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刊时间]1915年9月15日。
[创刊地点]上海。
[创刊背景]
《新青年》的前身是《青年杂志》,1915年9月由陈独秀创办于上海。当时,国内泛起尊孔复古逆流,袁世凯更在上演复辟帝制丑剧。陈独秀创办该刊的目的就是希望国人能脱离“蒙昧时代”。增强民主与科学意识。1916年3月该刊出满1卷(共6号)时,正值袁世凯称帝失败,休刊半年。1916年9月,陈独秀又将《青年杂志》改名为《新青年》恢复出版,期号连接《青年杂志》,从第2卷第1期开始。不久,他应聘为北京大学文科学长(文学院院长),便将编辑部迁到北京。《新青年》创刊时,每期仅印1000份,以后发行量不断增大,到1917年发行量最大时达15000份以上,成为当时少有的大杂志。
在五四运动前,《新青年》发表了不少关于民主、自由、平等等思想的文章,批判鬼神迷信,对于当时的尊孔复古逆流进行了有力的反击。同时还提倡白话文和新文学,反对封建八股的旧文学,由于《新青年》猛烈地冲击了封建文化特别是封建礼教,引来封建反动势力的群起而攻,被扣上“非圣无法”的罪名。但《新青年》毫不后退,一直鲜明地高举民主与科学的旗帜,提倡新道德,反对旧道德;提倡新文学,反对旧文学;坚定地推动反对封建文化的革命不断前进,唤起国人打破封建思想的牢笼。《新青年》得到了许多进步人士的支持,团聚了一批有影响的文化人士,对当时中国社会的思想启蒙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十月革命特别是五四运动后,《新青年》又开始注重传播马克思列宁主义。1920年迁上海出版,成为上海共产主义小组的机关刊物,由沈雁冰(茅盾)、李汉俊、陈望道负责。1921年春,迁广州出版。中国共产党成立后,成为党的机关刊物,断断续续地出版到1926年7月停刊。在作为中共理论性机关刊物期间,对宣传马克思主义学说和从理论上论证党在建立统一战线、准备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的策略路线方面有一定功绩。
[作者陈独秀小传]
陈独秀(1880—1942),中国共产党创始人和早期领导人之一。字仲甫,安徽怀宁(今安庆)人,早年留学日本。1915年主编《新青年》杂志,鼓吹新文化,提出民主与科学口号,为“五四”运动领袖之一,曾任北京大学教授。和李大钊创办《每周评论》,宣传社会主义,批判反动思想。“五四”运动后,由激进民主主义者转变为马克思主义者。1920年8月,在共产国际协助下建立了中国第一个共产主义小组——上海中国共产党发起组。随后又指导建立其他各地的共产主义小组,自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成立至1927年“八·七”会议止,连任党中央书记。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后期,党内以他为代表的右倾机会主义思想形成了投降主义路线,放弃了党对农民、城市小资产阶级和中等资产阶级的领导,尤其放弃了对武装力量的领导权,使革命遭到失败。后蜕变成取消主义者,1929年11月被开除出党。1942年死于四川江津。
[创刊词原文]
敬告青年
青年如初春,如朝日,如百卉之萌动,如利刃之新发于硎,人生最可宝贵之时期也。青年之于社会,犹新鲜活泼细胞之在人身。新陈代谢,陈腐朽败者无时不在天然淘汰之途,与新鲜活泼者以空间之位置及时间之生命。人身遵新陈代谢之道则健康,陈腐朽败之细胞充塞人身则人身死;社会遵新陈代谢之道则隆盛,陈腐朽败之分子充塞社会则社会亡。
准斯以谈,吾国之社会,其隆盛耶?抑将亡耶?非予之所忍言者。彼陈腐朽败之分子,一听其天然之淘汰,雅不愿以如流之岁月,与之说短道长,希冀其脱胎换骨也。予所欲涕泣陈词者,惟属望于新鲜活泼之青年,有以自觉而奋斗耳!
