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草家族的绿袖子:原野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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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闻香

我从桑园里偷来一枝刺玫,它新绿的叶子带着嫩黄,仿佛可以蘸酱吃下。花色偏紫,不正规,像扎头巾养奶牛的再婚农妇。

把花放在清水瓶内,置案头。非但不幽雅,反添俗艳气氛,也好玩。

读书半晌,对这半开的刺玫引颈一嗅,香气有无。嚯,芬芳直入脑髓,也非常俗艳扎实,像农妇甩胳膊挑水。

嗅过此花,连打三个喷嚏,心明眼亮,开了窍。如同闻了鼻烟。

我八岁时,去别人家串门仍能见到鼻烟壶,玛瑙水晶的都有,以及古月轩的瓷壶。其中好看的是水晶壶的内画,山水人马,匪夷所思。据说此画是闻烟人用牙签剔壶壁而启发了艺人创作。相传最好的画手是马绍轩。搜集鼻烟壶是雅事,谭鑫培竭力搜罗过官窑的“一百单八将”,但未如愿。

掌故家说,鼻烟于明万历时,由意大利人利马窦带人中土,让吾人提神。我们念念不忘向世界贡献了四大发明,但洋人也没断了向咱们献上小打小闹的发明,多数是享乐的玩意儿。然而意大利的历史课本估计不写向中国输入鼻烟的事。不光烟,连鼻烟壶据说也由郎世宁由外邦传人。这些东西一旦输入东土,立刻变得高度中国化,它与清朝人带有腐朽气的享乐癖一拍即合。因此,鼻烟壶在有清一代演化为精微复杂的文玩物件。它与顶戴花翎的王爷贝勒已很洽合,同故乡黄髯其腮、燕尾其臀的洋人反成隔膜。

鼻烟已经闻不到了,卖此物负名的天蕙斋亦于大栅栏消失近百年。若想得到由鼻而脑的醒豁、猛吃芥末是一道,闻花亦是一道。听说国外有嗅花疗法,闭目探鼻于花前,深嗅不止,如我们的气功,是什么花及治什么病则未可知。最羡慕蜜蜂,在花蕊里伸手踢脚打滚,亦不曾打过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