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中国西部博物馆论坛文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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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对日本田野考古与博物馆陈列的一些认识

王勇

2002年7月至次年2月,根据中国甘肃省与日本秋田县签署的十年间双方文化交流的有关协议,我作为第二年度的两国省县间互派文化交流员来到日本,在秋田县埋藏文化财中心、秋田县立博物馆进行了为期七个多月的工作。在此期间,就田野考古、博物馆陈列等方面与日方进行了广泛而友好的交流,收获颇多。现将在日本工作交流期间的所见、所闻、所思等做一陈述。若有不妥,请批评指正。

一、关于田野考古

参加现场考古发掘、了解日本当前有关考古学方面的最新动态,是该次来日本的最主要目的。工作中,共参与现场考古发掘三次。分别参加了森吉町漆下遗址(日本绳纹时代后期至晚期遗址,距今约4000-3000年左右,约相当于中国北方的龙山、齐家文化~商代)、能代市ムサ岱遗址(日本绳纹时代与平安时代的遗存)、仙北町払田柵跡遗址(平安时代城址)的现场考古发掘工作。除此之外,参加了秋田县埋藏文化财中心全体职员一年一度的现场发掘技术研讨会;曾主动前往本庄市的大见内遗址、馆野遗址,对日本正式发掘前的试掘工作进行了考察;并利用周六、周日等节假休息时间,参加了中屋敷Ⅱ遗址、虾夷塚古墳群遗址、ムサ岱遗址、菖蒲崎贝塚遗址的面向广大市民,由工作人员在发掘期间汇报遗址工作进展、发掘成果等详情的现场说明会;对日本考古界所使用的最新测量分析、文物整理保护设施进行了了解与学习;参加了室内文物资料的整理工作等。

通过参与以上的各项工作,对日本的田野考古有了初步的了解。与中国相同,日本也有主动发掘、被动发掘之分。秋田县埋藏文化财中心承担的主要是因国家农田水利、公路建设等工程项目开工前的被动发掘。无论何种性质的发掘,在正式发掘前的上一年12月上旬,埋藏文化财中心必须对所要发掘的遗址进行试掘(日本称之为确认调查)。以认真的试掘工作,来了解该遗址的面积、文化层厚度、文化面貌等详情,从而确定来年正式发掘的预算、所需的工作人员以及发掘的工作日等,并做出详细的工作计划上报县文化财保护室批准。第二年的实际工作中严格按照计划进行。试掘工作中是以探沟的方式进行的,未曾见到中国田野考古正式发掘前勘探时普遍使用的“洛阳探铲”。

日本的考古,以秋田县为例。田野发掘中,探方与探沟共同使用。探方,与中国一样,所见多为5×5米,正南北向而布,也有依地势布方的;但隔梁为0.5米,与中国稍有不同,中国为1米。探方作为主要形式,运用于正式发掘中。探沟除见于试掘工作中之外,也常用于正式发掘中;探沟宽度多为1米,相互间距依遗址面积大小、文化遗迹密集程度而定,方向可南北、亦可东西。发掘中使用的工具,种类丰富。部分以农具、生活用具为主,诸如有手铲、镰、勺、竹片、竹签、铁锹、棕刷、尼龙线、渔线等。以手铲为例,与中国略有不同。日本的手铲单一,仅见一种形制,为弧边、尖头,中间有脊内凹式手铲,边部有刃,相当锋利。这种手铲,工作中特别是在较窄小且深的灰坑中取土时比较容易,但缺点也显而易见,刮平面时因边缘有一定弧度,使用上不方便;另外,不及中国的平头铲,因为其为尖头,对处理居址踩踏面时不利。竹签与尼龙线的使用,在绘图时很有益。竹签插于平面与断面需要测的点上,增加了所测点的精确性与绘图时的直观性;尼龙线弹性小,很适合长时间绘图时使用。发掘工地上往外运送土的电动传送带,大大地提高了工作效率。标高尺与测高仪的使用,在绘制图时,可将不规则遗迹(遗物)的高度多点位精确测出。日本考古工地中使用的绘图纸、探方记录本、出勤册等,均防水,可在雨中作业。拍摄用的照相机,所见多为尼康FM2.现场重要的遗迹拍摄三组。拍摄前,先在一块板上写出所拍物的名称、层位、日期等情况;拍完说明板后,再拍摄该物的反转片、副片等资料;胶卷冲洗出后,资料不相混。至于电脑在现场工地的使用,每日发掘结束后,各区负责人,将当日揭示出的最新情况整理汇总后输入专用软件,相当便利、及时。

