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钰彤随周楚牧回到周府,刚踏进门的时候,霍钰彤突然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无力地瘫倒下去,周楚牧忙上前一把搂住她,望着她惨白的脸庞,心中也十分难受,他亦明白,是自己步步紧逼,使得她没有选择,只能放弃叶城。
周楚牧的心里也是愧疚的,可是面对心爱之人,他没有办法手软,倘若不逼她,那么她的心、她的人,就全部都是叶城的了。
周楚牧不想输!
霍钰彤无力地望着天花板,觉得全身都冷,那么冷,比之前的种种经历还要痛心。明明在面前,明明可以在一起,可是,却还是无能无力。
霍钰彤任由周楚牧抱着,他把她抱起来,轻轻地放在柔软的沙发上,用手温柔地摸着她的额头,擦去上面的细汗,克制好了自己的情绪,才开口问道:“钰彤,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霍钰彤抬起眼,看着周楚牧,蓦地眼泪流了下来,她几乎从来没有在周楚牧面前这般柔弱过,可是此刻的她,心里却这般的无助。
她神色认真,望着周楚牧问道:“你会对我好吗?”
周楚牧倒是被霍钰彤突如其来的疑问弄的一愣,惶惑道:“嗯?”
霍钰彤伸出手,忽的握住了周楚牧,周楚牧清晰地感受那端毫无温度的冰凉。
“我是说,你会对我好吗?”
周楚牧点头:“会,当然会。”
“会一直好吗?”霍钰彤继续问道。
“永远,永远都对你好。”
“只对我一个人吗?”霍钰彤眼神淳澈,让周楚牧的心都快要沦陷了。
“是,只对你一个人,钰彤。”
霍钰彤淡淡地苦笑了一声,摇摇头,继续说道:“周公子,我不知道,我对于你来说,是什么,是你爱的女人吗?还是只是你一时兴起所追逐的猎物?你不择手段地得到我,让我放弃了我最爱的人,让我下辈子不得不攀附于你而生活,可是,你知道吗?我被迫选择你的时候,我有多害怕,我是个女人,我需要全部的安全感,可是,你,周楚牧,能给我吗?所以,我才会问那么多的问题,我知道,即使你此刻的回答如此坚定,可是却难以保证在那么漫长的人生里,你会遇到令你更动心的女子,到那时,我呢?”说道这里,霍钰彤用手拂去了眼角的泪水,叹了口气道:“周公子,我希望我这个被迫的选择没有错。”
周楚牧上前紧紧地拥住霍钰彤,神色激动地说道:“我周楚牧指天为誓,此生绝不负汝,若有违背……”
还没有等周楚牧讲完,霍钰彤用手指抵住了周楚牧的嘴巴,道:“不用发毒誓。”
周楚牧拨开霍钰彤的手,吻上她的双唇,第一次,这般温柔而疼惜。周楚牧边吻边轻声说道:“钰彤,嫁给我。”
霍钰彤沉默着,闭上了眼睛,眼泪却还是绝了堤一般,她今后的人生里,再也不会有叶城二字了。
暮色起看天边斜阳,恍惚想起你的脸庞。
毕竟回想,难免徒增感伤,
轻声叹,我们那些好时光。
夜未央繁星落眼眶,拾一段柔软的光芒。
清风过,曳烛光,独舞无人欣赏,留花瓣随风飘荡。
你曾经是我的边疆,抵抗我所有的悲伤。
西风残,故人往,如今被爱流放,困在了眼泪中央。
民国二十五年六月十九,新闻报纸上争相登载这样一则消息:沪上西城百货公司周楚牧大公子迎娶苏城商户霍家七小姐霍氏,是为二夫人。
为了霍钰彤的安全,叶琳娜的这个身份被彻底抹去了,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霍钰彤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是这样的轨迹。
她一个人站在化妆间里,侍女已经帮她穿戴好了婚纱和头纱,她走到落地镜前,把头纱缓缓地掀开,镜子里的,是一张精致的却带有些疲倦的脸,她朝着镜子里的人笑了笑,那人也对她笑了笑,笑中带着无限的苦意。
她回想起五哥结婚的那日,她和叶城当伴郎伴娘,叶城一袭西式西服,那样英俊的少年,她穿着精美的小礼服,站在他身旁,也像是一对喜结连理的璧人。她以为,她的良人,她的归宿,会是叶城,可是命运却是这般愚弄她,到最后,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会嫁给周楚牧。
“哆哆——哆哆——”门外传来敲门声,小侍女在外头喊道:“二少奶奶,您父亲来了,正在宾客厅里候着,大少爷特地让我来通知您。”
她结婚的消息,也派人通知了霍家的人,霍至义特地从苏北老家赶到了上海,参加女儿的婚礼。
霍钰彤随着小侍女来到宾客厅里,霍至义侧坐在沙发上,头发花白,老了许多,霍钰彤走上前,忍住眼泪,叫了一声:“父亲。”
霍至义转过头,望着一袭白色婚纱的霍钰彤,也是神色激动地道:“钰彤,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父亲!”霍钰彤上前紧紧地拥住了霍至义,眼泪终还是没有忍住,绝了堤一般地涌出,“父亲——女儿终于见到你了。”
霍至义拍了拍霍钰彤的背,柔声道:“傻孩子,今天是好日子,不要哭,咱不哭。”
可是霍至义越是这般安慰,霍钰彤越是觉得心酸,这些年,实在过的太心酸了。
待得霍钰彤的情绪平复了不少之后,霍至义才开口问道:“钰彤,你母亲呢?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为什么她没有来?”
