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与水肌一脉相通】明代散文家袁宏道生在水乡，但因平时对水缺乏深入观察，从未感受到水有什么特性。后来，袁宏道遍游祖国江河湖海，探奇览胜，才知道天下之水有的湍急，一泻千里；有的安宁，如一面明镜，真是各具神态，变幻莫测。他感到写文章也是如此，有的拘谨，有的豪放，有的率直，有的委婉，风格各异，丰富多彩。袁宏道说他在写作构思时，胸中好似奔涌着不息的流水。长江大河汹涌澎湃，镜湖水泊波光粼粼，深感到文章的曲折变化无不如流水一样千变万化，真是文心与水肌是一脉相通的呢！■／明·袁宏道《文漪堂记》：夫余水国人也。少焉习于水犹水之也。已而涉洞庭，渡淮海，绝震泽，放舟严滩，探奇五泄，极江海之奇观，尽大小之变态，而后见天下之水，无非文者。既官京师，闭门构思，胸中浩浩若有所触。……婉蜒曲折，无之非水，故余所见之文，皆水也。
【飞桥拱犹“卧虹”、“飞虹”】茅以升在《中国石拱桥》中有一段原文这样说明石拱桥的特点：“石拱桥是以石拱为骨干而修成的桥。拱是弯曲的梁，梁是跨河越谷的桥身，桥身虽是弯曲的，但它上面的结构形成平坦的桥面，面上铺路就可走人行车。石拱是用石头块拼砌成的拱，石拱桥就是用石块造成的桥。”这一段用的是科学语体的本色语，比较抽象，不耐读。后来作者修改了这一段说明，用比喻手法描述石拱桥的特点：“石拱桥的桥洞成弧形，就像虹。古代神话里说，雨后彩虹是‘人间天上的桥’，通过彩虹就能上天。我国的诗人爱把拱桥比作虹，说拱桥是‘卧虹’、‘飞虹’，把水上拱桥形容为‘长虹卧波’。”改文用“虹”比喻拱桥，形象生动，有引人入胜的魅力。■／事见茅以升《中国石拱桥》
【“海浪声声”形象逼真】在周总理逝世一周年的日子里，作家柯岩写了《周总理，你在哪里》这首诗，抒发全国人民对周总理无限怀念的深情，发表于1977年1月7日《北京日报》。原诗第5节写道：“我们对着大海喊，■／周总理——■／海防战士回答，■／他刚离去，他刚离去，■／你不见我身上，他亲手给披的大衣……”。海防战士回答。显得直而无文，缺乏诗味，而且在构思、表达上与前诗“山谷回音’、“大地轰鸣”不协调。1977年1月8日《人民日报》转载、《语文》课本选录这首诗时，诗人将直而无文的“海防战士回答”改为比兴式的“海浪声声”：“我们对着大海喊：■／周总理——■／海浪声声：■／‘他刚离去，他刚离去，■／你不见海防战士身上，■／他亲手披上的大衣……”’比兴式的“海浪声声”不仅与前诗和谐一致，而且给人以生动的形象、逼真的感受和富有诗情的美学享受。■／事见柯岩《周总理，你在哪里》
【“叫我如何不想她”的“她”】我国20年代著名的音乐家赵元任于1926年创作的抒情歌曲《教我如何不想她》，其歌词是“五四”时期著名诗人刘半农于1920年9月在英国伦敦创作的一首诗。刘半农首次使用自己创造的“她”。字宋表示女性第三人称。那么，这“她”是谁？当这首歌开始传唱时，人们纷纷猜测着。请看：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了我头发，■／叫我如何不想她？刘半农的小女儿小蕙和她母亲与刘半农一起住在伦敦，也不解这里所想的“她”是谁？后来，她们才慢慢地理解那首诗里的“她”就是半农日夜思念的祖国，“她”比拟亲爱的祖国。1980年，赵元任从美国回来探亲时，指出这首歌曲的含义：“可以理解为一首爱情歌曲，但‘她’可以是男的‘他’，也可以是女的‘她’，也可以代表着一切心爱的他、她、它。这是因为歌词是诗人刘半农当年在英国伦敦时写的，有思念祖国之意。”这首歌词表现出来的对祖国、故乡、亲人的思念之情也正是赵元任对祖国、故乡、亲人的思念之情。这正是这首歌曲广泛流传的真正原因。■／摘自照玉《博学多才的音乐家赵元任》，《中国音乐家的故事》
§§§第七节 标题的艺术