灰坑、储藏穴(窖穴)的发掘中,以半面或十字的方法进行,从而观察层面及叠压打破关系。重要的遗迹(物)或环石遗迹,一经发现,四周详细清理,经过绘图、平拍、俯拍后,再进行下层的发掘。遗址内的平、剖面图,以1:20的比例绘制;所测的点在图中以小圆圈表示,再以线连接。出土物现场有专人清洗;而且,对重要的烧土、灰坑土等,在发掘中以编织袋集中一起,用三层筛子过滤清洗,最上一层筛孔大,其下渐小。水冲洗过后,自上而下依次留下大的石、陶器残片,以及较小的物品和最小的鱼骨、稻类等物。下层的遗物,通过显微镜辨析后,可知当时居民的食物结构等。

12月开始,即进入室内发掘资料整理、报告撰写阶段。分工明确,呈流水线作业进行。遗物有专人清洗、喷号、拼对修补、制拓片、绘图(以1:1的比例绘制)、照相及文字撰写等。工作中,各种最新测量与分析设备(红外线显像仪、电脑喷号仪、投影绘图仪、金属器防锈处理仪、木器脱水保护仪等)的使用,能够顺利地保障工作按时完成。一般情况下,每个遗址发掘结束后,一、二年之内发掘报告书必须出版发行。报告书由主管发掘单位的教育委员会负责出版,图文并茂,印刷、装帧精美,无定价,供单位间免费交流。在日本,发掘报告作为研究者的第一手资料,要求尽快公布于众,各方面对这一点尤为重视。

交流中注意到日本的考古发掘有以下一些情况,值得思索与探讨。

1、有的遗址对地层的记录方法,是以整个遗址范围内探方、探沟的所有地层来统一按顺序编号的,两个相连号的地层间也许没有相互叠压关系。此种地层记录方法,容易给人理解上产生错觉。

2、遗迹复原中有的缺乏依据。例如,青森县三内丸山遗址,曾发掘出六个大的残圆木基座,在其旁边,复原的六根耸立大木桩支撑而起的巨型房屋结构,甚是壮观,也吸引了游客,但复原似乎缺乏应有的科学依据。

3、陶器的修复方法,所见到的两地互不相同。秋田县埋藏文化财中心是以白色网状材料添补空缺,再两面以褐色沙质物抹光;青森县三内丸山遗址则与中国相同,用石膏修补。二者孰劣孰优,不得而知。

4、在漆下遗址的旁边,见到一个几年前(2000年)由某町主持发掘完工的绳纹时代中期遗址,但现场几乎所有的关键柱(0.5X0.5米,高约0.3米),均遗留下来未作清理而离去,柱中许多陶片依稀可见。此事出现在以工作认真严谨而著称的日本,多少有些令人不可思议。

5、日本的县(相当于中国的省)、市、町(相当于中国的镇)等各级政府的教育委员会及有关文化团体,均有独立发掘权,且出土物归发掘者所属。这种国家对发掘资格认定管理上的宽松,令人深思。前几年发生的、闻名考古界的日本“旧石器事件”,注也许与此不无关系。

然而,瑕不掩瑜。日本考古中,有一些经验值得借鉴。例如,发掘过程中,每个遗址在节假日均安排有一次面向广大市民的现场说明会;年底举办一次面向全国的秋田县埋藏财文化中心年度发掘成果的报告会;年中,有一次全体职员的现场发掘技术研讨会;发掘中超前的保护思维(参观中见到的三内丸山遗址,数年前发掘过程中有意将两处能反应遗物堆积和地层剖面的重要遗迹保留下而没有清理,供以后的游人观看,以便了解当时的发掘状况。)以及出土物整理及时,资料公开化,发掘报告书出版快等等,都值得借鉴。

