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神仙人物形象基本与汉代无大差别,所出现的形象还有神农与苍颉,历史人物中有孔子师徒。神农即是比黄帝更早的炎帝,传说他是一极其慈爱的大神,也是太阳神,广行仁道,教导人们播种五谷,还为了大家的身体健康而尝试各种草木,一天便中毒七十二次,终于知道了哪些可以治病,也就是说他发明了中药。由于他的神通广大,功勋卓着,同时又仁慈无比,所以把他铸在铜镜上,在怀念的同时更祈求他的庇护。至于苍颉,更是有口皆碑,虽然是人是神还不清楚,但世人传说他发明了文字。文字的发明在人类文化史上实在是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苍颉在铜镜上则也算合情合理。
以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人物图纹论,真正有历史意义的还是佛像纹的出现,其在三国时开始流行,晋代又有发展。在铜镜这一日常用品中刻画较多的佛像图纹,对于了解佛教在我国的传播情况,进而考察当时人们的宗教观念及社会心理状态,都是很好的素材。
唐代人物图纹一反汉代矫揉造作的神话模式,偏重于自由写实或故事,以狩猎、马奔、宴饮来描述美好生活,即是月宫、飞仙等图纹,也并不是像汉代那么赤裸裸的追求升仙、荣华,而只是用来表达人们恬淡自然的高雅情趣。总之唐代人物图纹体现的是对美的追求,即生活的美好及铜镜这种工艺品的美观。
如月宫镜花纹,描绘的是嫦娥奔月这一家喻户晓的故事:传说尧帝时候,天帝的十个太阳儿子不像以前样轮流巡回,而是一齐出现在天空,天下大旱,民不聊生,上帝便派天神羿携妻嫦娥下凡以解除人民疾苦,羿一鼓作气射下了九个太阳并诛杀了许多妖魔鬼怪,使人民重新过上了安定幸福的日子,但也许他没按天帝的嘱托去吓唬一下这些太阳儿子,而是不教而诛,使得天帝不太高兴,竟没有把他们召回天宫。嫦娥受此连累不免时常发点牢骚,为此两口子经常闹得很不愉快,羿还在游荡中与美丽的洛神有过一段恋情。和好之后羿历尽艰难去西王母处讨回了不死之药,本来两人分吃可以长生不老,一个人吃了便可回到天上。嫦娥在怨恨之下竟一个人偷吃了仙药,当她轻飘飘地往上升时,可能觉得背叛丈夫有点绝情,怕天仙耻笑,想上月宫暂避一段,谁想一落脚便变成了鼓腹瞪眼的蟾蜍。这则故事曾引起历代人们遐思,唐李商隐的“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更成了朗朗上口的佳句。但唐代月宫镜上的嫦娥依然美丽多姿,只是在这冷冷清清的月宫中未免有点太孤独了。唐人惟美,或者是同情嫦娥,所以仍塑造了一个美貌的仙女。当然肯定也有人不原谅她,月宫海龙镜中只有玉兔捣药和蟾蜍,那么这只癞蛤蟆便是由嫦娥变来的了。
又如铸有“真子飞霜”铭文的铜镜。关于此镜上图案与铭文的含义,历来众说纷纭,但都同意“真子”泛指弹琴之人,“飞霜”是琴曲之名。有人认为“真子”是人名;有人认为“真子”泛指修仙炼道之人;更有人指出“真子”是真孝子的简称,“飞霜”是古琴曲调十二操中的“履霜操”,整个镜面内容是“尹伯奇放逐于野”的故事。日本有些学者干脆称此类镜子为“伯牙弹琴镜”。这里我们对此试作分析。“尹伯奇放逐于野”的故事梗概是,相传周代大臣尹吉甫的儿子尹伯奇,遭后母陷害,被父亲逐出家门,终日游荡,以弹琴排遣心中疾苦,后投水而死,化作小鸟飞回故乡,终于使父亲明白了自己的冤屈,用箭射死了后母。