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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天使的微笑(2)

母亲也被惊醒了,当她迈着小脚吃力地跑到院里时,那里已经围了很多人。老太太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只感觉血管里的血液全都朝脑门儿涌去,周围的世界都朝她整个儿压下来,她强支撑起身体,要小莲扶她上屋顶。

其他人都阻止着,怕老太太再出事,老太太坚持着,那屋顶上站着的可是自己的女儿啊,做母亲的怎么能看着不管!?

她拼着老命朝屋顶爬去……

雨越下越大,吞噬了世间的一切,也淹没了三姐和母亲,她们双目相对,这是一次心灵的交流,母亲深情地望着三姐,三姐的却很陌生。

“我放走了你儿子!”她冷漠地说。

母亲的身体向后退了两步,接着就坐了下去。

所有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她爬到她面前,像是在乞求,“你这是在惩罚我吗?”

姐姐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大笑起来,那笑声有些可怕,只见母亲捂起脸痛哭起来。

姐姐接着笑,不断地笑,笑得喘不过气来,笑得前俯后仰……

突然,她纵身跳下了楼……

母亲尖叫了一声,只抓住了她的一点衣角……

姐姐像一只起舞的蝴蝶飘了下去……

母亲也随之晕过去……

我们回去时,母亲已经抢救过来,爸爸正守护着她。而姐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身体多处骨折,危在旦夕,被送往医院抢救,可她拒绝治疗,她说她想回家!

爸爸神色凝重,吩咐我去医院接姐姐,又吩咐李俊办理一些事情,我隐约听见“墓地”、“后事”之类的话,立马就嗅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眼泪忍不住就夺眶而出。

至今我还清楚记得姐姐要走时的每一幕情景,她紧紧抓住我的手似有什么话说,我赶紧凑到她嘴边,只听见她吃力地挛动着舌头,我试着模仿她的口型以猜测她想说的话。

“三十七?”我问。

她吃力地点头,又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XX路三十七号?”

她点头,露出了一丝笑。

我明白了,这个地址对她至关重要,以至于在她生命即将结束时还念念不忘。

我忍住一次次想要掉下来的眼泪,叫她别担心,答应马上就去找这个地址,她放心地闭上双眼,像睡着了一样。

随行的医生说她又晕倒了,像这样的情况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发生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有可能不再醒来,可又仿佛有一种强烈的力量支撑着她不要睡过去。一次一次,她都从死神的手里逃了回来,接着重复那个地址。

在雨中我放声大哭,边哭边寻找那个地址,这是在和时间赛跑!

小时候秦先生对我讲,人的生命很短暂,要想在这短暂的一生里做出点事情来,就要学会和时间赛跑,当时我不明白他所说的话,现在突然领悟到了,秦先生所说的和时间赛跑就是要珍惜时间,珍惜在世间的一切!比如现在,就在进行着这样的比赛,也许努力能了却一个将要去的人最后的心愿。

在弄里的尽头,我找到了那个门牌号,大门紧闭着,这已经是深更半夜,周围除了雨声,一片寂静。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一片寂静,屋里的灯很快亮了,一个男人托着北京腔调问:“谁啊?”

我焦急地回答,“快啊,姐姐不行了!”

只听见里面凳子倒地的声音,然后门开了,我们相视一愣,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就朝雨中奔去!

他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边跑边叫着,“我来了,等等我,我来了!”

何哥到时,姐姐又奇迹般醒过来,就像有个东西一直拉着她不让她走似的。

看到他,她的眼睛仿佛放出了一股奇异的光,生命之火又重新复燃了,我们大家都自觉地退了场,把空间留给这对患难情人。

大姐一出去,就靠着我哭起来,她给我讲起三姐在医院时的情景,几次心跳都停止了,几次又奇迹般醒了过来,她是有愿望没有实现,有人说快要死去的人如果在世间还有特别想要的愿望,他是不会咽那最后一口气的,姐姐就是。

正说着,从屋里传出一声悲切的叫喊声,喊声穿过墙壁,透过我们的身体,传到很远的地方……

那是何哥发出来的声音,我们赶快闯了进去,只见他把姐姐紧紧抱在怀里,眼泪、鼻涕一并流出,除了刚才那声声嘶力竭的叫声,剩下的就只是沉默了。

我小心地过去摸摸姐姐的脉搏,这一次是真的——她走了!

我们都哭起来!

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悲痛中!

姐姐去世后的第五年,那已经是后话了,但我觉得在这儿提一提比较合适,我收到了一封奇怪的来信,没有留写信人地址,也没有署名,打开信来看了才明白:

宇轩弟:

见信好!首先为我的冒昧来信表示歉意,也许你已经不太会记起我这个人,而我却时常想起你,每当夜深人静时,就有一种想去找你的冲动,好像所有的烦恼只有向你诉说心里才会踏实,所以,你应该能猜到我写这封信的目的了。

我真不知道这些年来是怎么熬过来的,也不知道由于我的过错给家人以及朋友带来了多少麻烦。

我念念不忘那许许多多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更忘不了她临走时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她每天都在我的眼前晃动,是我对不起她!

那天晚上她念着我的名字,声声都像钢针一般扎入心肺,我几乎不相信眼前的情景。

我每天为她祈求,希望她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不要像我一样,而事实是她比我过得还苦!我怨自己为什么不知道这一切,把她独自抛在荒园里承受折磨。

我抱紧她,想让她舒服一点,当时她特别清醒,她说她是个自私鬼,临行了还不让我消停,她要我把关于她的一切记忆都从脑子里删除掉,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可是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她?

说句实话,这么多年来,我试过很多方法想忘记她,而她的记忆却在我的心中越埋越深!

她开始回忆我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虽然那些情景在我眼里已不那么熟悉,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么新奇……

我们说着、回忆着,她开始有点累了,眼睛越来越小,像即将要熟睡的孩子。

我忍不住哭起来,眼泪模糊了一切。

我知道她快不行了,就紧抓住她,想给她活下去的力量。

她的手动了一下,想给我擦眼泪,我赶紧控制住情绪,看见了她微笑着的脸,漂亮极了,真的!

无论灾难把她折磨成什么样子,她都永远是我心中最美丽的花!

她说想听我的心跳声,她把脸贴到了我身上,像以前一样,静静地……

她在我的怀中沉睡了!

看来写到此处时他的情绪很激动,因为泪水浸湿了信纸几乎辨别不出写的字。

宇轩弟,这些情景像刻在了心里一样怎么也磨灭不了,我的心好痛苦!

可是我的父母、妻儿又怎么办?他们整天都骂我是窝囊废。

只有你明白我不是,因为在你姐去的时候,我的灵魂就已经随她而去了,现在留在世间的只是一个躯壳罢了。

这封信写了足足有几十页,在此只节选了里面很少的一部分,我想他之所以信任我,把积压在心底的话写给我看,有两大原因,一是我是最清楚整个故事前因后果的人,二是当时我也面临了和他几乎同样的境况。只因他没留下确切的地址,无法和他做进一步心灵上的交流。

之后没过多久就传来他去世的消息,消息是二姐告诉我的,而且还听说他这几年过得也挺苦,老婆和别人跑了,父母也先后被他气死,现在他也死了,剩下一个几岁的儿子。姐姐说看着可怜,就收他做了干儿子,这便是致忠的生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