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也不准备让慕新砚陪你去爱尔兰喽?”悦姗姗翻了翻白眼,继续问道。
沈小兔都不敢点头了,看姗姗这模样,像是她没告诉小新没打算让小新陪着去,是犯了多大罪过似的。
但她的沉默,一样是给出了肯定回答。
悦姗姗长吐了一口气,说实话,她真没想到。
“小兔!”悦姗姗拉过她的手坐了下来,想要好好跟她说说,“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考虑所以没让慕新砚知道,但是,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来看,我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
“姗姗……”悦姗姗摆摆手,示意她让自己把话说完,“小兔,你知道慕新砚为什么要去参加‘魂艺’大赛?”
“那个、那个参加这个比赛,能让更多的人看到他的才华啊。”
悦姗姗摇头一笑,“你以为他稀罕这个?小兔,你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在餐厅吃饭,就是说好了都带男朋友过来,但最后只有慕新砚和李逍然,还有我们俩一起的那次?”
沈小兔点头。
“途中你出去了一趟。”悦姗姗继续道:“慕新砚问了我一些关于你的事,我告诉他那时候你同时兼职几份工作,还有你父母的事,我也都说了。”
“姗姗……”
悦姗姗理解她的讶然。“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时候你提出要搬回自己租住的房子,是想要继续兼职那几份工作赚钱吧?这才是慕新砚决定参加‘魂艺’大赛的原因。他知道给钱你是不会要的,但是给他当模特分奖金就不同了,小兔,我没有告诉他你攒钱想要做什么,但即便他不知道,他仍是想着办法想要给你一笔钱,好让你不必再那么辛苦。”
心中的震动让沈小兔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为了她,做了自己最不屑的事情,却不问她要那么多钱的原因。
就算她只是想要钱挥霍,买很多没用的奢侈品,甚至白拿给别人,他也一点不计较,反而把自己陷入为难的境地吗?
想到比赛那天的颁奖礼,他不就已经拒绝过慕麟了?
比赛过去的这一段时间,他一定已经拒绝过很多次了吧,如果他没有去参加这个比赛,又怎么会给自己找来这些烦恼。
一切,不过为了维护她的自尊心罢了。
“小兔,小兔?你还好吗?”
在悦姗姗急促的问声中,她抬起头来。“姗姗,我……小新为我做了这么多,我竟一点儿也没有察觉,我还不相信他。”如果她对他多了一份信任,那天根本不会发生凌轩件事,他也不必因为她而对凌轩做出那样的事。
她很难过,也很自责,她就是这一切麻烦的制造者。
“小兔,两个陌生人要变成最亲密的人,总有一个过程。”悦姗姗拍拍她的手,“谁不是一步步走过来的?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要我说啊,如果不发生这一切,你也看不到慕新砚对你的心啊,对不对,对不对啊?”
她的胳膊都快被姗姗给摇断了。“对,对!”她只好赶紧回答,话罢,两人又不禁相视哈哈一笑。
她看到了,姗姗美丽的双眼里,都是因为她得到了幸福而泛起的开心与快乐。
“小新,陪我去爱尔兰吧!”于是,某一天清晨的餐桌上,沈小兔这样说道。
慕新砚一愣:“为什么突然要去爱尔兰?”
“不是突然要去呀!”她偏了偏脑袋,“我从去年就开始攒钱了,现在我已经攒够了,所以准备要去了。”
心,一点点地高兴起来。
原来她是在告诉他自己为什么需要钱,他一直等着的答案,却就如此出其不意地知道了。
“喂,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稍长的沉默引起了沈小兔的不满。
慕新砚浓眉一挑:“当然!”又问,“什么时候去?”
沈小兔想了想:“明天我去跟秘书长请假,如果顺利的话,后天我就去订机票,看能订到哪一……”话未说完,便见他拿过电话,“滴滴”按了几下,“给我订两张明天飞爱尔兰的机票。”
挂断再“滴滴”几下:“艾米丽,沈小兔请假一个星期,你安排一下。”
然后对她摊手,微笑:“搞定了!”
沈小兔眼睛都直了,看起来,他好像比她更想要去爱尔兰啊!
经过十八个小时的飞行,他们来到了爱尔兰,而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叫“喀睿斯”的小镇。
喀睿斯海拔一千多米,境内森林密布,流云环绕,如同童话里仙子的聚居地。
只是,慕新砚听说过很多爱尔兰的著名景点,却没听过这个“喀睿斯”。如果沈小兔出于旅游度假的目的,为什么会选择如此僻静的地方?
车子缓缓驶过小镇街道,或许是清晨的缘故,他们绕了好几条街,也没见着几个行人。
片刻,车子在一间旅馆前停住。这大概是小镇里唯一的旅馆,但从旅馆前坪稀稀落落停放着的几辆车来看,旅馆里也没多少客人。
“沈小兔!”出乎意料,刚踏入旅馆的大门,便听有人用中文叫出了她的名字。
慕新砚才看清那满面笑容的是一张大妈脸,沈小兔已欢呼地叫了一声:“赵婶!”
然后沈小兔便如一阵风似的扑上前,与这个赵婶来了个久别重逢的热情拥抱。
这个赵婶和他们一样,是黄色的面孔。慕新砚跟着走上前,学着沈小兔一样打了个招呼:“赵婶,你好。”
闻声,赵婶略带惊讶地抬头,在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后,脸上则露出了惊喜的笑意:“小兔,你有男朋友了!”