从故事中可以想见伯奇弹琴时是相当苦闷的,与镜中人物的悠闲自得和优雅美妙的环境不相合,所以画面不应是“尹伯奇放逐于野”的故事。伯牙只为知音弹琴,镜上没有钟子期,环境似乎也不对,因此表现伯牙弹琴的可能性也不大。书籍曲故中好像也没有单以“真子”为名的,所以“真子”也不像是人名。比较起来,似乎以表现修真炼道之人更合适,仙分区品,不正是一级为真人吗?当然也不一定非指仙人不可,这里指一些高雅避世之人游乐于山水之间,弹琴自娱,不也合情合理吗?因为铜镜的花纹人物,表现故事时一般选一些在大众中广为流传的情节,表现情景时多选一些让人们向往的场面,悲惨的故事在唐代镜上是极少有的,大众喜闻乐见的还是高雅的生活及轻松的仙人故事。
三乐镜的图案表现的故事取材于《列子·天瑞》:孔子在太山游历时,见荣启期从田野中走来,穿的是鹿皮衣,身上还带着绳子,边弹琴边高歌,真正一幅隐士风范,孔子不禁而生仰慕之情,便问道:“先生你这么高兴是为了什么喜事啊?”荣启期回答说:“值得高兴的事太多了,譬如天生万物以人为最尊贵,而我就是这尊贵的人中的一个,不是一件乐事吗?世上男女有别,男人尊贵女人卑贱,而我就是一个大男人,不又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有人短命没见过天日便死在胎中,还有的生下不久死在襁褓中,而我今年已经九十岁了,这就是第三件可乐之事了。”可见荣启期实在是一位知足常乐的幸福人。从镜中人物看,持杖者是孔子,持琴者应该是荣启期。有人也直称此类铜镜为“孔子遇荣启期镜”。三乐题材在唐代人物故事镜中广为流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男尊女卑思想一直是封建统治者所宣扬的道德观念,但就整体来说,它宣扬的是知足常乐,体现了对隐士恬淡高雅生活的向往。
宋代神仙人物故事题材也很常见,可创新较少,最多见的是仙人仙鹤纹,较有新意的是航海图纹与蹴鞠图纹。仙人龟鹤镜上的仙人仙鹤、不老青松、千年灵龟,都寄托了人们祈求延年益寿的愿望。关于航海图纹,因为中国用船历史悠长,海外交往也是由来已久,所以海舶镜又有什么更深的含义,倒是不容易解释,或许就只是描绘一下海舶的景况罢了。蹴鞠纹镜上的图案是表现踢球的场面,蹴鞠是宋代贵族极其喜爱的体育活动,大家非常熟悉的宋朝奸臣高俅,因有此特长,受到徽宗宠爱,以至于官升太尉。有人以蹴鞠来证明足球运动起源于中国,但由于场地、人员及其他比赛规则与现今足球运动有明显差别,所以国际足联仍旧认定英国是足球源地。这种花纹的铜镜因为数量太少,并且都是传世之品,所以使用时代并不确切,有人认为铸于南宋时期,也有人认为这是明清铜镜,我们从这种运动的盛行时代上考虑,觉得定在宋时较为合适。
金代铜镜的人物图纹,不同于汉代矫揉的神话、唐代荣华的生活,而是以清新的手法表现一些广为流传的故事,具有强烈的民间文化色彩,它不在于反映一些深刻的含义,而是重复传播那些美丽的传说,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一些轻松与欢乐。
