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奶奶因为身体不好,已经搬去了加拿大居住。
沈小兔年纪尚小,理所当然地不被问取任何意见,夏瑶顺利地就在他们家住下了。
但她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年幼的沈小兔就做出了两个令人惊讶的举动。
第一个,她将妈妈的工作室锁了起来,并认真地对爸爸和夏瑶两人说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那间工作室;
第二,她给奶奶打电话,想要去加拿大陪着奶奶。
还记得出发的前一晚,爸爸来到她的房间给她收拾行李。“兔宝,”他问她,“为什么想要去陪着奶奶,因为夏阿姨的缘故吗?”
沈小兔一言不发,只是摇摇头。
爸爸叹了一口气,将胖乎乎的小兔抱入了怀中。“兔宝,”他轻声道,“留下来陪着爸爸吧。”
她仍是没有说话,心里想的却是,因为夏瑶,他连妈妈都可以不要,难道还需要她吗?
“现在我仍是这样想的。”沈小兔轻嗤,“他有夏瑶就够了,妈妈有我来想念就行!”
故事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生活仍在继续,从那时候起,爸爸和夏瑶便生活在一起了,唯一的变动就是从爱尔兰搬至了巴黎。
“所以,你是跟奶奶一起长大的?”慕新砚问。
她点点头,又摇头:“我跟奶奶一起生活到十一岁,就来到了这个城市,进了一所寄宿学校。”准确来说,她是跟学校一起长大的。
慕新砚明白了,她为什么要伪装自己,为什么对自己那样的不自信。
看着苏离那样精致玲珑的女人都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她对人生、对爱情的信心又从何而来?
“小兔!”他想说的是,“你看到的也许不是事情的全部。”
沈小兔讶然地转过脸来,听他继续道:“你父亲对妈妈不会像你所感觉到的那么无情。”他是以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两个人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而且还有了你……当时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沈小兔的目光怔然了片刻,又变得恨恨起来,“不管有什么误会,难道值得妈妈赔上一条命吗?”
慕新砚轻叹,这个心结在她心中十几年,不是说解就能解的。
他一点也不想逼她做些什么。“无论如何,事情已经过去了。”他的唇紧贴她的面颊,“小兔,从今以后,由我来疼你。”
他呼吸间的热气,吹得她的心也暖暖的,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说的话,她信。
“小新,明天我想去湖边陪妈妈。”她说,“我们下周二回去吧。”
听得出明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但今天已经是周六。“我们可以在这里多陪陪妈妈。”他体贴地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至于你的假期,我可以搞定。”
沈小兔自动脑补了一下艾米丽再次按“命令”给她放假时的表情,不禁摇摇头:“还是不要了,一个星期的假期已经够了。”
慕新砚勾唇,小兔的性格倒是适合做一个听话的好员工。
“不过……”又见她眨眨眼,“如果以后每年的这时候都能给我一个星期的假期就最好啦!”
慕新砚一愣,笑得有些无奈。“你呀!”轻轻地叹声里,又是满满的宠溺。
“我会跟艾米丽说的,她没理由不答应,而且,以后每年的这时候我都陪你过来。”
“谢谢小新!”沈小兔很开心,“妈妈见了你,一定非常开心。”
“你能知道?”
“当然啦!我的小新可是人见人爱的。”话到此处,她不由顿了一顿,“小新,你的妈妈……也一定很喜欢你吧。”她的语气好奇且试探,拿不准该不该有这样的问题。
“妈妈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但慕新砚马上就回答了她的问题,“不过有点蠢,否则也不会被慕凌峰骗得团团转,还为他生下了两个孩子。”
沈小兔无语,他对自己妈妈用的形容词怎么能这么犀利!
“妈妈很疼爱我和哥哥,像很多妈妈一样,只要为了自己的孩子好,即便让她粉身碎骨,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是为他们操心太多才得病的吧,回想起妈妈在病中的记忆,慕新砚的声音难免有些嘶哑,“妈妈是流着眼泪离开这个世界的,她放心不下我和哥哥。”
他浓密的长睫毛低垂,投下一圈暗色的伤心,将沈小兔的心扎得生疼。
她后悔自己多嘴,问出这样的问题了。
“小新!”她赶紧道,“阿姨现在很放心了,因为你这么优秀,要知道每年那么多孩子出生,像你这么优秀的可没几个哦!”
慕新砚笑了,夸奖他的人也很多,唯独她说出来的让他最受用。
“好了,今天就回忆到这里。”他捏捏她的脸,“很晚了,请问我们可以去吃晚餐了吗,女友殿下?”
哦,既然称呼她为“殿下”,她就只好托住了他的手:“那请小新给本殿下起驾吧。”
“遵命!”
“啊!”他将她打横抱起,接着手臂一个用力,竟将她扛上了左肩。
“喂,小新,小新,哈哈哈,快放我下来。”
“还没到餐厅呢,女友殿下。”
“不要玩了,快放我下来,小新,哈哈哈……”
“马上到餐厅了,不过有句心里话我真的想说,女友殿下,你可以稍微减一点儿肥肉吗?”
