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亮是一楼的男孩子,七岁,每日精悍地玩东玩西。
有几日,我见他溜到车库那面,拐弯时回头,警觉地扫视。车库那面没什么,我清楚。
一次,我尾随,看他弄什么名堂。
车库拐过去,有一面墙壁,是拆迁的旧房的山墙。亮亮在上面画满了吃的东西。苹果、鸭梨。“还有香蕉,用黄笔”,亮亮自言自语,从兜里掏出一支黄粉笔,画出的香蕉宛如胳膊。他站定,做出把墙上的香蕉挖出来的手势,说“吃香蕉”,口里发出响亮的“啧啧”声。吃了会儿,往地上一扔,说:“香蕉不好吃。”又画了一个东西,像泅水的天鹅,“烧鸡!”他又说,掏出来“啧啧”痛吃。这种吃法,让我心驰神往。“烧鸡不好吃!”他又往地上扔。“喝酒!”没想到这孩子还嗜酒,画一个瓶子,端过来仰脖,一秒钟已饮尽,不知什么酒。“可乐!”他不再画瓶,以墙上旧有的为蓝本,仰脖。“雪碧!”仰脖。我感动了,这顿大餐在逼真的情境下,已让人无法怀疑味道的珍贵。我悄悄退场,路上想,我参加过的一些宴会,均不及此筵尽兴,应有尽有,非常浪费,俨然共产主义。在现时的宴筵上,人们面对珍馔,敷衍而已,吃不出亮亮的豪迈境界。
又一日,想起这事,转到亮亮在车库那边的“精神餐馆”。墙上内容有变化,竟有飞机和狼,西瓜、葡萄也不少。我能像亮亮那样饕餮吗?吃!挽起袖子,西瓜。我空捧到嘴边,稍犹豫。
“吃呀!”后面有人大喊,回头,是亮亮的笑脸。
亮亮双手捧在嘴边,“啧啧啧喷……”非常爽利。
我不安,退出这“餐馆”,亮亮已经跑远了。这一场盛筵的滋味,世故的成年人永远也享受不到,它是上帝专为孩子而设的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