沈小兔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慕新砚则大方地自我介绍:“赵婶,你好,我是小兔的男朋友,慕新砚。”
“哎!你好,你好,太好了,太好了!”赵婶真的很高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搓了搓双手,才憋出一句话:“欢迎来到喀睿斯。”
说完,她又急急地往柜台里走,一边说着:“你们坐飞机过来,一定很累了吧,我赶紧给你们安排房间。”
“谢谢赵婶。”
见沈小兔走上前,慕新砚也拖着行李跟上,看着赵婶将房间钥匙递了过来:“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我给你们准备最好吃的烤火鸡!”
谁要吃她的烤火鸡!她难道没发现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她的手里,竟然拿着两把钥匙!
两把钥匙!慕新砚有点脸色发白!
“小兔,你经常来这里?还是这个赵婶是你家的亲戚?”趁着帮忙整理行李的工夫,慕新砚问。
“我每隔两年会来这里一次。”沈小兔答道,“每次来都是住这间旅馆,所以就跟赵婶熟识了。”
哦?原来这里还不止这一家旅馆。
慕新砚看了她一眼:“为什么每隔两年都要来这里?”
“因为喜欢这里啊!”沈小兔笑道,但当把手中的东西放好后,她又转过身来认真地望住了他,“小新,我现在才说,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这里,我妈妈她,在这里度过了人生最后的时光。”
她的眼圈红了。
慕新砚心头一震,静静凝视她数秒,他匆匆走上前,将她搂入了怀中。
“我很高兴,小兔。”他以手轻抚她的背,“以后,我都可以陪你来看妈妈了。”
“谢谢你,小新。”
所以说赵婶给了他们两把钥匙完全是多此一举,在公寓时,他们每晚就相拥而眠了,何况是这里。让她独处一个房间,他非但不舍得不习惯,也不放心。
昏昏沉沉地倒好时差,已经是睡了好几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还未睁开双眼,慕新砚首先感到的是一种沉淀的宁静。闹市的午夜,也会有片刻的安静,但与这里的安静完全不同。
这是一种沁人心脾的静,深深刻刻透彻到人的骨子里,让每一个细胞都沉静下来。
他突然有了作画的冲动,只因脑海里浮现了太多的灵感。
但翻个身,手边的床位依旧温热,但是人却空了。
“小兔?”他睁开眼,不大的房间一目了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转头一看,窗外暮色沉沉,已经黄昏时分。
他换了衣服走下楼来,正瞧见赵婶在柜台旁忙碌着,“赵婶,请问你看到小兔了吗?”他走上前问。
赵婶抬起头来,深深叹了一口气,语调变得有些忧伤:“小兔这孩子,出去大半天了,一定又在湖边想妈妈了。”说着,她往某个方向一指,“就是那个湖,出门左拐一直往前走,大概五百米就到了。”
那是一个周围种满尻尾的湖泊,暮色在湖面投下暗色的浅影,偶尔划湖而过的白色鹭鸶,总是带起一片又一片的忧伤。沈小兔就站在那忧伤的中央,孤寂的剪影化作一抹疼,掠过慕新砚的心尖。
他轻轻走上前,有力的双臂将她紧搂怀中:“小兔,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不是说好,让他陪着她一起看妈妈的?
沈小兔弯了弯唇角:“我看你睡得很熟,所以没叫你……小新,你看那两只鸟儿!”
顺着她的目光,湖对面有两只褐色的鸟儿正欢快地追逐在丛林之中,被追的那只显然有些调皮,总是佯装在某根树枝停下,待另一只追上来时,又立即拍翅往另一根树枝飞去。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这里看到这么有趣的景象。”笑过之后,沈小兔又难过地低下了头,“妈妈一个人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也没能看到。”
“不会的,她一定有看到。”
沈小兔摇摇头:“小新,其实……我妈妈也是个画家。你见过她的画吗?她的名字叫苏离。”
苏离!
慕新砚惊讶得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你说苏离?二十多年前享誉画坛的天才女画家苏离?”
他从初学画起就听说过这个名字,她最擅长风景油画,虽然年纪不大,却已有了自己的风格,创立了苏派画法!
在谈论起她时,很多画坛前辈都扼腕不已,说她如果不是骤然早逝,随着阅历愈深,定能取得令世人瞩目的成就。
他万万没有想到,多日来跟他朝夕相处、心灵相通的小兔,竟然就是苏离的女儿!
闻言,沈小兔的唇边却泛起苦笑:“妈妈是个天才,但终究还是过不了情字一关,反而害了自己的性命。”
“小兔……”慕新砚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小兔转过身来,依旧面对着这片平静的湖水:“妈妈在此独居的时候,每天都会来这里画画,但是,她的画里,却没有飞鸟相逐的场景。”
“小兔,你对画的了解,都是来自你妈妈?”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妈妈去世的那年,我才六岁。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学到什么?每当我想念妈妈的时候,我就会去看她的画,看得多了,也就懂了一些。”
所以,她能看懂《乌鸦群飞的麦田》,能看懂凌轩画中的才华,也能走进慕新砚的内心。
有些事情,原来冥冥中早有注定。
“兔宝?”突然,不远处传来一个犹豫的男声。
感觉到怀中人儿一愣,慕新砚立即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从一片树林里走了出来,目光惊喜又匆急地往这边望:“兔宝,是你吗?兔宝?”
说着,他快步朝这边赶来。
沈小兔却并没有回答,她连头也没回,便抓过慕新砚的手,口中低叫道:“快走,小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