……
第二天天气不错,两人很早就来到了湖边。以往沈小兔独自一人的时候,她总是坐在湖边发呆,回想着小时候跟妈妈在一起度过的幸福时光,或者在心里跟妈妈说说话,一天很快也就过去了。
今天慕新砚找了一块画板来陪她,看着他临摹湖光山色,时间就过得更快了。
“小新,如果当时妈妈能收你为徒就好了。”趁他停笔休息的间隙,她感叹道,“有一个你这么天才的徒弟,她的心情肯定会很好的。”
慕新砚一笑:“我看我的那些老师,也并没有因为教过我而觉得人生更有意义!”
“才怪!”她不相信,“我可是亲眼看到傅教授如何重视你的画,他拿起你的作品时,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呢!”
闻言,他唇边的笑意不由加深。
如果是说傅国栋教授的话,的确算是他的一个伯乐。因为他的指导,慕新砚悟出了很多新的东西,从而使自己的技巧得到了近乎飞跃的进步。“傅教授生性惜才,而且修养极高,他对每一个学生的画作都非常尊重。”
沈小兔点点头,接过他的话:“傅教授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
慕新砚眸光一动。照理说就是上次跟着他去E大的时候,她才第一次见到傅国栋吧,但她这句话的语气听来,似乎跟傅国栋很熟。
“哈哈哈!”暗诧间,突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小兔,你在说我的坏话吗?”
两人惊讶地对视一眼,立即循声看去,竟然瞧见傅国栋提着一个小行李箱,正朝这边走来!
“傅教授!”慕新砚站了起来,“您怎么来了?”
沈小兔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的,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傅国栋笑着在两人面前站定。“这么美的地方,就不能让我来吗?”说着,他又上前两步,走到了慕新砚的画板前,远山和湖泊的轮廓才被显出来,却已有了悲伤的意境。
“新砚!”他微笑着问,“这里湖美花香,山青树绿,难道不更像童话里的世界?”
童话里的世界,该不会有伤心和痛苦。
“风景是童话里的,但故事却是伤心的。”慕新砚答。
却见傅国栋微微愣了面色,继而转睛望着这一片宁静的风光,渐渐地,他的眼底涌露出一阵阵感伤。
“如果她还活着……”突然,他悠悠叹道:“一定能看到这片风光里,其实藏有更多的美丽。”
沈小兔亦看着远方,没有说话。
她似一点也不好奇傅国栋说的是谁,慕新砚却隐约感知到了什么,“傅教授,难道你也有认识的人,偏爱这一带的安静?”
“她偏爱的不是安静,而是孤独,她的一生都在孤独中度过,小时候生活在父母身边时是这样,长大嫁人后更是如此。”说着,傅国栋偏头来看看他,“我的这个朋友你应该也认识,她叫苏离。”
心中的猜测被落实,慕新砚仍是一愣,继而转睛朝沈小兔看去。
沈小兔却看着傅国栋:“傅叔叔,你今天也是来看妈妈的?”
他点点头。“这几年事情太多,都没能抽空过来,前一阵子我整理藏画室的时候,看到了你妈妈画的《远山》,我便决定无论如何要来看看她。”
那半个月,苏离在这里画了好几张画,其中的《远山》作为赠品送给了傅国栋,也是几幅画中唯一展现在世人面前的作品。
“谢谢你,傅叔叔,这么多年了,你还保存着我妈妈的画。”沈小兔很感激。
“兔宝。”傅国栋摆摆手,“对傅叔叔不要说这样的客气话,你妈妈的才华远在我之上,我能保存她的画实乃荣幸之至。”
慕新砚在一旁差不多石化了,原来沈小兔对傅国栋不仅仅是熟悉而已,傅国栋竟还称呼她“兔宝”!
昨天那个身为小兔生父的男人,也是对她称呼“兔宝”来着!
想到当天在E大见到傅国栋时,沈小兔表现出来的陌生,他不敢想象她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而沈小兔自见到傅国栋突然出现,就一直心怀惴惴,跟他说话的时候,也偷偷密切注意着慕新砚的表情。
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非得对他说几句不可了。
“小、小新……”她暗中深呼了好几口气,才道,“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其实我小时候就认识傅教授了。”说着,她不禁吐了吐舌头,一副做错事的小孩模样。
慕新砚还能说什么呢?“小兔,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你可否一次就告诉我?”
“小新,我……”
“兔宝,别说!”傅国栋笑着打断她的话,“上次在E大见面的时候,我假装不认识小兔,就是想让你自己去发现。新砚,兔宝对我来说可不是一般的孩子,当然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托付给一般的人!”
“傅叔叔……”沈小兔很不好意思,心里却也很开心。傅叔叔是妈妈的好朋友,对她一直也很好。
慕新砚恍然,原来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经受了傅国栋的考验:“那么,傅教授,我通过你的考验了?”
傅国栋哈哈一笑,连连点头:“通过了,通过了!”
小兔能带他来到这里,不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慕新砚松了一口气,是真真实实地松了一口气,对他来说,很多东西都太容易得到,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早已很陌生。
“傅国栋!”突然,却听一人冰冷且愤怒地叫了一声,“你凭什么说出这种话!”
声音传来处,是昨天那个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