如柳毅传书图纹,故事取材于广为流传的民间传说:洞庭龙君小女远嫁泾河龙王三太子,夫君暴虐无常又风流成性,龙女备受欺凌,常化民女在道旁牧羊,内心痛苦不堪言状。赶考落榜的书生柳毅路过此地,见到这位凄楚憔悴的女子,非常同情,当听说了龙女的悲惨身世以后,慨然允诺替龙女向父王传递书信。他不负龙女厚托,使得洞庭龙君得知了小女的不幸,由其叔父出马救出了龙女。为报答柳毅的见义勇为,龙君招他为乘龙快婿,终与美丽的龙女结为伉俪,过上了逍遥自在的龙宫生活。镜中表现的只是此故事的开端——洞庭龙君小女牧羊于道畔,龙女向柳毅诉说悲惨身世,柳毅允诺传书将骑马离去,那棵大树可能就是故事中洞庭湖边的大桔树,柳毅靠它才见到了龙君,转告了龙女的消息。
犀牛望月或称吴牛喘月镜的图纹,取材于民间流传的吴牛喘月典故:生于江南的水牛,怕热,见了月亮也会以为是炎热的太阳,所以大喘不息。《世说新语·言语》中记载的更有趣:满奋此人怕风,坐在晋武帝旁时,北窗是琉璃屏,看起来疏松,实际上却是密不透风的,可满奋不知道,而皇上赐座又不敢不依从,所以显示很为难的样子,晋武帝为此而讥笑他,他回答说:“臣如吴牛,见月而喘。”
许由巢父镜上的故事图案来源于古史传说:尧帝渐感年老体衰,可是又感到儿子丹朱不堪继承大业,他不愿因儿子的无能而使天下人民受到伤害,便时常留心天下贤达之人,准备把帝位禅让出去。当他还没发现舜的时候,听说家住阳城的许由最贤明,便亲自去拜访,说明禅让天下的来意,可许由是个清高的人,不愿沾此俗事,便躲到箕山下颖水边上去住。尧见他不接受帝位,更是觉得他聪明,便派人去请他出来先当九州长,可能想以此过渡一下还是准备让他继位。而清高的许由听了后心感厌烦,忙跪到颖水边去掬了水来洗耳朵,以表示再不愿听到这种话。许由的朋友巢父见他洗耳感到很是纳闷,问清了缘故后,鼻孔里微微哼了一声,说:“算了吧老兄,假如你真的清高,一向住在山里而存心不让人家知道的话,那么又有谁会来找你的麻烦呢?你自己故意在社会上东游西逛,创出了好名声,现在故作清高又来这里洗耳朵,可别让这水把我小牛的嘴巴污染脏了。”说完后便牵了牛到上游饮水去了。这才是真正的清高隐士。铜镜花纹正是描述这则故事的后半部,山峦树林表示巢父隐居的深山老林景致。总之,金代铜镜上的人物图案,一般不带有深刻的含义,或者说我们尚不能了解其含义,但风格自由多样,民间生活气息浓厚。
元代的神仙人物似乎不以故事传说为主要题材,或者是他们表现了故事而我们尚没有搞清。如仙人出海图案,我们不能以八仙过海故事来附会;带柄仙女镜虽有人称为洛神图,但到底没有什么情节可以证明这一点,自然就不能在此硬作附会了。看来,在元代人们的心中,只要铜镜上的人物图案反映出人们对神仙、长寿、福禄、多子的追求,就心满意足了,并不刻意以精巧的工艺来描述流传的故事。
明清时期,随着铜镜艺术的更趋衰微,明代时铜镜上的人物图案已很少见到,到了清代便几乎绝迹了。
(第六节)铜镜铭文类析
也许古人认为只凭花纹来表达含义隐喻过多,为了更加直接明了起见,从战国末期开始,人们干脆便在镜背花纹之间刻铸文字,使之成为镜背装饰的一部分,同时与花纹一起来表现人们的思想状况,来反映社会现实。从古代铜镜铭文的内容来看,表示祝愿性质的吉祥语句最多,祝愿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延年益寿、多子多福、长乐未央等。同时表达男女之间爱慕相思之情的句子也屡见不鲜,还有反映铸造单位、时间及夸耀铜镜质量的铭文。各个时期社会思想意识的变化,文学发展和书体演变以及经济生产活动的不同,都在铭文上有所表现。我们从其出现的数量、内容、形式等几方面,可以将之分为西汉、新莽到东汉、隋唐、两宋四个大的阶段,而三国魏晋南北朝则具有过渡性质,元明清时呈现出衰败现象。本章只从铭文内容上将之分类赏析。
铜镜上的升仙、驱鬼铭文
