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修改稿件20次】托尔斯泰为了塑造《复活》女主人公玛丝洛娃这个典型人物,她出场时的肖像描写修改了20次!第一次,写道:“她是一个瘦削而丑陋的黑发女人,她所以丑陋,是因为她那个扁塌的鼻子。”随后,他考虑到故事是从青年聂赫留朵夫与卡秋莎相见开始的。不应写得太丑,于是改为:“她的一头黑发梳成一条光滑的大辫子。有一对不大的,咀是黑得异乎寻常的发亮的眼睛,颊上一片红晕,主要的是,她浑身烙上了一个纯洁无辜的印记。”又写上一句:“高高的个子,带着凝神和病态的样子。”这句又改为:“矮矮的个子,与其说她是胖的不如说她是瘦的。”后来,又改为:“她的脸可以说是美的,如果脸上……”马上又改为:“她的脸本来并不漂亮,而且在脸上带着堕落过的痕迹。”又改写成为:“一个矮矮个子的黑发女人,与其说她是胖的,还不如说她是瘦的,她的脸本来并不漂亮,而且脸上又带着堕落过的痕迹。”他对此描写似乎感到满意了,就把手稿交人去抄写。但他看了抄本后,又把原文抹掉,重新写道:“美丽的前额,卷曲的黑发,匀正的鼻子,在两条干直的眉毛下面,有一双秀丽的黑眼睛。”他把她写成姑娘时代的样子了,沦为妓女的生活痕迹都没有了,于是又重写:“她穿着一种镶花边的绿色衣服…山长着一张使男人见了不得不回头再看一下的,富有迷惑力的脸……。”这时,他对整个小说写作存在着困惑,搁笔很久,在他明白“必须从农民写起……他们才是目标,才是正面的东西”后,他又重新来写她被从监狱里押赴法庭受审时的肖像:“从牢房的门口走出一位个子不高,穿着灰色外衣的年轻女人。她头上缠着一块白色的头巾,但还是看得出她那乌黑的头发,下面是一个美丽的白净的不高的额头。这个女人的脸上带着一副憔悴的病容,一双乌黑而微微浮肿的眼睛斜视着。”这是第12次的手稿。在第15次手稿上,将。这个女人的脸上带着一副憔悴的病容”这句,改成了“这个女人的面色显出长久受着监禁的人的那种苍白”,再加上一句:“叫人联想到地窖里储藏着的番薯所发的芽。”最后,在第20次手稿上,改定为:“一个小小的年轻女人,外面套着一件灰色的大衣。”她头上扎着头巾,明明故意的让一两绺头发从头巾里面溜出来,披出额头。这女人的面色显出长久受着监禁的人那种苍白,叫人联想到地窖储藏着的番薯所发的芽。两只眼睛又黑又亮,虽然浮肿,却仍旧放光,其中有一只眼睛稍稍有点斜睨。”■/参摘南充师院《中外文学家艺术家创作故事》
【人物语言揭示性格】人物口头语言的特征,在表现人物性格方面起着与动人的细节一样的作用。契诃夫的短篇小说《姚尼奇》主人公的口头语言,揭示了他的性格、世界观和行为的典型性。当姚尼奇还没有完全陷入外省生活的泥沼时说:“我整整一个星期没有看见您,我这么久没有听见您的声音了。我满腔热诚地想着、巴望着听到您的声音。您说啊。”在另一处说:“哦,那些从来没有爱过人的人懂得什么呀!我觉得,好像至今还没有人真实地描写过爱情,而且这种温存、欢乐、痛苦的感情,恐怕根本就无法描写出来,纵使有谁体验过一次,他也不会想到把它用语言表达出来……”一个嘹亮的,如音乐一样充满感情,表达出紧张、强烈的感受的复杂音阶的句子,在小说开头部分就把姚尼奇说话的特征表述出来了。但是,在小说最后部分,他变得愚昧、粗俗、贪爱金钱、对人漠不关心了。他这时说话的内容和音调都变了:“这是书房?这是寝室?这是什么?”或者“你们在说什么?啊?谁?”或者“你们说的是哪个特尔金家?是那个女儿会弹钢琴的特尔金家吗?”尽是这么一些简短、片断、冷淡、疑问的句子。这个人物先后口头语言特征的变化,表现了他的性格、世界观的发展和变化。■/参摘〔苏〕安东诺夫等《论短篇小说的写作》
§§§第三节 细节描写