【郑板桥作诗定题十分慎重】郑板桥的弟弟喜欢写诗，但对定题没有把握。有一次，他请教郑板桥有关诗文定题的问题。郑板桥首先指出定题的重要性：“作诗并不难，而命题比较难。因为命题关系到诗作的内容和技巧。好的标题能表现诗的高尚境界；而不妥的标题则影响诗的深刻意蕴。命题要慎重。”郑板桥还结合具体诗作分析命题的方法：杜甫诗作的标题高于一般诗题的水平。《哀江头》、《哀王孙》，表现了亡国之痛；《新婚别》、《无家别》、《垂老别》、前后《出塞》等，抒发了悲戍役之情；《兵车行分》、《丽人行》，揭开了离乱之序幕；《北征》、《洗兵马》，喜庆复国之状跃然纸上。……杜甫对于诗题如此用心，他的诗作怎会不痛心入骨，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呢！最后郑板桥告诫弟弟：“你要作诗，定题要慎重，要以端正人心、严肃风教为准则。”■／清·郑板桥《板桥家书·范县暑中寄舍弟墨第五书》：作诗非难，命题为难。题高则诗高，题矮则诗矮，不可不慎也。少陵诗高绝千古，自不必言，即其命题，已早据百尺楼上矣。……《哀江头》、《哀王孙》伤亡国也；《新婚别》、《无家别》、《垂老别》、前后《出塞》诸篇，悲戍役也；《兵车行》、《丽人行》，乱之始也广……《北征》、《洗兵马》，喜复国望太平也。……其题如此，其诗有不痛心入骨者乎！……吾弟欲从事于此，……慎题目，所以端人品，厉风教也。
【诗人善于定题】唐代诗人杜牧写了一首绝句《江南春》：“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此诗是一幅色彩绚丽斑斓的江南水乡春景图——江南风光，明嵋多姿；江南景色，烟雨迷蒙。题文相符。可是明代杨升庵却认为“千里”应为“十里”，其理由是“千里莺啼”谁人听得到？“千里绿映红”谁人看得见？若作“十里”，则莺啼绿红之景、村郭、楼台、僧寺、酒旗皆包括在其中了。清代何文焕不同意杨升庵的说法。他认为：即使写成“十里”也未必都能听得到“莺啼”、看得见“绿映红”。诗题《江南春》，意即江南方圆千里，千里之中到处莺啼绿映江，水村山郭飘酒旗，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隐现在烟雨中。这是指整个江南的春景，不是专指江南某一处的春色，故诗题定为《江南春》。这正是诗人善于定题的表现呢！■／清·何文焕《历代诗话考索》：升庵谓“千”应作“十”，盖千里已听不着、看不见矣，何所云“莺啼绿映红”耶？余谓：即作十里，亦未必尽听得着、看得见。题云《江南春》，江南方广千里，千里之中，莺啼而绿映焉，水村山郭无处无酒旗，四百八十寺，楼台多在烟雨中也。此诗之意既广，不得专指一处，故总而命曰《江南春》，诗家善立题者也。
【加了“鬼神”二字】唐代羊绍素写了一篇画论，其立意是画狗马比画鬼神难，但其标题定为《画狗马难为功赋》。羊绍素将那篇文章送给表兄吴子华看。吴子华看后对羊绍素说：“此文有不妥之处，文章内容论述了鬼神问题，而文章标题却无‘鬼神’之意，题文不相符。你可将标题改为《画狗马难于画鬼神赋》；加了‘鬼神’两字，题文相符，标题就完美无缺了。”羊绍素还未来得及修改，吴子华由于读书多，一夜之间就将文章内容及标题修改好了。■／五代·王定保《唐摭言》：羊绍素夏课有《画狗马难为功赋》，其实取“画狗马难于画鬼神”之意也，投表兄吴予华。于华览之，谓绍素曰：“吾予此赋未佳。赋题无鬼神，而赋中言鬼神。子蛊为《画狗马难于画鬼神赋》即善矣！”绍素未及改易，子华一夕成于腹笥。
