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天空湛蓝湛蓝,像一块巨大而又洁净的蓝宝石覆盖在大地上。秋云多巧,朵朵纤云零零落落地点缀在蓝天的几个角落。
田野这边,黄澄澄的稻子随风摇摆,远远望去,像一片金色的海洋翻滚着浪涛。田野那边洁白的棉花层层叠叠,远远望去,大地像穿上了皑皑银装。
多美的秋天啊,眼前展现一派丰收景象。乡亲们艰苦奋战,又夺得了一个丰收年。
“当啷、当啷、当啷……”阵阵铃声,蹄声得得响,王大爷赶着一辆满载的马车,从大路上奔驰而过。车上,金灿灿的稻子和银光闪闪的棉花晃晃悠悠,王大爷那股高兴劲儿和舒服劲儿就甭提啦。
车子走着,走着,王大爷抚摸着花白的胡子,笑眯眯地唱起了小曲:
大红花儿开四方,农村农民丰收忙。
棉花白来稻穗黄,千车万车运进仓。
丰收忙啊丰收乐,农民齐唱丰收歌。
科学种田就是好,明年再把丰收夺。
稻子一听这句“明年再把丰收夺”,便插嘴问起王大爷来:“老伯伯,我们村明年还种稻子吗?”
“当然种啰,当然种啰。怎能不种呢?”王大爷笑呵呵地回答说。
“那我明年住在哪儿呀?是不是还住在我今年住的那块地里哇?”稻子接着又问。
“明年吗?”王大爷说:“你得搬搬家,搬到今年棉花安家的那块地里去。”
“老伯伯,我们明年还种棉花吗?”沉默着的棉花,一听王大爷提到它,这时也打开话匣子问了。
“当然种啰,当然种啰。怎能不种呢?”王大爷和蔼地回答了棉花的问题。
“稻子明年要住到我今年住的那块地里,那我明年往哪儿去安家呢?”棉花接着问道。
“明年吗?”王大爷说:“你也得搬搬家,搬到今年稻子住的那块地里去。”
“干吗要搬家?”稻子和棉花听了以后,异口同声地说:
“我不搬,我不搬,
搬来搬去多麻烦。
我不搬,我不搬,
搬家以后不习惯。”
“喂,喂,你们别瞎嚷嚷。”王大爷连忙说,“到时候,你们就会明白的!”
“当啷、当啷、当啷……”阵阵铃声,蹄声得得响,马车在大路上奔驰。稻子和棉花还在嘟嘟囔囔,不愿意搬家。
在仓库里,稻种和棉籽过了一个冬天。王大爷隔几天就来仓库看望它们一次,有时抓起一把放在手里仔细瞧瞧,有时用温度计量量它们的“体温”,天气晴朗的时候还把它们搬到场上晒晒。尽管稻种和棉籽每次都问起“干吗要搬家”,可是,王大爷还是那句老话:“到时候,你们就会明白的!”
日日盼,夜夜盼,好容易盼到第二年。油菜的黄花开了,紫云英的花开了,梨树的白花开了,桃树的粉红花开了。大地回春了。这一年,农民们果然是照着王大爷所说的那样办,把稻秧插到棉花去年住的那块地里去,把棉籽播到稻子去年住的那块地里去。
刚刚种下去的时候,稻秧和棉籽由于不知道干吗要搬家,可真是憋了一肚子气。可是,过了几天,稻子那满肚子的气便渐渐地消了,开始喜欢它的新居,爱上这陌生的土地。稻子高兴地对棉花说:“嗨,你的老家可不错哩。”
“怎么,你喜欢上我的老家啦?”棉花有点吃惊。
“你老家的土壤很疏松,透气性好,我的根扎下去很舒服,一点也不感到气闷。”稻子说:“我马上要发棵了,像你老家这样疏松透气的土壤,很有利于我的发棵。发棵多了,将来抽穗就多,产量就高。”
“你倒是在我老家扎下根了。可是,现在我呢?”棉花有点生气地说:“你的老家去年让你泡了一年水,今年我住下来了,虽然再也不泡水,可是,土壤已叫你弄得硬绷绷的,我的根扎下去很困难。哼,同你交换宿舍,一点也没好处。”
稻子听了,笑而不语。
又过了几天,棉花那满肚子的气,也渐渐消了,居然也喜欢上它的新居。棉花高兴地对稻子说:“咦,你的老家也挺不错哩。我的根伸进土壤深处一瞧,竟然还有那么多氮肥、钾肥、磷肥和水分,要知道,我最需要的,就是这些东西。”
稻子笑着回答说:“这就是我给你留下的礼物。因为我的根短,没有你的根扎得那么深,所以我只能吃掉土壤表层里的养料,而深层土壤里的好东西,我就没法吃了。这么看来,我们俩交换了一下宿舍,互相帮助,真是非常好呀!”
