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孩子,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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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快乐的夏天

陆红薇已经21周岁了。

妈妈总念叨她找对象的事,还时不时带张小伙子的照片回家,让她看看是否满意。这事儿弄得她心烦意乱。

其实,她也渐渐产生了一种渴望,渴望有一个理想的男朋友,能够倾听她的诉说,能与她讨论一些使她困惑的问题,能敞开宽广的怀抱给她以安慰和保护。但是,她目前怎么去谈朋友呢?秦万隆怎么办?

上次因提到于勇引起的不愉快,虽然一直没有消除,但陆红薇心里明白,秦万隆还在痴情地等着她。他之所以那么敏感,那么嫉妒,不也是因为太痴情吗?回味这些,她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

在许多姑娘眼里,秦万隆都是理想的男朋友。他健壮有力,漂亮潇洒,待人大方。实惠一点儿看,他家庭经济富裕,本人又在收入多的单位工作。如果做他的妻子,生活上是不用愁的,与他走在一起,别人也会觉得挺般配。再说,他几年来一直在追自己,这不是很难得吗?可以说,妈妈介绍的那一大堆,没一个能比得上秦万隆。只是妈妈并不知道,她与秦万隆是怎样一种关系。

可是,在参加工作的这两年里,她发现自己变化很多。是变得成熟了,还是变得幼稚了,她说不清。按一般人理解,自然是越往前走越现实,也就越成熟。可她觉得自己似乎是个例外,她越来越追求一种诗意,一种潜存于教育乃至整个人生中的诗意。从“周三毛”入队,到“红兔子”的自述,再到争气鼓号队的成功,这些教育诗篇使她狂鼓不已。每次经历这些活生生的伸手可触的现实,她便会产生深深的透彻周身的喜悦。因此,虽然常常有些不如人意的事情发生,但她仍迷着辅导员的工作。在她的师范同学当中,已经有好几个人又相继“逃离”小学,调入一些世人眼热的大单位。还有一些人正发誓不当教师,那毅然决然的神态,好像是一个觉醒者要弃暗投明一样。她理解这些同行的苦处,自己不也一度想调走吗?但她终归定下心来,再不生迁移之念,因为她悟出自己的生命属于教育事业,自己的幸福源自教育事业,尽管有时要以经受磨难为代价。

有人告诉过她:“教育工作容易使人理想化。”现在,她已经尝到这种滋味,常常与世人的看法格格不入。她曾暗暗说服自己,去喜欢秦万隆,可她越痴迷于教育工作,越无法靠近秦万隆。当他俩在一起散步的时候,明明是并肩而行,心却隔得很远,有时甚至产生一种陌生人的感觉。这使她恐惧:难道这是爱情吗?

相反,跟于勇在一起的时候,虽然话没讲那么多,彼此却像知己一样,能在无言之中继续交流,这一点让陆红薇惊异不已。

自从他们合写的调查报告被印发后,陆红薇有许多感受想对于勇说一说,可紧接着就忙鼓乐队的事情了。但她料定于勇会来一趟。仿佛有心灵感应,她此念一生,那于勇便来了,只是来去匆匆。与往日不同的是,于勇临走从书包里取出一本精装的《海涅诗选》,送给了她,说:

“听说你喜欢诗,送你做个纪念。海涅的诗可以让人回味再三。”

他说的很随便,丝毫没有郑重其事的样子。那天晚上回家吃过饭,陆红薇便开始读这本诗集。她喜欢海涅。在她的印象中,海涅的诗尤其是那些爱情诗,如紫罗兰一样芳香迷人。读着读着,她突然发现有四行诗被画了标记。

“星星们动也不动,

高高地悬在天空,

千万年彼此相望,

怀着爱情的苦痛。”

这四道标记是全书唯一的标记,这使陆红薇的心一阵猛跳:天哪!他这是以前做的标记?还是为我而标?假若是以前所标,这么厚厚一本诗集,怎么会只标四道呢?假若是为我而标,我该怎么办呢?

那一夜,这四句诗总在她耳边萦绕。他在“怀着爱情的苦痛”吗?如果真有此心,为什么不用一封信说明呢?她躺在床上想着想着,突然跳下床来,重新打开诗集,仔细研究起四道红色标记。果然,她有了一点新发现,那红色标志并不像钢丝一样光滑,而是像毛线一样蓬松着,又好似多刺的蔷薇花茎。这显然是故意用颤笔划成的!她轻轻地一声惊呼,无力地倒在床上。

星期六的下午,陆红薇接到秦万隆打来的电话。秦万隆主动为上次的争吵道歉,并邀请她星期天看电影吃西餐。陆红薇稍犹豫了一阵子,还是答应了下来,因为她也想与秦万隆认真地谈一谈。

星期天下午,陆红薇换了一件乳白色的连衣裙,准时赴约了。刚走近光明电影院门口,西装革履的秦万隆便迎了过来,挥动着手中的票,热情地说:

“大忙人,今天请你看一场日本电影。”

在师范读书时,陆红薇就是个电影迷。所以,一提电影,很容易兴奋。她急切地问:

“什么名字?”