【微笑的细节】通讯《人民的好医生李月华》中描写的细节都是从采访中获得的:有一次,李月华的爱人赵斌谈到李月华给邓彩霞做胎盘剥离手术时曾微笑过一次。通讯作者就抓住这个微笑的细节不放,要赵斌回想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微笑的。经过郑海泉医生帮助回忆,证实是在郑海泉医生报告胎盘完整以后。作者获得这个细节,真是如获至宝,就把它写进通讯里:“人们把李月华扶到椅子上,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胎盘……完整……吗?’郑医生立即做了检查,告诉她胎盘完整。这时,李月华的脸上微微露出了宽慰的笑容。”读者仿佛看到了李月华同志那感人的笑容,窥见了她那伟大的心灵!■/摘自施培毅《文章不妨千次磨》,《解放军报通讯》1973年第7期
【细节描写的功能】苏联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说,他读过许多初学写作者的手稿,它们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喜欢滥用文学概括,不善于写出确凿鲜明的细节。以人的吝啬做例子,仅仅描写一件细微的事实还不够,问题在于要描写得丝丝入扣。他记得一个普通妇女的故事。她整个一生都反披着一条围巾,生怕它被阳光晒褪了颜色。结果,她还没有来得及用这条围巾花花绿绿的正面,便死去了。这件小事不仅揭示出吝啬,而且还揭示出某种更为复杂的事情:这是一个穷人的悲剧,她幻想求得少许欢愉,而正是由于这种个人的幻想才变得如此吝啬不堪。■/参摘〔苏〕高尔基等《论写作》
【细节要能说明整体】缺乏细节描写的作品,会失去生命力,会变成契诃夫所说的熏鲑鱼的干棒子。鱼倒没有了,光剩下干棒子。但是,要是在作品里塞满了成堆成垛的琐碎的细节,那又会枯燥无味,令人厌倦。细节,只有当它具有代表性的时候,只有当它能够像光线一样,立刻从黑暗中照出任何一个人或一个现象的时候,它才是必需的。比如,想要给人一个刚开始下大雨的概念,只要写出最初的雨点啪哒啪哒地打在吹散在窗下的报纸上就尽够了。又如,想要给人一个婴儿的死的可怕的感觉,只要像阿.托尔斯泰在《苦难的历程》中所写的便尽够了:“精疲力竭的达莎睡着了,当她醒来时,她的孩子已经死了,孩子柔软的头发竖了起来。‘我睡着了,死神到他这里来了……’达莎哭着对捷列金说。‘你想想——他那柔软的头发都竖起来了……他一个人挣扎着……我倒睡着了。’”这个细节(竖起来了的孩子柔软的头发)抵得上最确切地描写死亡的许多篇幅。这两个细节的描述都达到了目的。细节描写就应该是这样的——能说明整体,并且是不可缺少的。■/摘自〔苏〕康·巴乌斯托夫斯基《金蔷薇》
【深刻表现人物心理】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的主人公葛利高里是个悲剧性人物。他生活在历史急转弯的年代,在两个敌对阵营中间摇摆不定,在越来越尖锐的斗争中不能明确地决定自己的位置。最后,他“从白军中间逃出来了,但是也没有靠拢红军”,进行着“反对俄罗斯人民”的可耻的斗争。生活上可怕的堕落和孤独,精神上严重的悲观和绝望,在他安葬情妇婀克西妮亚(她是他处于绝境的“救命稻草。)的场面里充分地层示出来。当时,他“恐怖得要死,他明白了,一切都完了,在他生命中可能发生的顶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强打精神地把她埋葬了,向她告别之后,又在坟墓前跪了半天。他意识到再没有什么着忙的必要了,一场恶梦也已过去。这时,他“抬起脑袋,看见自己头顶上是一片黑色的天空和一轮耀眼的黑色太阳”。——天空和太阳,怎么会是黑色的?这是个深刻而真实地描写人物内心感受的细节。■/参摘〔苏〕季摩菲耶夫《论苏联文学》下卷