自觉者何?自觉其新鲜活泼之价值与责任,而自视不可卑也。奋斗者何?奋其智能,力排陈腐朽败者以去,视之若仇敌,若洪水猛兽,而不可与为邻,而不为其菌毒所传染也。
呜呼!吾国之青年,其果能语于此乎!吾见夫青年其年龄,而老年其身体者十之五焉;青年其年龄或身体,而老年其脑神经者十之九焉。华其发,泽其容,直其腰,广其膈,非不俨然青年也;及叩其头脑中所涉想,所怀抱,无一不与彼陈腐朽败者为一丘之貉。其始也未尝不新鲜活泼,浸假而为陈腐朽败分子所同化者,有之;浸假而畏陈腐朽败分子势力之庞大,瞻顾依回,不敢明目张胆作顽狠之抗斗者,有之。充塞社会之空气,无往而非陈腐朽败焉,求些少之新鲜活泼者,以慰吾人窒息之绝望。亦杳不可得。
循斯现象,于人身则必死,于社会则必亡。欲救此病,非太息咨嗟之所能济,是在一二敏于自觉、勇于奋斗之青年,发挥人间固有之智能,决择人间种种之思想,——孰为新鲜活泼而适于今世之争存,孰为陈腐朽败而不容留置于脑里,——利刃断铁,快刀理麻,决不作牵就依违之想,自度度人,社会庶几其有清宁之日也。青年乎!其有以此自任者乎?其夫明其是非,以供决择,谨陈六义,幸平心察之。
科学者何?吾人对于事物之概念,综合客观之现象,诉之主观之理性,而不矛盾之谓也。想象者何?既超脱客观之现象,复抛弃主观之理性,凭空构造,有假定而无实证,不可以人间已有之智灵,明其理由,道其法则者也。在昔蒙昧之世。当今浅化之民,有想象而无科学。宗教美文,皆想象时代之产物。近代欧洲之所以优越他族者,科学之兴,其功不在人权说下,若舟车之有两轮焉。今且日新月异,举凡一事之兴,一物之细,罔不诉之科学法则,以定其得失从违:其效将使人间之思想云为,一遵理性,而迷信斩焉,而无知妄作之风息焉。
国人而欲脱蒙昧时代,羞为浅化之民也,则急起直追,当以科学与人权并重。士不知科学,故袭阴阳家符瑞五行之说,惑世诬民,地气风水之谈,乞灵枯骨。农不知科学,故无择种去虫之术。工不知科学,故货弃于地,战斗生事之所需,一一仰给于异国。商不知科学,故惟识罔取近利,未来之胜算,无容心焉。医不知科学,既不解人身之构造,复不事药性之分析,菌毒传染,更无闻焉;惟知附会五行生魁寒热阴阳之说,袭古方以投药饵,其术殆与矢人同科;其想象,之最神奇者,莫如“气”之一说,其说且通于力士羽流之术;试遍索宇宙间,诚不知此“气”之果为何物也!
凡此无常识之思惟,无理由之信仰,欲根治之,厥为科学。夫以科学说明真理,事事求诸证实,较之想象武断之所为,其步度诚缓,名其步步皆踏实也,不若幻想突飞者之终无寸进也。宇宙间之事理无穷,科学领土内之膏腴待辟者,正自广阔。青年勉乎哉!
