼,黑黑的大眼睛马上红了,眼泪在眼眶里含着:“王松,王松,我来看你了,你听见了么?我好想你啊!”他哭诉着,有一只绿鹦鹉落在他的头顶上。
易拉明抬起泪脸,伸手去抚摸鹦鹉,鹦鹉从他的头顶飞到房梁上,神秘地叫了两声:“你来呀,你来呀!”易拉明没有听懂鹦鹉在说什么,怔怔地看着它。以往看见鹦鹉心里格外喜欢,今天心里却始终不痛快,甚至有些恐怖。
鹦鹉飞起来,将易拉明的视线引到宽长的冰拒上。鹦鹉落在冰拒上叫着:“你来呀,你来呀!”易拉明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一个信号像闪电一样将他激醒了。冰拒,原先是没有冰拒的,也许秘密就在这里。冰拒上面落着一层鸟粪。他用颤抖的小手去掀冰拒,刚一伸手,又愣住了,咽了咽唾沫,稳稳神,冷不丁把冰拒打开。死亡是有味道的,他似乎闻到了死亡的味道。白色的冷气飘散了,出现在他眼前的画面几乎将他惊呆了。王松的尸体!
怎么会是王松的尸体?他怎么会在这里?易拉明的脑袋轰地一响。王松的脸蛋儿比原来小了一些,佢根光洁,苍白,还冻着一层白霜。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墨线一样地叠合在一起。小嘴巴被抹了红色的唇青,红红地翘着,两只小手平展展地放着。易拉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紧紧抱住王松,泪如雨下:“王松,我来啦,你睁开眼,看看,是我易拉明来啦,睁开眼吧!”
冷森森的冷气升腾着。王松僵硬,呆板,没有一点回应;似乎就是个木头人。比木头要凉,凉得易拉明手指麻木,冻掉了指头似的。在易拉明的摇撼下,冰片从他的脸颊上一片片脱落。在他的手指、胳膊要与王松连在一起的时候,易拉明才抽回自己的胳膊,几乎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鸟们一如既往地跳动,鸣叫。易拉明稳了稳神,马上为自己的失态和狼狈而脸红。他骂自己不中用,你不是自诩小侦探么?哪有当侦探的这样无能?这样没有理智?没有策略?他爬起来,再扭头看了王松一眼,慢慢将冰拒盖上,然后将两只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跪在冰拒前,一字一句地说:“王松,我不知道你爷爷为什么把你放在这里,但我有一个推理,不知对不对?如果我猜错了,你就听着;如果我猜对了,你就喊一声。啊?”小屋里异常安静。
“你是冤枉的,你死得屈,这个你最清楚。”易拉明的嘴唇苍白,颤抖不止:“不然,你的爷爷不会让你这样的,是不是?王松?你说话呀!说话呀,连我你都不理睬了吗?”小屋里只剩下易拉明的喘息声。易拉明说:“我懂了,你冤枉的,你那么善良,你不愿意伤害任何人,可这是别人伤害你呀!王松,我们会给你报仇的,我们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他泪流满面。
易拉明退出小屋的时候,脚步异常坚定,可他忘记了把那张堵纱窗的报纸拿掉,使王爷爷回来看出了破绽。
回到家里,易拉明把自己的发现跟爸爸易大海讲了,易大海不相信,说易拉明想念王松,是出了幻觉。易拉明再次与爸爸争执的时候,易大海瞪圆了虎眼,将易拉明给吓回去了。易拉明自己呆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易大海脱掉警装,把手枪锁在抽屉里,到卫生间洗了个澡,出来看见儿子还在发呆,连电视也懒得看,像是患了呆傻症。易大海拍拍他的肩膀说:“哎,你小子是呆了,还是傻了?王松死了是让人痛心,可你也不能跟了他去呀!快,冲个澡,睡觉,明天给我好好上学,你要是还痴眉呆眼的,我可对你不客气!”
易拉明瞪了爸爸一眼,不服气地吭了一声。
“你听见了没有?”易拉明说:“你听我一句,好不好?”易大海说:“好,我听你说。”
“王松是冤屈的,真的!”易拉明说:“他死不瞑目,他肯定是被医院害的!”
“你别瞎猜疑啊!”
“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
“王松的尸体!”
“又唬你爸呢!”
“不信,我带你去看看!”
“你小子无聊不无聊啊?”易大海恼了,大声说:“刚才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要是不好好上课,再整日瞎琢磨,我可不饶你!眼下,你要尽快把王松忘掉,尽快与郝小雨搞好关系!”
“这不是无情无义么!还当警察呢,一点觉悟都没有。”
易大海动手就要打易拉明,被老奶奶拦住了。
奶奶把易拉明带到自己的房间,给他铺床。易大海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局里打来的,说晚上有行动。易大海穿好警装,带上手枪,走到易拉明房前,将脖子探进来,笑了笑,改变了态度说:“儿子,爸爸走了,听奶奶话。王松的事,老爸会管的,等我忙过去这阵严打,就到王爷爷那里了解情况。你呢,就别分心了,听爸爸的话,好么?”
