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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三天后,姐夫被释放回来了,手里提着个大包袱。,我暗暗得意,看来我的拳头绝对有革命的威力。但姐夫说是党巾央和伟大领袖解放了他——上面下文件,这次革命酌矛头是对着一小撮走资派开火,决不能搞群众斗群众。

姐夫不断地说,英明啊!英明啊!

姐夫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面鲜红的战旗,上面六个金色的大字,风雷激战斗队。

姐夫说,他们要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姐姐吓坏了,坚决不让姐夫再参加什么战斗了。姐夫有些火了。现在是革命到了生死存下的关键时刻,你不革命,人家就要革你的命!

第二天,姐夫就雄赳赳地走了,带领风雷激战斗队去为革命而战了。

革命派和革命派之间爆发了真正的战争,而且越打越闪,最后动了枪炮。造反派们戴着从军队那儿抢来的钢盔,端着步枪和冲锋枪,威风凛凛。经常有一 "卡车一卡车的武卫队从街上驶过去。老年人虽然惊慌失措,年轻人却激动万分。

姐夫的风雷激战斗队越战越勇,将李金贵云水怒战斗队打败了,并打出服装厂。现在服装厂的办公大楼上,高高地飘扬着姐夫那天拿给我看的鲜红战旗。

煤场的革命派也打得不可开交,因为风暴战斗队内部出现分裂,发生了严重的观点分歧——有一帮人说应泼喊伟大领袖万万岁,有一帮人说应该喊伟大领袖万寿无疆。这样就分化出万岁派和无缰派。老帽是万岁派,被无缰派打出煤场,但又顽强地杀回来,却再次被打出去,但又打回来——四进四出。用老帽的话说,绝对林副统帅当年血战东北四平市的战役。

南于所有的革命力量都在战斗,为此煤场彻底没人管丁。四周的老百姓也被革命弄得胆大包天,他们开始到煤场偷煤。先是小筐小麻袋,后来竟抬着煤筐推着车子干开了。有一个家伙竟开米一辆吨卡车,明目张胆地装了一卡车亮晶晶的上等原煤,拉回他自己家里去。这家伙还振振有词地说,革命群众都应陵来拉煤,否则全运到资本主义国家去了。因为有这革命理论的支持,盗窃煤场简直就成了如火如荼的群众运动。

看到煤场遭到空前绝后的洗劫,连关在牛棚里的胖领导都发出革命的愤慨——他抻着脖子从小铁窗里朝外高喊,打倒无政府主义!坚决制止偷盗国家财产的行为!……老帽这一派打胜了,绝对是煤场的司令。为了显示他是真正的革命派,当然要整治煤场出现的混乱,他立即发出严厉的告示,谁胆敢再盗窃煤场的革命财产,打死勿论。

但老百姓已经偷红了眼,继续背着麻袋挑着担子推着车子浩浩荡荡开进煤场。老帽大怒,下令采取革命行动,全体队员手持棍棒保护煤场,但面对不要钱的上等煤块,人们绝对发了疯,前仆后继地往上冲。后来武卫队员开枪,把一个偷煤妇女的肠子打出来,这才刹住偷煤风。

老帽很得意,一天晚上,他腰里插着一把手枪到我家,动员我参加他们的武卫队,说是给我个副司令干。姐姐吓坏了,死死抱着我不放,并吓得变了声地喊老帽出去。

我告诉姐姐我不干——其实我绝对想干。我从来没打过枪,腰里掖着手枪不错,随时打个响听听,太有意思了。但在老帽手下干,太窝囊,不用说当副司令,当正司令也不干。

那天晚上老帽有点不太高兴,他说你这样年轻,不能在革命大潮巾当逍遥派,希望你能严肃地考虑一下——革命不分早晚,造反不分先后,我们万岁派广大革命战士盼望你归队!

老帽在夜色中跳上军用吉普车,呼啸而去。我脸皮发热,第一次感列老帽比我高大得多。

姐姐不相信我,她从早到晚都死死地看住我,连出门买菜买粮也要哀求和叮嘱我一百句才走——她就差没把我绑在她身上。

一天夜里,我不知怎么醒来,听到外屋有嘟嘟念念的说话声。我一看,姐姐没了,便跳下床,小心翼翼地挑开门帘。我差点以为我是在做噩梦,困为姐姐正跪在外屋地中间,朝着过去贴灶王爷的墙上磕头。我定睛一看,那墙上挂着我父母的相片,两个老人耶灰白色的脸幽幽闪动,真像鬼魂显灵。外屋地的门窗被姐姐用厚毯子塞得严严的。在这激烈的革命时代,干这样的事是大逆不道。要是被革命派知道了,绝对会打倒砸烂,彻底批判。

姐姐嘟念叨,保佑业成平安无事,保佑立世弟平安无事,保佑全家平安无事……爸爸妈妈呀,你们显屁灵吧,呜呜呜……姐姐开始哭泣。

我心里又难受义好笑,姐姐真是愚蠢极了,父母活着时,从来都是生命不死,战斗不止,没过上三一天平安的日子,他们死后,有什么能耐保佑我们平安?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吓得姐姐慌忙去摘墙上的相片,跌撞撞地不知如何是好。我跑过去,要姐姐进里屋躲着。姐姐却义死死揪住我,她怕我出危险。我告诉姐姐不要紧,我有两下子三姐姐更害怕,死活要我去里屋,外面有她顶着。正在争执不下时,门外响起了姐夫的声音,陈秀兰,是我!