秦万隆故作神秘状,凑近她耳边说:

“《生死恋》。”

陆红薇一下子脸红耳热。她早听说过这部片子,一直想看,嘴上却嗔怪道:

“就你挑这电影,吓人劲的。”

实际上,秦万隆事先并不了解这部电影。他以为这类片子对恋人都等于加温剂一样。可等他全神贯注看进去,发现女主人公夏子果断地结束与第一个恋人野岛的关系,而不顾一切地去追求野岛的朋友大公,并由此发生一幕幕动人故事,展示生死想恋的主题。他开始有些后悔了。陆红薇与夏子多么相似啊!连容貌都有几分像呢,都那么美丽温柔,都那么活泼顽皮,也都像天上的云彩一样飘忽不定。他侧眼看了一下陆红薇,发现她流着眼泪看呢,不由得更担心起来。

散场后,秦万隆把眼睛湿湿的陆红薇,引进一家豪华讲究的西餐厅,在安静的雅座间坐了下来。餐厅里的空调效果极佳,仅坐几分钟便把客人身上的汗消尽了。秦万隆熟练地取过菜谱,请陆红薇点。陆红薇只点了可乐和拿破仑蛋糕。秦万隆又点了七八样,弄了满满一小桌。他们慢慢地吃着,自然议论起《生死恋》这部电影。

“真感谢你,请我看这么精彩的电影,太美了,简直像一首抒情诗!”

陆红薇擦干了泪,赞不绝口地说。秦万隆警惕地问道:

“这三个人物,你最欣赏哪一个?”

“当然是夏子喽!”陆红薇放下正要喝的饮料,说,“她是真正的新女性。在爱情问题上,她不违心地爱别人,也不违心地接受别人的爱,而是听从内心情感的召唤。这就很了不起。你说呢!”

秦万隆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

“易卜生写出《娜拉》名剧,人们盛赞娜拉出走,可是鲁迅却提出娜拉出走后怎么办?提出一个更深刻的问题。夏子选择了大公,可大公真比野岛强多少呢。如果夏子再碰上什么人,也许又会离开大公吧?这种水性杨花的女性,不值得大加吹捧。”

陆红薇又产生了那种陌生的感觉,她一边嚼着蛋糕,一边反驳说:

“什么叫水性杨花?中国人的婚姻有那么多悲剧,重要的原因就是受从一而终的思想影响。不管爱与不爱,硬凑合在一起!”

“那你赞成目前的离婚风啦?”

秦万隆皱起眉头,问。陆红薇说:

“离婚现象不能轻易否定。爱失去了,剩下的是俩人的互相折磨,不离婚干什么?”

停了一会儿,她又说下去:

“所以,我赞赏夏子的勇敢态度,这样的人多起来,不幸的婚姻就会减少。难道你不相信这一点?”

“电影归电影,生活归生活,这不完全是一回事!”秦万隆大口饮下啤酒,皱起眉说,“咱们这是怎么啦?被一场电影搅个不愉快,何必呢!”

“不能把这两者截然分开。电影还不是从生活中来的吗?”陆红薇放下了刀叉,说,“说真的,我倒觉得看了这部电话,许多问题一下子想清楚了,包括咱俩的关系。”

秦万隆吃惊地问:

“你怎么想的?”

陆红薇一时表情也严肃起来,她知道这番话的分量,沉默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

“万隆,我知道你对我非常好,我也曾真心地喜欢过你,可我花了很长时间想这件事,终于想明白了,咱们无法超越友谊的界限。我曾悄悄试过,可是不行,你知道感情是没办法勉强的,一勉强就埋下了悲剧的种子。因此,我必须明确地告诉你,我们之间只有友谊,没有爱情。”

说到这儿,她看见秦万隆眼里掉出大滴的泪,也忍不住红了眼圈,说下去:

“你是个好人,你会幸福的。但如果娶我做妻子,你未必会幸福,这是我的预感。我的预感一向很准。咱们干吗自寻烦恼呢?来吧,为了感谢你对我的关心,也为了衷心祝福你,我敬你两杯酒!”