【细节与细线条】契诃夫挑选那些意味深长的细线条和细节,使之体现出人物不常见的特点,又体现出那决定形象成为典型的东西。例如,《文学教师》中的史地教员伊波里特·伊波里吉奇,契诃夫运用了以下这些相似的细节来描写这个人:“他认为读地理时最要紧、最不可少的一件事是画地图,而读历史呢,是记年份。”伊波里特·伊波里吉奇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要么——声不响,要么讲些人人都早已知道的事。”甚至临死的时候,“他胡言乱语地说的也只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伏尔加河流入里海,……马吃燕麦和干草……’”这是契河夫在《海鸥》里所说的“一根细线条”,它足以使他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与众不同的人了。■/参摘〔苏〕安东诺夫等《论短篇小说的写作》
【不该描写的细节】歌德在《莎士比亚以及没有他的止境》这篇文章中说:“卓绝的大师所写的一切并非都是卓绝的。”契河夫在1886年3月8日《新时报》上发表小说《巫婆》。这年3月25日,俄国著名老作家格利戈洛维奇第一次给他写信时就指出:“真实性和现实主义不但不排除优雅,而且从优雅中得到益处。您极其有力地掌握塑造的方式和审美感,因此,您没有必要去描写像诵经士的脏脚和变形的趾甲,以及他的肚脐之类的细节。这些细节丝毫也没有增添这段描写的艺术上的美,反而破坏了趣味高雅的读者心目中的印象。”同年3月28日,契诃夫在写给格利戈洛维奇的信上说,老作家指出的“粗鄙描写”,他自己也“看出来了”。后来,他把这小说收入他的小说集时,把“带着歪斜的黑趾甲”、“像环形小面包那么大的肚脐”等败笔都删掉了。■/事见〔俄〕契诃夫《契诃夫文集》第4卷(汝龙译)
【巴尔扎克批评雨果】巴尔扎克在他的重要文艺理论著作《关于文学、戏剧和艺术的通信》中称颂雨果,说他“无疑是19世纪最伟大的诗人”。他的诗集《光与影》出版后,“各报都一致赞扬伟大的诗人”。因此,他认为不妨“吹毛求疵”地指出一些错误。其一,雨果写道“……壁虎■/月光下在巨大的污水井底奔跑。”巴尔扎克说:“雨果先生要是在潮湿的地方找到壁虎的话,那他就会成为一个可贵的发现,值得放到博物馆去,博物馆将不得不开辟一个新类别。壁虎靠阳光生活,而且生活在干燥的地方。”巴尔扎克由于平时观察细致,才能发现雨果这一细节描写是不真实的。■/事见〔法〕巴尔扎克《巴尔扎克论文学》(王秋荣编)
【狄更斯的细节描写】狄更斯有作生动的细节描写的天才。他的代表作《艰难时世》里的斯巴塞太太,是个可厌可憎的人物。读者可能想象得出她那“砂棱棱的露指手套”像什么样子。她一心想当大资本家庞得贝的太太,因而暗中监视着可怜的露意莎。有一次,她躲在一片树林里监视露意莎的行动。狄更斯写道:“斯巴塞太太的白长袜染成了五颜六色,最显著的是绿色;她鞋子里尽是荆棘的刺;毛毛虫吐着丝从她衣服的各部分吊下来,仿佛躺在它们自制的吊床中。小川小河从她的帽子和罗马式鼻子流下。”这节引文里的细节描写是十分精彩的。■/参〔英〕玛乔莉·博尔顿《英美小说剖析》
【狄更斯的质疑】狄更斯读了好友约翰·福斯特的新作《高士密斯传》后,给他写信时在小说的一个细节上提出质疑:“在第三部(这是最美的一部),结尾部分描绘高士密斯坐在窗前向外眺望,他看到大教堂附近的树木时,你写到‘灰眼睛’的白嘴鸦。你能肯定,它们真是灰眼睛吗?大乌鸦的眼睛是深黑而有光泽的,我估计白嘴鸦的也是这样。除非正好有光线对准了照在上面。”这表明他观察细致,不仅要注意事物的本来样子,还要注意到不同条件下刁;同的样子。■/参见马光复等《中外作家轶事》
【屠陪涅夫的《犹太人》】屠恪涅夫是讲究真实的现实主义作家,但也难免疏漏之处。他的短篇小说《犹太人》发表后,一个犹太人找上门来提意见了:“屠格涅夫先生,你错了。你那《犹太人》描写了一个犹太人从一个士兵手里夺回一口猪,这是不真实的。我们犹太人不吃猪肉,我们认为挨一下这肮脏的动物也是犯罪的,至于养猪,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屠格涅夫听了后说:“我这篇小说是根据我叔叔所讲的一个真实的故事写成的。不过,在下一版里,我得用另一种动物来代替它。”■/事见李栋等《古今文人轶事》第二辑