[焦点评析]
在创刊号上,陈独秀发表了《敬告青年》发刊词,提出科学与人权“若舟车之有两轮焉”,举起了科学和民主两面大旗。为避免文字狱,陈独秀提出办杂志的宗旨:改造青年之思想,辅导青年之修养。“批时评政,非其旨也。”
此前。陈独秀的思想深受到李大钊的影响。1915年初夏,陈独秀回到上海,住法租界嵩山路吉谊里21号。
一日,陈独秀到搬到上海的《甲寅》编辑部闲坐。章士钊拿出李大钊《厌世心与自觉心》一文说:“你的那篇《爱国心与自觉心》引出来的风波还没有了结,守常这篇文章颇有见解,我打算用在《甲寅》一卷八号上。”李大钊说陈独秀“文中厌世之辞,嫌自泰(太)多,自觉之度,嫌其泰少”,劝告陈独秀“奋生花之笔,扬木铎之声”,“不要自迫于消极之宿命论”。陈独秀频频点头:“近日我在筹办新杂志,正合守常‘奋生花之笔,扬木铎之声’之说。至于宿命论,肚子一填饱。早已丢到爪洼国去了。”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叫陈独秀头痛的事。因为嫉妒《青年杂志》的影响,上海青年会气冲冲地写了一封信到群益书社,指责《青年杂志》和他们的《上海青年》杂志雷同,奉劝《青年杂志》及早更名。上海青年会态度硬,陈子沛、陈子寿胆子小,陈独秀执拗了几个月,没有办法,只好同意改名。9月复刊,《青年杂志》到9月正好一周年。
夏历三伏,是一年中最热的日子,上海法租界嵩山路南口吉谊里21号陈独秀寓所,主人正一手挥扇,一手妨笔,加紧编排更名后《青年杂志》2卷1号,新杂志取名《新青年》。陈独秀对来访的汪孟邹说:‘‘新青年旧青年间有绝对鸿沟。我主张新青年要身体强壮,斩尽做官发财思想,自力创造幸福。不以个人幸福损害国家社会。”
李大钊在日本读了1916年9月改版后的《新青年》不禁满怀激情写下了热情洋溢的充满革命者活力的《青春》一文。“春日载阳,东风解冻。远从瀛岛,反顾祖邦。肃杀郁塞之象,一变而为清和明媚之象矣……”文章结尾,李大钊纵笔放歌,发出内心的呼唤:“以青春之我,创建青春之家庭,青春之国家,青春之民族,青春之人类,青春之地球,青春之宇宙,”
“守常其文如其人啊!”接到李大钊寄来的《青春》,陈独秀一气读完,深深为李大钊浩然正气所触动。“才不如识,识不如德。”此时他才体会到章士钊评价李大钊的话恰如其分。
有天,胡适翻看去年(1915年)的1卷3号《青年杂志》,见陈独秀称赞谢无量长律为“希世之”,称为“子云、相如而后,仅为斯篇”。觉得陈独秀也太夸张其词了。陈独秀提出废除古典主义,而谢无量长律少说也有100处用古典套语。而且用得不当!不对!不工!不过押韵罢了,在长律中只能算得上上下品。不要说子云、相如,就是元白柳刘,又哪里能比呢?他在给陈独秀的信里,谈到了最近思考的文学革命八事。文学革命必须要八个条件,即不用典、不用陈套语、不讲对仗、不避俗字俗语、须讲求文法、不作无病呻吟、不摹仿古人、须言之有物。这八个条件,也是自己以前提到的文言文三大病的补充。在美国的朋友反对自己的活文学实验,胡适希望在国内找到支持者。
信发出不久,胡适收到陈独秀8月13日的来信,可谓心有灵犀,去信和来信在路上撞车了。自己信中的几个问题,陈独秀都提到了:《决斗》译文将在《青年杂志》2卷1号刊出,他要自己利用授课之暇,为《新青年》多译短篇名著如《决斗》者,以为改良文学之先导。
1916年10月1日,《新青年》2卷2号出版。针对康有为9月20日发表致总统总理书,大张挞伐,主张学习西洋文明,“不必远道乞灵于孔教”,陈独秀没有意识到他已吹起了打倒孔家店的进军号角。