总之,日本的考古,就其发掘手段与技术而言,与中国大体相同。然而工作做得更加细致,工作中使用的设备齐全而且先进。

二、关于博物馆陈列

在日本期间,被安排了两个星期的时间在秋田县立博物馆进行研修,对县立博物馆新展览的准备工作、民俗文物资料的分类方法等进行了了解;体验了日本绳纹陶器的制作与焙烧、石器磨制以及古生物化石标本的制作等。之外,还参观了秋田县立农业科学馆、近代美术馆。并赴秋田县外参观了青森县的三内丸山遗址及资料馆、小牧野遗址、青森县立乡土馆、八户市是川遗址与绳纹学习馆、一户町御所野遗址与绳纹博物馆以及国立历史民俗博物馆、国立科学博物馆、东京国立博物馆、大阪府国立民族学博物馆、京都国立博物馆和著名的奈良文化财研究所等。交流与参观的时间安排的有些短,参观中有一种走马观花的感觉。对日本的博物馆陈展工作主要有以下一些感受。

文物展览的前期准备工作进行得较早较充分,细节考虑得特别周全。例如,当时秋田县立博物馆新展览大楼的土建工程正在实施当中,可是,距此两年之后的展室装修风格、展览的主题构思、观众的流向、每件文物的具体摆放位置、射向文物的光源、使用什么样的辅助展品和施工材料等,一系列陈列展览的内容设计和形式设计,均以图文并茂的形式完成了。设计中包罗万象、应有尽有,可以说凡是你能想到的,它都已考虑进去了,工作之细致可想而知。

日本的博物馆,所有的简介均免费供游人自由取阅。大部分博物馆中,设有自由供观众使用的图书、CD、电脑网络、动感映像等服务中心,人性化的设计比较突出,处处体现出以观众为本的思想。有的陈列甚至配有中文、英文等外文导览仪。观众站在自己所感兴趣的展品前,按相应的键纽后,身上佩戴的导览仪中即可传出该文物的外文解释说明。通过上述完善良好的服务,观众在参观展览的过程中,依据自己的兴趣,可以自由利用各种辅助设施来更深地了解展览的内容,加深对展览的印象,同时也无形中提高了观众参观博物馆的兴趣。

有些博物馆的陈列展览中,文物的数量极其缺乏,大部分为复制展品,但展览中使用了为数众多的辅助展品(图版、模拟影像)并通过运用高科技(声、光、电)手段来渲染展览的气氛,同样也达到了吸引观众、教育观众的良好效果。

另外,博物馆的展览和各部门的服务宗旨,尤其重视对儿童与学生的教育。例如,秋田县埋藏文化财中心与县立博物馆内,常常有学校组织的学生群体前来参观展览。参观完之后,中心与馆里的研究、接待部门的职员,教学生们学习诸如陶器、玉石器、古生物化石标本(例如三叶虫)、拓片、钻木取火等手工实践制作。制作中向每名学生收取一定的材料成本费。寓教于乐,在活泼的气氛中学生们通过亲自动手参与,不但自小培养起了浓厚的学习兴趣,并在乐趣当中学到了悠久的历史文化知识。博物馆等文化载体作为社会的主要公益机构,在起到了其作为社会教育、宣传基地功能的同时,也相应地增加了一些收入。这些经验都值得我们借鉴与深思。

以上是我的一些粗浅的看法,现提出来供同仁们参考。

指日本东北旧石器文化研究所原副理事长藤村新一,2000年11月,他在一次考古发掘中,利用夜间将自己拥有的石器埋于旧石器时代地层中而公然造假,被暗访的记者抓个正着。后经调查证实,藤村新一自1972年开始参与考古发掘,在日本各地共参与过遗迹发掘184处,其中162处旧石器遗迹挖掘属捏造,他每次发掘都有“重大发现,”将日本进入的旧石器的时间不断提前,曾被称为“神之手”。这就是轰动全球一时的日本“旧石器事件”。

(王勇甘肃省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