棉花听水稻说得有理,觉得自己不应该计较别人给了我什么。即使稻子没给我留下什么礼物,也应该乐意交换宿舍,让它能多发棵,多打粮,何况它还给我留下这么多宝贵的养料和水分……
这时,微风吹拂,只见棉花在不停地点头——表示同意稻子刚才的意见。
打这以后,稻子和棉花都爱上了自己的新居。稻子在疏松的土壤中迅速发棵,棉花吃着深层土壤中的丰富养料和水分茁壮成长。到了知了叫起来的时候,稻田和棉田已是一片浓绿色了。稻子和棉花并肩成长,成了亲密的朋友。这时它们才开始若有所悟:啊,王大爷所说的“到时候,你就会明白”的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它们再也不生气和埋怨了。
不久,稻子又用心地找出一个搬家的好处。稻子对棉花说:“去年,在我住的那块田里,杂草多。王大爷说,‘田里长杂草,好比毒蛇咬’。于是,他便带领农民们三番五次下水田除草,还喷洒了化学除草剂。今年住到你的老家里来,好像杂草长得少了。”
棉花听了,也似有发现地说:“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去年,在我住的那块田里,杂草很多,老是跟我抢肥料、争阳光、夺水分。可是,今年住到你的老家里来,杂草也变少了。杂草一向是‘老顽固’,很难除干净。可是,我们交换了一下宿舍,怎么会一下子都变少了呢?”
它们俩仔细一琢磨,弄明白了。水稻对棉花说:“我熟悉我田里的杂草,像稗草、水草、三棱草等等,都只能在水田里才会生长。今年换成你来住,变成了旱田,这下子那些小坏蛋不能发芽生长,也就无法捣蛋了。”
棉花也对水稻说:“我熟悉我田里的杂草,像小青草、蟋蟀草、马齿苋等等,都只能在旱地里才会生长。今年换成你来住,成天泡在水里,这下子这些杂草也不能生长,也就无法捣蛋了。”
田里除杂草,庄稼长得好。水稻和棉花都长得非常好。到了烈日炎炎似火烧的盛暑,水稻孕穗,棉花现蕾……
然而,有一天,棉花正在和稻子聊天的时候,不知有个什么东西,老是在它跟前飞来飞去,时上时下,忽左忽右。
“这是什么东西?”棉花并不认识这位长翅膀的不速之客。
“你没见过它吗?它呀,是个大坏蛋,是我们稻子的死敌,叫做螟蛾。”稻子一看,便咬牙切齿地说:“我最清楚这坏蛋的底细,它飞呀、飞呀,歇在我的叶子上,产下几十、几百个卵。没几天,就从卵中爬出一条条小虫子,这些小虫子是螟虫的幼虫。这些幼虫非常贪吃,从我根部钻进去,把我咬断,让我变成‘枯心苗’而死掉。如果在抽穗的时候,螟虫的幼虫还会咬断我的茎秆,使我变成‘白穗’而不结谷子,影响水稻产量。这螟虫的幼虫吃饱了,吃胖了,就变成蛹,蛹又变成会飞的螟蛾,在我的叶子上再产卵。这坏蛋每年要这样循环繁殖三四代,害死我多少兄弟姊妹!不仅如此,到了每年秋天,它还把卵产在我的根里,躲在稻根里过冬。到了第二年,又钻出来吃稻秆,真是坏透了。”