说着,她颤抖着站了起来。

鼓号队首次出场表演大获成功,产生了多方面的良好影响。

首先,增强了鼓号队员的自信心。以三(1)中队为例,刘澄宇、李正、王为民、唐小峰回到中队里,简直像立功回来的英雄,队员们对他们刮目相看,朱老师也充分地表扬了他们的进步。在这种激励的气氛下,他们怎么甘心落后呢?他们悄悄地互相约定,决不给鼓号队抹黑,期末考试要争取考出好成绩。所以,他们从不迟到早退,也不在课堂上说笑打闹,一心要把学习成绩搞上去。就连教数学的程眉眉老师,也禁不住称赞道:

“这鼓号队还真神呐,孩子们一进去就变了个样!”

其次,激起了老师们对少先队活动的兴趣和支持。运动会刚刚结束,就有好几位老师来找陆红薇,要求再送几个调皮鬼进鼓号队,那急切的样子就像把病号往医院送似的。陆红薇同意扩大鼓号队招生,成立A、B两个鼓号队,既多培养人才,又适当减轻队员负担。于是,刘澄宇和范红梅分别成为A、B两队的队长兼指挥。同时,陆红薇提出成立各类兴趣小组,让队员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在发现和施展个人才能的过程中培养自信心。这一建议,也得到各中队辅导员的响应。殷都小学的少先队活动日趋丰富多彩。

另外,家长们也尝到了甜头儿,成为学校和少先队工作的热心人。那几位曾经找陆红薇要求让孩子退出鼓号队的家长,现在满面笑容地向陆红薇表示感谢。刘澄宇的爸爸是位殷墟考古工作者,但脾气暴躁,他说:

“刘澄宇这孩子没少挨揍,可他打死不求饶,倒倔得让人没法子。参加鼓号队后,我没动他一指头,他倒进步了。我佩服你们少先队的办法高明,今后就把他交给少先队吧!”

范红梅的妈妈范怡香,原来一直担心女儿出走历险受了刺激,回来一紧张落下个什么病,或者被同学们瞧不起伤了自尊心。现在,见女儿神气地成为一个小军鼓手,还要指挥鼓号队到市里参加表演,心中既为女儿感到自豪,又对少先队充满了感激。她拿着一个大红纸包,递给陆红薇,慷慨地说:

“少先队的事是大家的事,咱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这两千元钱,送给鼓号队做队服吧,算我一个服装个体户的赞助!”

陆红薇长这么大,还从未拿过这么多钱,不知该怎么处理,连忙喊来毛校长。毛校长当即感谢了范怡香的支持,决定专门举行个仪式,接受这笔个人捐赠。说干就干,当天便办妥了这件好事,并即刻给鼓号队员量了尺寸,派总务处耿主任订做服装去了。

韩风震带出了殷都小学的鼓号队之后,便回团市委筹备“六一”国际儿童节的庆祝活动去了。但是,他心里仍惦着这支鼓号队,尽量抽空回来看一看。此外,他还要履行一个诺言,即满足鼓号队员们的一个请求。

似乎已经成了习惯,韩风震仍是在鼓号队训练时间来到了殷都小学。当他来到训练场地时,队员们恰好在合练。刘澄宇立即举起指挥旗,示意大家各就各位做好准备,又用左手手指伸出一个“V”字形。随着他的指挥旗猛然下落,队员们迅即奏出雄壮的鼓乐,并围着教官转起圈来。韩风震知道,这是孩子们以新学会的最高级的礼仪欢迎他。他激动地抬起右臂,向孩子们敬队礼。站在一旁的陆红薇,被这场面感动了,她忽然来了灵感,决定写一首关于辅导员的诗。

鼓号队员们跟着刘澄宇转了整整三圈儿,见指挥旗向正前方移动并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圆圈,知道这是演奏即将结束的信号,都注意起来,想收尾来个嘎崩脆。不料,刘澄宇的指挥旗已经下落,李正的号还在吹。刘澄宇狠狠地瞪他一眼,他一慌,号里发出“普--普--”的声音。队员们一起谴责起来:

“这个‘族屁大王‘总捣乱!”

“让他进B队吧!”

“让韩伯伯罚他!”

陆红薇告诉韩风震,有一次鼓号队为大队集会吹奏出旗仪式的行进号,结束时,李正的号突然发出“普--普”的响声,引起了哄堂大笑。所以,队员们送他“放屁大王”的外号。韩风震点点头,招呼孩子们先放下鼓号,然后说:

“你们闯过了很多难关,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绩。但还有重要的一关,不知你们能否闯过去。”

“什么关?”