§§§第四节 描写的手法
【“动”“静”相宜】古人诗中有“风定花犹落”的名句,许多文人都没有想到好下联。宋王安石想到了梁代王籍《入若耶溪》中“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名句,觉得上下句对仗工整,但“蝉噪”与“鸟鸣”都是写声音,只是动中寓静,以动衬静,表达一层意思,不见其精巧;若将“鸟鸣山更幽”对“风定花犹落,”那就更贴切了:上句“风定花犹落”为所见,是静境中有动态,以静衬动;下句“鸟鸣山更幽”为所闻,是动境中有静态,以动衬静,鲜明地表达了两层意思,内容丰富了,意境开阔了,文笔也活泼了。将“鸟鸣山更幽”对“风定花犹落”,确比“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更胜一筹。■/宋·沈括《梦溪笔谈》:古人诗有“风定花犹落”之句,以谓无人能对。王荆公以对“鸟鸣山更幽”。“鸟鸣山更幽”本梁王籍诗,元对“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上下句只是一意。“风定花犹落,鸟鸣山更幽”,则上句乃静中有动,下句动中有静。
【杜甫的夸张手法】唐代诗人杜甫在《古柏行》中描写孔明庙前的古柏树“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干尺”。宋代沈括用算术来计算“40围”、“2000尺”,批评了这两句诗:“这样描写恐怕太细长了吧:”宋胡仔根据杜甫《潼关吏》的两句诗:“大城铁不如,小城万丈余”,认为城墙不会有万丈高的,这两句诗不过是形容城墙的高大罢了,《古柏行》说“40围”、“2000尺”也是形容古柏树的高大啊!诗人写诗应当如此。胡仔认为沈括拘泥于用尺寸来核实诗句,太过分了。范温游览了武侯庙后,深知“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是激昂之语,是运用夸张手法写的,不这样写不足以形容古柏之高大。■/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学林新编》云:“《古柏行》曰‘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沈存中《笔谈》云:‘无乃太细长。’某按子美《潼关吏》诗曰:‘大城铁不如,小城万丈余。’岂有万丈城耶?姑言其高。‘四十围’‘二千尺’者,亦姑言其高且大也。诗人之言当如此,而存中乃拘以尺寸较之,则过矣。”《诗眼》云:“余游武侯庙,然后知《古柏》诗所谓‘柯如青铜根如石’,信然,决不可改,此乃形似之语。‘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此激昂之语。不如此,则不见柏之大也。”
【王昌龄咏少年】唐代诗人王昌龄写过一首《少年行》诗:“白马金鞍从武皇,旌旗十万猎长杨。楼头少妇鸣筝坐,遥见飞尘入建章。”清代诗人王夫之评论此诗:诗中只写“白马金鞍”以显其服饰的豪华;写“从武皇”以显其地位的显贵;写“旌旗十万”以显其声势的煊赫。那么,此人是谁?王昌龄未指明。又写“少妇鸣筝”遥见飞尘入建章”,以透露少妇的得意心情,这就暗中点出这个豪华煊赫的人物就是她的丈夫,正是诗中歌咏的少年。王夫之认为这种不描写人的形体,而描写他的影子,通过影子来显示形体的方法叫取影,也就是衬托。王昌龄正是用衬托手法写《少年行》的。■/清·王夫之《姜斋诗话》:唐人《少年行》(全唐诗作《青楼曲》):“白马金鞍从武皇,旌旗十万猎长杨。楼头少妇鸣筝坐,遥见飞尘入建章。”想知少妇遥望之情,以自矜得意,此善于取影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