“啊呀,那可怎么办呀?”棉花一听稻子讲螟虫这么厉害,未免有点吃惊。
“不用怕,不用怕。”稻子连忙安慰棉花说:“这坏蛋只能欺侮欺侮我们稻子,对你一点也没办法。”
稻子只顾同棉花说话,忽然觉得自己头颈上怪痒痒的,不知有什么东西在爬着哩。
“这是什么东西?”稻子并不认识自己脖子上的一只跳蚤般的小虫子。
“你没见过它吗?它呀,也是个大坏蛋,是我们棉花的死敌——棉蚜虫。”这一回,是棉花在横眉怒目地进行控诉了:“我最清楚这坏蛋的底细:它成群结队躲在我的叶子背面,像跳蚤吸血似的用吸管吮吸着我身上的养分,很快地使我的叶子枯萎,使花蕾和花过早地脱落,严重影响棉花产量。这真是‘胡椒虽小辣人心,蚜虫虽小咬我狠’。特别是这家伙繁殖力极强,一年可繁殖三十多代!到了冬天,它就把卵产在棉田和周围的杂草上,第二年再孵化出小棉蚜虫来干坏事。”
“哎哟,那可怎么办?”稻子听了棉花的话,也未免有点紧张。
“不用怕。”棉花连忙安慰稻子说,“棉蚜虫它只能欺侮我,对你却没办法。幸亏我们交换了宿舍,使这坏蛋无法施展伎俩。特别是你喜欢水,田里成天泡水,早把那些越冬的棉蚜虫大部分都淹死了。”
果真,螟蛾在棉田里飞来飞去,最后一一死去;棉蚜虫在稻田里爬来爬去,掉进水中被水淹死。也有一些螟蛾飞进稻田,也有一些长翅膀的棉蚜虫飞进棉田,被王大爷带领着乡亲们用农药杀死了。
制止了螟虫的进攻,稻子长得格外茁壮,一个个稻穗扶摇直上,纷纷扬花;避免了棉蚜虫的危害,棉花长得格外茂盛,一朵朵棉花都结成棉桃,纷纷吐絮。这时,稻子和棉花都感谢王大爷的巧安排。
经过乡亲们的一场奋战,这一年秋天,农村又夺得了丰收,来了一个比去年更大的丰收年。
这一年,负责装运稻子和棉花的,还是王大爷。不过,今年不是用马车装,而是用拖拉机了。一位新来的下乡知识青年小李开着拖拉机,王大爷坐在小李旁边。
突、突、突……拖拉机沿着笔直、宽阔的道路,向前飞驶。车上,金灿灿的稻子和银闪闪的棉花晃晃悠悠,那股高兴劲儿和舒服劲儿就甭提啦。
拖拉机开着,开着,王大爷抚摸着白胡子,笑眯眯地唱起了“大红花儿开四方,农村农民丰收忙”的小曲。
在唱完最后一句“明年再把丰收夺”,没等稻子和棉花开口,王大爷就问起它们来。
王大爷先问稻子道:“你明年住到哪儿去呀?”
稻子笑着回答说:“住到棉花今年住的地方去。”
王大爷问棉花道:“你明年住到哪儿去呀?”
棉花笑着回答说:“住到稻子今年住的地方去。”
王大爷接着又问稻子和棉花道:“干吗要搬家?”
稻子和棉花调皮地学着王大爷那股慢悠悠的说话劲儿,回答说:“到时候,你就会明白的!”
1965年初稿
1971年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