姐姐听到姐夫的声音,浑身一震,倏地变成另一个人。她眼睛一下烧亮,四肢充满活力,像小姑娘一样轻捷地扑到门口,开开门,姐蛆和我都吃了一惊,门口站了一大群人,他们都神色严肃地簇拥着姐夫。

姐夫只领两个贴身的青年进来,其余的人似乎在外面放哨。两个青年肩上背着枪,眼光警惕地扫着我。栽和姐姐这才惊讶地发现,姐夫脑袋上缠着药布,很像电影里演的革命烈士。姐夫说他马上耍走,叫姐姐给他准备些简单的行李。

姐姐手忙脚乱地去里屋弄被褥,一面又害怕地问姐夫出了什么事。姐夫说现在革命到了紧要关头,反动的资产阶级走资派猖狂反扑,他们的手段更加狡猾和毒辣,挑动革命群众斗革命群众,并暗地里操纵一派群众组织打另一派群众组织,造成残酷的流血事件。姐夫又说,彤势很严重,我们革命派到丁真正头可断Ⅱ自可流的时刻。必须拿起武器,文攻武卫,保卫革命造反的胜利果实!

姐夫声音低沉而坚定,并有力地挥动一下手臂。

我心里一阵激动,这完全像电影里演的当年搞地下斗争。

姐夫又沉痛地说,他们风雷激战斗队本来已牢固地占领了服装厂的革命阵地,但保守派云水怒战斗队联合社会上的反动保守势力进行反扑,据说明天开土坦克攻打。他们风雷激准备决一死战,服装厂大楼已堆满了沙袋石块,誓死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姐姐呜呜地哭了,在众人面前,她不敢劝姐夫不去干革命,只好死死地揪着姐夫的衣襟。姐夫严肃地对姐姐说,干革命不能光考虑个人的安危,为革命牺牲是经常发生的事,现在党和闰家正处在生死存亡的紧要荚头,是革命者挺身而出的时刻。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我一个,自有后来人!

我没想到大嘴巴姐夫这么勇敢,这么伟大,这么有水平三我浑身热血电跟着沸涌激荡,革命原来是这么了不得的事。我坚定地对姐夫说,我也跟你去保卫革命!

姐姐嘎地止住了哭声,松开姐夫,一把揪住我,浑身打起哆嗉来。

姐夫说我的任务是今晚陪姐姐去海岛他老家躲几个月。因为革命进入武装斗争流血牺牲的时刻,阶级敌人可能对家属下毒手。今晚必须将姐姐转移走。船都准备好了。

外面响起了机枪的排射声。姐姐不敢争辩什么,收拾了一下,拐着个包袱走出门。黑暗里我看见街上布满了岗哨,暗处晃动着鬼鬼祟祟的人影。走到街角处,才看到停着一辆汽车。

司机无声地帮我们安顿坐好,然后发动汽车。姐姐什么也不说也不看,只是死死地揪住我。车开动时,姐夫从窗口递进来一张纸条,说道,上船再看??

姐姐惊愣一下,赶紧凑近驾驶棚灯去看那纸条,看了两眼,便呜地哭出声来,并扭动着身子要下车。我紧紧地抱住姐姐胳膊,不让她动弹,司机轰轰隆隆地开动着汽车,对姐姐的举动毫不理会。

船是姐夫老家开来的一条渔船,他们到市里来送鱼,顺便把姐姐和我带回去。船上的渔人似乎全是姐夫的亲戚,这个喊姐姐嫂子,那个喊我小弟。看来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去海岛的真正原因,所以一个个欢天喜地,凑着我们说笑话。

我在扶姐姐下车上船的忙乱中,把姐夫的纸条抓在手里。趁个机会,溜到船尾,就着后桅灯看姐夫写的字——秀兰:如果我牺牲了,你不要难过,应该为我感到自豪,并且坚强地活下去,走革命的路,找一个革命的伴侣。

船尾的螺旋桨轰轰转动,黑糊糊的浪涛扭着劲儿滚涌,我的心充满了悲壮的情感。船头那面,是茫茫的暗夜;船尾却是灯光闪烁的城市。这灯光闪烁的城市渐渐向后退去,抽紧了我的心胸。那里正在进行你死我活的战斗,那里有壮丽的人生,我怎么能离开那里呢?

螺旋桨继续轰轰地转动,像千万个战鼓轰轰敲响,我无论如何也站不稳了,便把纸条掖进渔网,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黑糊糊的浪涛一下子拥抱了我,并死死地往回拖我。三我知道这是螺旋桨旋转前进带来的吸力,便拼力地于扒脚蹬,摆脱这可怕的吸力。我告诉过你,我的游泳技术很棒,我不但能游出螺旋桨的吸力,而且能游到岸上。虽然渔船离岸已经很远了,我还是奋不顾身地游动,我要尽全力去保护我那革命的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