【黄庭坚编集题名】宋代诗人黄庭坚到了中年把自己的诗稿编集起来，定名为《敝帚集》，作为“敝帚自珍”，不敢以传世佳作自许。后来，他对《敝帚集》中的诗作再三进行推敲，觉得其中有三分之二的诗稿还不成熟，自己看了很不满意，于是索性烧毁了。余诗只有三分之一，重新编集，原来的书名只好改换，易名为《帚尾集》，其意是这个集子里的诗只不过像扫帚剩下的一点尾巴而已，不能登大雅之堂。后来，黄庭坚又认真修改了这些诗稿；并补写了许多新诗，自己看了比较满意，于是增编在诗集中，把《帚尾集》复改为《敝帚集》。■／宋·叶梦得《避暑录话》：鲁直诗，中岁焚去三分之二，自命《帚尾集》。其后稍自喜，以为可传，故复名《敝帚集》。
【《古今谈概》与《古今笑》】明代小说家冯梦龙曾编集过一本书，开始书名为《古今谈概》，问津的人寥寥无几，这是因为读者看了书名，真的以为编者在板着面孔谈古论今，哪有心思去看它呢！其实书中所谈的都是笑话。题为《古今谈概》名不副实。后来，书名改为《古今笑》，雅俗共赏，大家争相购阅了。■／清·李渔《古今笑史·序》：同一书也，始名《谈概》，而问者寥寥，易名《古今笑》，而雅俗并嗜，购之惟恨不早。
【曹雪芹探讨诗题】李纨、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贾探春、史湘云都爱好作诗，在秋爽斋结成了海棠诗社。宝钗向湘云说：“诗题别过于新巧了。题目过于新巧，再不得好诗。诗固然怕说熟话，然也不可过于求生。头一件，只要立意清新，措词就不俗了。”湘云笑道：“我心里想着昨日做了海棠诗，如今作个菊花诗如何？”宝钗道：“菊花倒也合景，只是前人作得太多了。”想了想又说：“有了，如今以菊花为宾，以人为主，拟出几个题目来，都要两个字：一个虚字，一个实字；实字就用‘菊’字，虚字便用通用门的。如此又是咏菊又是赋事，前人虽有这么做的，还不很落套。赋景咏物两关着，也倒新鲜大方。”宝钗拟了个“菊梦”，湘云拟了个“菊影”，宝钗又拟了个“问菊”，湘云拟了个“访菊”。接着大家又拟了8个诗题：“忆菊”、“种菊”、“对菊”、“供菊”、“咏菊”、“画菊”、“簪菊”、“残菊”。于是各人认了涛题作起诗来，众人看一首赞一首，彼此称扬不绝。李纨笑道：“以我看来‘咏菊’第一，‘问菊’第二，‘菊梦’第三，——题目新，诗也新，立意更新了，要推潇湘妃子为魁了。然后‘簪菊’、‘对菊’、‘供菊’、‘画菊’、‘亿菊’次之。”黛玉道：“我那首诗也不好，到底伤于纤巧些。”李纨道：“巧的却好，不露堆砌生硬。”■／事见清·曹雪芹《红楼梦》第37、第38回
【“子夜”的寓意更突出】茅盾的长篇小说《子夜》于1932年12月5日完稿，曾拟了3个题名：“夕阳”、“燎原”、“野火”。后来决定用“夕阳”。“夕阳”取自唐诗人李商隐的诗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乐游原》），暗喻蒋政权当时虽然战胜了汪、冯、阎和桂、张，表面上是全盛时代，但实际上已在走下坡路了，是“近黄昏了”。茅盾对题名再三斟酌，仍觉得不满意，又将“夕阳”改为“子夜”。“子夜”象征着既已半夜，黑暗已快过去，黎明即将来临。子夜是最黑暗的时刻，也是黎明的先兆。题名取“子夜”，更能预示革命发展的形势。■／摘自李广德《一代文豪：茅盾的一生》
【“野火春风斗古城”】李英儒同志写《野火春风斗古城》时，想到了唐代诗人白居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诗句，它比喻小人和君子；但又觉得如把野火当作敌人的凶焰，春风比拟我们党的有生力量；日寇毒焰道高一尺，党的力量魔高一丈，就更能揭示小说的深刻意蕴了。双方战斗在古城（小说中写的是省城），而没有具体说明是保定城，这是因为小说中有些内容已经超出了保定一个城区，于是给小说定名为《野火春风斗古城》。■／摘自李英儒《关于<野火春风斗古城）的话》，《文学知识》1959年4月号
