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次美丽而不安的初吻中开始了漫长的生死苦恋。后来禾子走了。从四月复活到冬天雪花飞扬时死去,是不是也算一生?我在那场轰轰烈烈的游戏中成为孤独女子。
那个时候,我的诗歌散文已经大模大样地蹲在杂志的角落里东张西望了。禾子先追逐我的诗而后才追逐我的人。我20岁那年的春天,他24岁,大学就要毕业。
我们在相距很近的两座城市的大学里,读不同的专业。
收到禾子从佳市寄出的信时,我正在自己的世界里忙得天翻地覆,除正常的功课外,每天规定自己要读大量的文学书籍。当然,每天也有男孩子以各种借口约我出去,但常常被我拒绝。
直到四月的杏花开满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直到禾子满怀深情从实习单位搭半天的车跑来找我,并一再坚持说他喜欢我,我才感受到爱情的巨大冲击力。我想,在异乡求学,禾子的怀抱是我惟一温暖的去处。
禾子很霸道。我向来反感大男人思想。禾子解释说霸道不等于大男人思想,男人霸道是因为男人要做护花使者,要为心爱的人遮风挡雨,否则那不叫男人。
禾子说完便用宽敞的胸怀围成一个温暖的巢,让我呆在里面。他常常不征求我的意见,买一串又一串的烧烤,让我在几分钟内消灭掉。他哪知道我从来就不吃烧烤。我为难地看着禾子:不吃不行吗?
他命令的口气没有商量余地。我只好艰难地往下吞。等我一脸苦相把烧烤吃掉时,他才告诉我必须吃掉的理由:你那么瘦,脸也苍白,一定营养不良。
你!我气得没有理智地乱骂他一通:你才营养不良,告诉你,我什么营养也不缺,我活了20年每天都健健康康,用不着你瞎操心。
禾子不恼。我愤怒时,他就笑眯眯地任我尽情发泄。当我把拳头打在他胸口时,他用挺拔的身躯迎在那里并振振有词地说:好男人是女人擂不倒的树,踏不平的山,任你东南西北风。
小拳头被他双手擒住,牢牢不能动弹,他的眼波像那浩森而湛蓝的海水,网住了我的视线。
当爱情随着季节进入如火如荼的夏天时,禾子告诉我他毕业后想去佳市电视台,需要一笔不少的人情费。禾子这样说时灿烂的表情里隐藏了难以捉摸的忧郁。禾子深深隐藏着那些忧郁。在这之前,我略微知道他贫寒的家境,但是,傻傻的我啊,还沉醉在自己的痴情里。殊不知,爱情的海洋里也有暗礁。
我在他炽热的情感中渐渐淹没自己。有一天,我忽然心血来潮,把我跟禾子的事告诉给母亲。我没有想到,母亲愤怒的喝斥一声比一声大。在我没有完成学业之前,母亲不允许我谈情说爱。一边是养育我长大的母亲边是我心爱的人,哪种选择都令我心碎。当我对母亲讲述各种可能的理由时,我听到母亲的声音跟花朵落地一般,无比悲凉我最终选择了禾子。
当我把母亲的意思透露给禾子时,禾子没有我想像中那样牢骚满天。他很平静地问我:婆婆丁开啥花?我说婆婆丁开黄花。我知道禾子接下来会问什么,当我回答完这句,我就不说了,脸刷地红了。下面那半句是小两口谁当家?原来,禾子想把我圈入他的套子里,让我做他的爱情俘虏。
我把幸福的拳头雨点般朝他捶去,他捧住我的脸,慢慢俯下身,缠绵而湿热的初吻就这祥在六月里静静地发生了。我把脸埋入他的胸前。
我想爱情是我的,是我跟禾子的。我们拥抱的舞姿在古老的苏格兰民歌中美丽而忧伤。
那次,我发现禾子那注视我的目光深似海。我的灵魂又一次颤栗!禾子,我要在你眼中找到今生的结局。
可是令人心碎的一天还是来了,那是与禾子分别两个月后的8月,因为假期里我有两份家教,所以没有回家,晚上,我独自一人在江边凭吊整个城市,孤独慢慢浸染着思念的心,便忍不住跑到电信局打电话给禾子。我只想听一听那浑厚的低音,想把我灵魂的低吟浅唱传达给他。当我在话筒里低低地说了声“禾子我想你”时,那边接线的却不是禾子,我的脸刷地红了,然后,忙不迭掩饰自己慌乱的心跳问那个甜美的声音:禾子呢?
女生回答得很干脆:下楼给我买饮料去了。
我怯怯地问:这是不是禾子的宿舍?
女生说是禾子的宿舍,一点也没错。
我又紧追不舍地问你是谁。这下可惹火了女生。她大声地说,我是谁关你什么事?然后,不等我说话就把电话挂掉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那夜的江风很冷。我孤单单走回自己的宿舍,一路上不时有情人们响亮的吻声在夜的一角响起。曾经为爱情想过千百次结局的我,现在才明白,爱情竟是那没有开始的梦。
然而,不该发生的事都无可奈何地发生了,他像一只疲惫的鸵鸟迅速跑出了我的视野。
禾子,我在心底里一遍遍地说:这不可能,不可能,我等待的人不会打马驰过我的村庄,留给我荡起的烟尘和迷悄的岁月,因为你带给我温暖的感觉是我从来没有的。
我想不明白,禾子真的这么走了,带走了许多甜蜜的记忆,像一片被秋风吹起的树叶,很轻很轻地飘向远方。
为什么?他没有说。
最后一次见到禾子,已是很冷的深秋了。我们在最初拥吻的江边,他的表情一派狼藉,又像是苦不堪言。我没有让泪水尽情流淌,我不喜欢哭,什么也懒得说,什么都懒得问。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轻抚我被风吹乱的长发,我看见他的眼中泪光闪闪。他哽咽着:你为什么不问我,不骂我,不打我?这么心甘情愿地让我离去?
我不知如何回答他。我想起一句俗语:天要下雨,娘要改嫁;只好如此。
我别过头去步步朝远离他的方向走去。他不停喊我。我听见身后的声音次比次弱小,一声比一声揪心,我几乎要倒下去他哽咽道:我和她之间现在没有爱情,或许以后会有,或许一生也没有,但是我必须选择,我的爱情在前半生必须交给一个叫青青的女孩。
我无所谓地点点头,表示理解。他乞求最后一吻。我却坚定地逃开了,最后的逃开和当初的选择样坚定。
我在逃开的同时感觉漫天大雨哗哗下个不停。我在雨中失去最后的家园。
后来,我知道电话中那个女孩是谁了。禾子轻松地去了那个城市的电视台,那个女孩的父亲就是调动一切关系把禾子留在电视台的人。
时光天天远去,回首那段往事,总有不少的遗憾。太多的遗憾组成了日子,组成了残缺的人生,而爱情的美丽之处或许正在于残缺,缘于遗憾。
我喜欢这样的美丽,因为我热烈地爱过,拥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