另一件使陈独秀得意的事是,他第一次发表了大洋彼岸胡适几个月前寄来的信,尽管这位未见面的朋友对他在1卷3号谢无量长诗前写的按语不以为然,字里行间流露了不屑一顾诸子的神气。但胡适在信中提出了文学革命的八不主义,眼光敏锐。令陈独秀嗟哦半日。胡适在信中称赞陈独秀“洞悉世界文学之趋势,又有文学改革之宏愿,故敢贡其一得之急”,这几句话更使陈独秀心里乐悠悠的。细读胡适的八不主义,除第五条讲文法之结构,第八条讲言之有物,陈独秀感到不甚理解外,其余几条陈独秀视之为中国文学界的雷声。
胡适的名字由此风靡学界,这也是陈独秀、胡适本人始料不及的。
10月5日,陈独秀给胡适写信,希望他作写实文学,切实作一改良文学论文。这一期《新青年》刊出胡适小说译作《决斗》,但校对失误不少。陈独秀说:“下次来文当亲为校对。以赎前愆。”
11月28日。陈独秀和汪孟邹住进北京前门中西旅馆64号。一天,陈独秀在琉璃厂附近遇到在北大教书的沈尹默(沈君默),两人喜出望外。分手后,沈尹默在北京医专校长汤尔和面前推荐陈独秀,说:“如见蔡校长,可引荐陈君。”汤尔和早就认识陈独秀,光绪廿八年冬,他们在日本一起发起成立了“青年会”。
事后,汤尔和对蔡元培说:“文科学长如未定,可请陈仲甫。”蔡元培翻了翻沈尹默留给汤尔和的《新青年》,说:“陈仲甫,知道。日俄战争时,我在上海编《警钟》日报,刘申叔告诉我,陈仲甫一个人坚持在芜湖办《安徽俗话报》。”
二次革命失败后,蔡元培偕夫人黄振玉赴法,一去三年,因此没有看到《新青年》。翻了翻《新青年》,蔡元培决定聘陈独秀。
总的来讲,陈独秀所创办的《新青年》,其本意在文化思想,而不在政治。他的政治觉悟,当是从李大钊那里来。1920年,《新青年》迁回上海后,陈独秀成立了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并把它作为机关报。经整顿后的《新青年》特设“国际共产专号”为其第一期。
陈独秀在本期刊有《本志启事》:“本志自与读者诸君相见以来,与种种魔难战,死而复苏者数次;去年以来,又以政治的经济的两重压迫,未能继续出版,同人对于爱读诸君,极为抱歉。兹复重整旗鼓为最后之奋斗,并以节省人力财力及精审内容计,改为季刊,数量上虽然锐减,质量上尽当猛增。补前此衍期之过。其定阅而未寄满者,一概按期补齐,以酬雅意,并此声明。”而作为后期的“《新青年》新宣言”,在政见思想上更是突飞猛进。其激情所在,当有如雷贵耳之觉。
然而,陈独秀的超前意识及其理念,都是一种乌托邦的理想。他自家早就不存幻想了,但他把当时许许多多的热血青年都往火上送着并烤着。而他自己最后仍然归真返朴,好象还停滞在文学的底线上:“我将创造成整个儿的世界,又广大,又簇新;请几万万人终身同居住,免得横受危害,只希望我自己的自由劳动……
我终看得见奇伟的光辉内那自由的平民,自由的世界;那时我才惊叹于‘一瞬’,你真佳妙!且广延。且相继!
我所留的痕迹,必定几千百年,永久也不磨灭。”——歌德之《浮士德》(Goerhe,“Faust”)我们从这又一创刊词的开头以引用德国诗人之诗来谈开去,不难想见陈独秀仍然脱不掉文人书生的习气。在他病逝于四川江津时,一位叫史述隐的哀叹道:“世界仿佛早已忘记了这个人。”历史当真奇异,当年陈独秀引《浮士德》诗说:“我所留的痕迹,必定几千百年,永久也不磨灭。”果然,陈独秀其人其文,今天仍然让人无限感慨。就像《新青年》,在中国近代报刊史上乃至整个近代历史、思想史上都不能不提及这份杂志一样,它是新文化运动兴起的标志,也是中国近代史上新兴阶级最重要的刊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