从本章前述中我们知道,在铜镜最初出现时,便被赋予了一项驱鬼镇邪的神圣义务,这一意义与铜镜的发展相始终,只是在不同时期其轻重程度有所不同罢了。
在汉人的眼里,升仙无疑是人生最完满的解脱,也是人们毕生追求的最佳境界。可生活又是最现实的,在充满鬼神的世界上,趋利避害免遭鬼神袭击才是生活的基本保证。所以汉代铜镜上升仙镜铭和驱鬼铭就占了很大一部分,但格式却不是太多,多是三字句工或七字句式,词句变化及鬼神种类也不算很复杂,比较典型者如:
“上大山、见神人,食玉英、饮澧泉,驾交龙,乘浮云,白虎引兮直上天。受长命,寿万年。宜官秩,保子孙。”
“尚方作竟真大好,上有仙人不知老,渴饮玉泉饥食枣,浮游天下敖四海,寿如金石为国保。”有的铭文最后两句是“徘徊神山采其草,寿敝金石西王母”。
“角王巨虚日有熹,昭此明竟成快意,上有龙虎四时置,长保二亲乐无事,子孙顺息家富炽,与天无极受大福。”有的则是:“角王巨虚辟不详,仓龙白虎神而明,赤鸟玄武之阴阳,国实受福家富昌,长宜子孙乐未央。”
“尚方作竟大毋伤,左龙右虎辟不羊,朱鸟玄武顺阴阳,子孙备具居中央,长保二亲乐富昌。”
在汉代,民间流传的升仙故事太多了,人们也真的相信只要恒心修炼,升仙的路是随时可以走通的。并且看起来还不算太艰难,吃点玉屑(可能还要拌上雪或其他东西)或者枣,就有可能成功,当然要是在名山遇到仙人赐以神草、神枣那就太棒了。至于鬼邪之类,也并不是没有克星,人们在镜背刻上这些能够驱除鬼邪的神物图纹,铭记上它们无比广大的神通,估计邪恶是不敢随意侵犯。
隋唐时的人仙观比汉人进步,他们不相信人真的能够升仙,所以观念就更现实一些,升仙铭文在铜镜上消失了。即使驱鬼,也不似汉人那么郑重其事,所以驱鬼词句只是在铭文的颂扬铜镜质量的句子中,偶尔提上一两句便算完事,例如:
“阿房照胆,仁寿悬宫。菱藏影内,月挂壶中。看形必写,望里如空。山魅敢出,冰质堑工。聊书玉篆,永镂青铜。”
“鉴若止水,皎如秋月。清辉内容,菱花外发。洞照心胆,屏除妖孽。永世做珍,服之无沐。”
“透光宝镜,仙传炼成。八卦阳生,欺邪主正。”
“长庚之英,白虎之精。阴阳相资,山川效灵。宪天之则,法地之灵,分列八卦,顺孝五行。百灵无以逃其状,万物不能遁其形,得而宝之,福禄来成。”
到了宋元明清时期,驱鬼镇邪类铭文就更少了,但也不是没有,例如“水银呈阴精,百炼得为镜。八卦寿象备,卫神永保命”铭文,有人认为这是唐末铭文,我们则认为清代的可能性更大,或许系清代借用唐的词句。
铜镜上的爱情相思铭文
美好的爱情是一切艺术的永恒主题,即使在铜镜这方寸之地上也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只是表现在铭文上,由于时代的不同,人们的社会生活与风俗习惯不同,所以用词和表达的意义便也有了差别。
汉代镜铭,相思内容的占很大比重。如此强调相思之情,已远远超出了男女思恋之情的范围,而是体现了更加深刻的社会内容,起码说明了分别是当时亲人们之间经常发生的事情。这一内容的铭文数量虽多,但格式却不外乎有几种,例如最常见的:
“常宝贵,乐未央,长相思,毋相忘。”
“常长未央,幸毋相忘。”
“愿长相思。”
“君行卒,予志悲,久不见,侍前稀。”
“昔同起,予志悲,道路远,侍前稀。”
“君有行,妾有尤,行有日,反毋期,愿君强饭多勉这,口天大息常相思,毋久(文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