【“李香香”的由来】诗人李季于1945年11月开始写长篇叙事诗《王贵与李香香》，1946年夏天在石印的《三边报》上连载。不久投寄延安党中央机关报《解放日报》发表。长诗原名《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吗？》，副题是《三边民间革命历史故事》。解放后印单行本时，李季将它删去了，诗名就成了现在大家熟知的《王贵与李香香》。李季为改诗名煞费了心血。当男主人公王贵的名字想好后，女主人公取何名字呢？诗人在稿纸上拟了130多名乡村女孩子的名字，但她跟王贵这个名字一连接就感到别扭了。诗人整整想了7天。忽然，一天晚上，小通讯员黄平跑来说他正在给乡下女友写情书。他由于是放牛娃出身，识字不多，特来向诗人请教。李季一看情书上：“香香妹，你好吗？你娘的病好了吗？”心里一亮，“香香”，多好的名字啊！于是李香香这第131个名字就此取定了，诗名《王贵与李香香》也就确定了。■／摘自张少华等《诗苑趣谈》
【《花城》不必修改题目】读者郑或文曾向作家秦牧提出他的散文《花城》的命题问题：《花城》写的是城市的“花市”，并未着重描述“城”之如何，未免有文与题不甚相切之感。文章处处紧扣“年宵花市”传统的盛会，而不是风景秀美的花城广州。如果题为“花市”将更符合文章的实际。秦牧是这样回答他的：《花城》一文原是写广州的年宵花市的，起初发表时题目并不是《花城》，而是《南国花市》。后来由于人民文学出版社要出一本集子，需有一个较好的书名，就把《南国花市》改为《花城》，并以它作为全书的书名，也相应对该文作了若干词语上的修饰，但是留下了改动题目的痕迹。秦牧认为《花城》一文不必修改题目或变动文章内容了，因为文中在谈了许多“花市”上的事情后，有这样一段：“看着繁花锦绣，赏着姹紫嫣红，想起这一日之间，广州忽然变成一座‘花城’，几乎全城的人都出来深夜赏花的情景，真是感到美妙。”这可算是点题之笔了。■／摘自秦牧《谈<花城>》，《语文学习》1981年第6期
【从《青山翠竹》到《井冈翠竹》】散文家袁鹰的《井冈翠竹》节选于《人民文学》1961年1、2月合刊的《井冈山散记》；原题为《青山翠竹》。后来，作者再三揣摩其题意，觉得文章题文不甚相符合：我国幅员广大，处处有青山，山山有翠竹；而文章是写井冈山的翠竹，井冈翠竹有其特点和寓意，不同于一般翠竹。原题范围太宽泛了，不能贴切地反映文章内容；改为《井冈翠竹》，题文就完全吻合了：文章通过赞美井冈毛竹，歌颂井冈山的人、井冈山的道路和井冈山的精神。修改后的标题准确地反映了文章内容的范围，有利于揭示文章的中心思想。■／摘自袁鹰《谈‘井冈翠竹’》，《教学通讯》1983年第1期
【“海瑞罢官”的由来】吴晗“文革”中含冤而死，主要是由于他写了海瑞罢官的京戏剧本。他写好后定名为《海瑞》，请朋友们提意见。有的同志提出：“这个戏只写了海瑞生平的一部分，剧名《海瑞》似欠妥当。”著名植物学家蔡希陶就挥笔在《海瑞》后面加上了“罢官”两字。吴晗虚心地接受了老朋友的建议，将剧本正式定名为《海瑞罢官》。■／摘自柏生《吴晗的治学》，《从观察到写作》
【特色鲜明的标题】著名经济学家马寅初教授于50年代提出了正确的新人口论，当时被作为毒草进行批判。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马寅初先生得到了平反，新华社为此发了电讯稿，所有省级以上的报纸都采用了。许多报纸拟定的标题类似公告式，缺乏鲜明特色。如《经党中央批准，北京大学党委作出决定为马寅初先生彻底平反，恢复名誉》、《统战部副部长李贵专程拜会马寅初，通知，他党组织为他彻底平反，恢复名誉》，都是用一个腔调写，毫无特色。而1979年7月26日《光明日报》发这则消息的标题仅8个字：《错批一人误增三亿》，醒目、突出，深刻而沉痛地概括了事实的因果关系。通过这则标题，读者看到新人口论的无比正确性，体会到三中全会后党的拨乱反正政策的贯彻对于建设好我们国家的正确性和迫切性。■／事见1979年7月26日各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