霍钰彤擦去残留的泪水,努力地克制自己的难过,说道:“母亲这几年身体不好,周公子便派人送她去了美利坚看病,前几日还打过越洋电话给我,说身体好了不少,就是遗憾赶不回来参加我的婚礼,父亲放心。五哥他们好吗?”
霍至义点了点头,说道:“你五哥和五嫂去了日本,其他的兄弟姐妹都随我回了苏北老家,好在我们霍家人多,现在重新开了个小布行,一切都刚刚开始起步。”说罢,似乎又想到什么似的,继而问道:“钰彤,我知道今天提起这个人并不适合,但是父亲还是想知道,你和叶城……”
“那****本打算和叶城私奔的,但是被萧家三小姐陷害,我和母亲被人送到了上海……我便在上海结识了周公子,周公子待我很好,嫁给他,也是我想要的。”霍钰彤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去看霍至义,生怕一个眼神,便走漏了自己的谎言。
霍至义倒也没有听出端倪,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这几年,你和你母亲在上海生活,你母亲总写信给我,叫我不要来,说不想再见到我了,我想,耽误了她那么多年,她是恨我的吧,所以,我这些年都没来看过你,你会怪父亲吗?”
霍钰彤一个劲地摇头,眼泪簌簌落落地掉,打湿了婚纱,霍至义用手轻轻地帮她擦去眼泪,“好孩子,你过得好,我才放心。”
霍钰彤已经是泣不成声,她没有办法告诉父亲,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而那些所谓母亲的信,其实都是她编造的,她害怕霍家的人知道母亲染上了毒瘾,害怕他们知道自己成为了沪上鼎鼎有名的交际花,更害怕年迈的父亲为自己担忧。
这时,门外传来周楚牧的声音:“钰彤,婚宴马上开始了,你和丈人可以出来了吗?”
霍钰彤起身,回道:“来了——”
这一日的阳光出奇的好,初夏微风徐徐,吹起宾客厅的窗幔,霍钰彤走到窗前,拨开幔纱,望向外头,梧桐树叶繁茂昌盛,遮天蔽日,如同霍钰彤此生的命运,坚韧顽强,却始终触不到阳光。
宁愿时间放过我的眼,把你看成墓碑。
还是想起残缺的回忆,曾经让我完美。
布置辉煌的大厅里,高朋满座,水晶门被推开,两道的花童一起向空中抛洒花瓣,霍钰彤由父亲霍至义牵着,一直走到周楚牧面前,霍钰彤走得很认真,每一步,都像是一段回忆,属于她和周楚牧的回忆。
她不敢窥探她的未来,是被周楚牧捧在手里疼爱如公主一般,还是弃之如履,最后和盛采芝一样的命运。
霍至义将霍钰彤的手交给周楚牧,满座爆发出一阵应景的掌声,霍至义看着霍钰彤,蓦地,红了眼眶。眼前之人,虽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是却是他霍至义最牵挂的孩子,她单纯善良,性子却很烈,特别像她的母亲。
霍钰彤向霍至义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却笑中带着苦意,她不舍得父亲再为自己担心,不舍得父亲难过。
周楚牧牵着霍钰彤,一道转身,面向神父,神父手捧圣经,庄严地说道:“今天我们聚集,在上帝和来宾的面前,是为了周楚牧先生和霍钰彤小姐这对新人神圣的婚礼,现在我要首先向新郎周楚牧先生提问。”说罢,便面向两位新人,认真地问道:“周楚牧先生,你愿意娶霍钰彤小姐为你的妻子吗?无论她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或无论她将来身体健康或不适,你都愿意和她永远在一起吗?”
周楚牧点头:“是的,我愿意。”
“那么,霍钰彤小姐,你愿意嫁于周楚牧先生为你的丈夫吗?无论他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或无论他将来身体健康或不适,你都愿意和他永远在一起吗?”
霍钰彤愣在那里,茫然地望着神父,一句“我愿意”却是那么地难以启齿。
周楚牧轻轻地扯了扯霍钰彤的手,向她使了一个眼色,霍钰彤凄惶地点了点头,抬头看着耶稣像,心里默念道:“愿主原谅我的谎言。”
想罢,霍钰彤认真地向神父道:“是的,我愿意。”
刚言落,全场再次响起掌声,把她最后一点的难过都全部淹没了,没有人会注意到新娘洁白的头纱下,是怎样绝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