“YES!”易拉明友好地看了爸爸一眼,吐了吐舌买。
易大海拍了一下易拉明的头,晃晃地走了。
易拉明躺在床上,关灯睡觉,躺下好久,还在翻身。翻过几个身子,就叹气,跟个小大人似的。他在想,王爷爷为什么把王松的尸体冰冻起来呢?仅仅是图个想念么?不会的,凭王家的家庭条件,老人是不能舍出这么多的电费来的。一定有隐情。他推算,也许是老人要告状了,状告医院的罪行,也好拿王松的尸体当个证据。
想过这些,他又想,要不要把新发现告诉小组里的郝小雨、魏佳和马亮他们?下午回到学校时,易拉明就思考这件事情,见到朋友郝小雨和魏佳,像是有话要说,支吾几句,还是忍住了。他还没想好,告诉他们的利弊是什么?就这样反复思考着,易拉明的眼睛开始发涩,这才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到学校里,早自习结束的时候,易拉明看见郝小雨,想把王松家小屋的秘密告诉她。郝小雨不容他说别的,上来就检查他的作业,对他没能全部完成作业的行为十分不满,连连批评他,使易拉明完全失去了与她谈话的兴趣。郝小雨严厉地质问他:“易拉明,你的学习态度有问题。这样会毁了你自己的!不完成作业,完全是自欺欺人,你懂吗?”易拉明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说:“改正,我改正。”郝小雨不知道,他是被王松的尸体搅的。郝小雨要挾他,作业不补上,她就把实情报告给班主任徐慧老师,易拉明只好埋头补作业,郝小雨坐在一旁不错眼珠地监督着。
魏佳悄悄凑过来,问:“拉明,昨天下午,你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可你什么也没说,到底有什么事么?”
易拉明扭头看了看魏佳,吐了一下舌头。
郝小雨制止了他。郝小雨噘着嘴巴说:“魏佳,易拉明没有写完作业,你别打扰他。”魏佳被吓回去了。
易拉明看着魏佳走出教室,神秘地对郝小雨说:“郝小雨,真有个秘密,我告诉你好么?”
“你先写完作业再说!”郝小雨说。易拉明边写边说:“这个秘密一说,你就稳不住劲了。你知道王松的爷爷为什么不让我们进那间小屋么?”
“为什么?”
“里面有秘密!”
“什么秘密?”
“王松的尸体藏在里面的冰柜里。”
“啊?你别吓唬我!”郝小雨瞪圆了眼睛。
“我没吓唬你,不信我带你去看。”
“为什么这样?”
“我也不知道。易拉明急忙把最后一题做完,故作镇静地说:“那一屋子鸟,是王爷爷养给王松的。你不知道,王松特喜欢鸟,他爷爷怕他寂寞。”
郝小雨忽闪着黑眼晴说:“我们是王松的好朋友,王爷爷为什么不让我们看一看王松呢?”
易拉明说:“你说得轻巧,国家是不允许的。也不知王爷爷是怎么把尸体偷着留下来的?我们国家除了毛主席,谁能死后留尸体?你好好想想。”
“哦,真是奇怪。”
易拉明说:“我推理啊,王爷爷一定觉得王松死得冤,想跟医院打官司,留着尸体做证据,才没把王松的尸体火化。”
郝小雨说:“我想起来了,听魏佳说,他爸爸说了,王松的妈妈和爷爷找过他爸,说是要他爸帮个忙。大人对他保密,后面就不知道了。”
“魏佳的爸爸是法医,肯定是这个事情。”
魏佳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煞有介事地说:“你们连我爸爸都说上了,还想不让我听?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原来是这样。我想看看王松。”
易拉明狠狠推了他一把:“你小子添什么乱?我就怕你这个臭嘴,瞎嚷嚷出去。这个要保密,你知道么?”
魏佳性格稳健,不善言谈,但他一旦说话,就会很有力量。他坚定地说:“王松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知道怎么做。”
易拉明被噎住了。他知道魏佳的爸爸是公安局的法医,他也懂一些医学知识,对医学有着天生的敏感。魏佳曾经立志,长大要当一名天下敬仰的名医。他长得个头小,看上去比郝小雨还要矮一点,但头脑精明,学习在中上等,比易拉明要好,特别是化学最好。他是易拉明所有活动的积极参与者,所以经常遭到爸爸的阻挠。
易拉明小声说:“那好,我们商量商量,该怎么帮助王爷爷呢?”
魏佳哽咽着说:“不,我们是在帮王松!”郝小雨点点头。她一动不动,跟睛盯在后黑板上,那里还留着王松的粉笔字。两颗透明的泪珠慢慢涌出来,莹莹地溢满眼眶。易拉明刚要说什么,上课的铃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