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伟大的东西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因为就连葡萄树和无花果树都不能立刻结出果实。如果你告诉我你想要无花果的果实,我会回答,那需要时间:开花、结果,最终才能瓜熟蒂落。
一个人感兴趣的事物,自然是他所爱的。人们会对坏的事物感兴趣吗?不会的。那么,他们会对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物感兴趣吗?也不会。因此,余下的就是,他们只会对那些好的事物感兴趣。而且,如果他们对那些好的事物感兴趣,他们也爱那些事物。任何人都懂得什么事物是“好”的,也懂得了如何去爱。但是,一个人不能从“坏”的事物中把“好”的事物区分出来,也不能从“好”的或“坏”的事物中把不好不坏的事物区分出来,他能拥有爱的能力吗?爱的能力仅仅属于智慧的人。
你为什么承认自己愚笨呢?因为你经常为表象所困扰而不知所措,常常被它们的说服力所征服。有时,你认为这些事物是好的,有时你又认为它们不好,而后你又认为它们不好也不坏。简而言之,你痛苦、恐惧、妒忌、困惑、被改变,这就是你承认自己愚笨的原因所在。难道你的爱不也多变吗?但是财富、愉悦,一句话,这些事物本身,你不是也一时认为它们好,一时又认为它们坏吗?对于同一个人,你难道不是一时认为他好,一时又认为他坏吗?难道你不是有时对他们友善,有时又对他们充满敌意吗?你不是有时表扬他们,有时又责备他们吗?“是的,这些情绪我都有。”好,那你会认为受骗的人是行骗的人的朋友吗?“当然不会。”一个人选择了一个脾气变化无常的人做朋友,这个朋友会对他友善吗?“不会的。”他一会责备别人,一会儿又倾慕别人,他对别人友善吗?“这样的人也不会对其他人友善的。”
那么,难道你从未见过小狗们嬉戏吗?你因此可能会说没有什么比它们之间的关系更友善的了?但是,只要扔一小块肉给它们,你就会学到点什么,可能明白友谊是什么。在你和你的儿子之间搁一小块地产,你就会明白他多么希望马上把你埋葬,你多么希望他马上死掉。然后你会改变你的口吻,说:“我养了一个什么样的儿子啊!他居然一直希望把我埋葬。”在你们之间放一个漂亮姑娘,你,一个老人,喜欢她,年轻的儿子也喜欢她。如果掺入一点荣誉和危险,情况也是一样。你得像阿德墨托斯的父亲那样说:“生活给了你享乐,难道你父亲就不该如此吗?”你认为他不爱他自己的孩子吗,当他还小的时候?难道在孩子发烧的时候,他不痛苦?难道他不是反复说“但愿我能代孩子发烧”?但是,当考验来临的时候,瞧瞧他是怎么说的呢?难道厄特俄克勒斯和波吕尼克斯不是同父同母所生的吗?难道他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吗?难道他们没有一起生活、一起吃喝、一起睡觉,不是经常亲吻彼此吗?任何一个见过他们的人,我想,都会嘲笑哲学家关于友谊的理论是荒谬的。但是,当他们之间为了王权而争吵,就像小狗们为了一小块肉而争抢那样,看他们怎么说的:
厄特俄克勒斯:你会站在城堡前面的哪个位置?
波吕尼克斯: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厄特俄克勒斯:我要站在你的对面杀了你。
波吕尼克斯:我也想做同样的事。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愿望。
不要被蒙骗,因为通常每个动物热衷于任何事物都比不上热衷于他们的自我利益。因此,在他们看来,妨碍自我利益的事物,不论是兄弟、父亲、孩子、爱人或情人,他都会憎恨、指责、诅咒。因为爱自己的利益甚于一切是他的本性,而父子、兄弟、亲戚和国家都是他的利益的阻碍。
因为这个原因,如果一个人把他的利益、节操、美德、祖国、父母和朋友放在一起,那么所有这一切都能保全。但是,如果他把自己的利益放在一边,他的朋友、国家、亲戚和正义放在另一边,所有后面的这些都将被舍弃,因为这些东西远不及他自身的利益重要。
能说“我”和“我的”的地方,必然是生灵所倾向的地方。如果它存在于肉体,那支配的力量就存在于肉体;如果它存在于意志,那支配的力量就存在于意志;如果它存在于外部事物,那支配的力量就存在于外部事物。那么,如果“我”处于自己的意志所在之处,那时,也只有在那时,我才会成为我应当成为的朋友、儿子和父亲。因为那样,保持我的忠诚、谦逊、忍耐、节制、积极合作、维持人际关系,才是我的利益。但是,如果我把我自己放在一边,正直放在另一边,那么伊壁鸠鲁的那个论断——要么根本不存在正直,要么存在的只是所谓的正直——就变得强而有力了。
现在,当你看到兄弟间、朋友间似乎是一条心的时候,不要对他的友谊下任何结论,不管他们自称同心同德或发誓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们彼此分离。因为“坏人”的主导原则是不可信的、不安全的,也没有一定之规可遵循,在不同时期它会屈从于不同的表象。
只检验这一点:他们把自身的利益放在哪里,是置于外部事物,还是置于意志?如果置于外部事物,不要把他们称为朋友,也不要称他们为可信赖的、坚贞的、勇敢的、自由的人。
如果你确实听说那些人认为“好”只存在于意志所在的地方,存在于表象被正确运用的地方,你就不用费心考虑他们是父亲或儿子、兄弟或交往长久的伙伴,只要你确定了这一点,你就可以充满信心地称他们为朋友,就像你称他们是忠诚的、正直的一样。因为,友谊不在忠诚、谦逊、共享信任之中,还能在什么之中呢?
“但是,”你可能说,“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很关心我,难道他不爱我吗?”你怎么知道,他关心你不是像他用海绵擦他的鞋子一样,或者像他照顾他的牲口一样呢?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像扔一个破碎的碟子那样抛弃你,当你像一个器皿丧失用途那般没用的时候?“但是这个妇女是我的妻子,我们已经生活了很长时间。”尤里菲勒与安非阿劳斯在一起生活了多少年?她还做了母亲,生了许多孩子。但是,一条项链插入他们中间。“一条项链是什么呢?”是关于项链那类事物的观念。这是一种残忍的原则,是毁灭丈夫和妻子间情谊的东西,是不让女人成为妻子,不让母亲继续做母亲的东西。
让你们当中一本正经决定成为别人的朋友,或让别人成为自己的朋友的人,摒弃这些观点,憎恨这些观点,从灵魂深处消除这些观点。这样一来,首先,他不会埋怨自己,不会总是自我斗争,不会改变自己的意志,不会折磨自己。其次,在与朋友相处时,对那些和他同类的人,他会以名副其实的朋友身份对待;对那些与他不同类的人,他也会友好地对待,温和地宽恕对方的无知,宽恕对方在最重要事情上犯的错。他不会对任何人粗鲁无礼,他信服柏拉图的那句话:“每个灵魂都是不情愿地丧失真理的。”如果你不能做到这点,你可以做那些作为朋友所能做的其他事情,一起喝酒、一起居住、一起航海,你们也可能有共同的父母。蛇也是如此,但是,它们决不会成为朋友,你们也不会成为朋友,只要你们还保留着这些残忍和可恶的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