刘澄宇一急,脱口问道。韩风震笑着说:

“荣--誉--关!如果骄傲起来,大意起来,‘放屁大王’会越来越多的,还怎么练成一支高水平的鼓号队?”

他掏出一迭白纸条,说:

“好吧,这个问题留给你们自己去讨论解决。今天我履行诺言来了,请你们每个人把自己最强烈的要求,写在纸条上。如果要求合理,将由我和陆老师一起满足大家。”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陆红薇曾表示担心,万一不能兑现,岂不失信于孩子吗?其实,韩风震也不知道孩子们会提出什么要求,因为他对这一代孩子即熟悉又陌生。但是,他知道鼓号队里聚集着一批调皮鬼和留级生,而且与自己已建立了友谊,利用这个机会了解他们内心的愿望,不是很有价值吗?因此,他决定搞这样一个小小的民意测验。

26张纸条都收回来了。韩风震和陆红薇急切地翻阅着,惊奇地发现,孩子们最集中的要求是参加夏令营。孩子们写道:

“夏令营,多迷人的名字啊!可那是好孩子的乐园,从来没有我们的份儿,难道我们真是坏孩子吗?现在,我要求以鼓号队员的身份,参加今年夏天的夏令营!”

“去年夏天,听说学校要去珍珠泉办夏令营,我第一个报名,还买了太阳帽和军用水壶,可夏令营根本不要我。我伤心地哭了。今年,请一定让我参加夏令营,哪怕只参加一天也行。”“我要求参加小号手夏令营,像韩伯伯那样学会吹世界名曲!”

“如果还不让我们参加夏令营,那我们干脆自己办一个捣蛋鬼夏令营。我就不相信,我们玩不过那些好孩子!”

此外,还有的孩子要求参观飞机场,有的要求去林县参观红旗渠,有的要求去殷都县了解西门豹治邺的故事,等等。

韩风震与陆红薇商量了一会儿,陆红薇向队员们宣布道:

“队员们要求最多的是参加夏令营活动,今年夏天,学校一定满足大家的愿望!”

“噢--”

队员们欢呼起来。王为民抡起鼓槌,“咚咚”地敲起了大军鼓,李正又吹响了号……

“六一”过后的一天深夜,韩风震骑着自行车,从钢厂小学返回团市委机关。此时的机关大楼已经是漆黑一片,像个庞大的怪兽矗立在那里。

韩风震下了车子,在楼前摸索了一阵子,发现门已上锁,无处可进,只好喊道:

“随着窸窸窣窣的响声,传达室的灯亮了。只穿着裤衩的冯大爷打着哈欠走出来,一边开门一边嘟哝:”

“不是过完儿童节了吗?怎么又忙成这个样啊?”

“儿童节忙完了,该忙暑假喽!只是这一忙,又连累您啦。”

韩风震带有歉意解释着,推着自行车进了楼道。冯大爷补了一句:

“你们这些人呐,都是属龙的,翻江倒海可真能折腾啊!”

冯大爷这话实际是称赞的意思。自从韩风震抓少先队工作以来,他常从孙子那里听到些新鲜事,也对少先队感兴趣了,并常对韩风震格外关照一些。他拿出一包点心,说:

“饿了吧?给!”

韩风震边吃边问:

“你孙子觉得今年‘六一‘过得怎么样啊?”

他知道冯大爷的孙子也是个调皮鬼,在学校是不受欢迎的主儿。没想到,冯大爷兴高采烈地说:

“嘿,美得很呐!他讲故事得了第一,被评上故事大王啦。”

“是吗?真值得好好祝贺一番!”

韩风震愉快地说。他经常通过各种校外的渠道,了解孩子们对少先队的反映,这样得出的结论往往更真实可靠。今年“六一”儿童节,除了规模盛大的少先队大检阅外,团市委还要求开展小型多样的活动,让每个队员有事做。现在看来,还是有些效果的。

与全国很多地方的团委机关一样,在这座多部门合用的办公楼里,团市委在最高一层。年轻人嘛,腿有劲。可辛劳了一天的韩风震向六楼走去时,却腿重如铅。

这一夜,他失眠了。

从殷都小学回来以后,他的面前总浮现出孩子们那期望的目光:参加夏令营!参加夏令营!!参加夏令营!!!他理解,参加一次夏令营,对一个调皮儿童和留级生来说,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啊。其实,对他来说,举办一次夏令营,是轻车熟路,并不困难。但从那些孩子们的强烈要求中,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全体孩子的共同要求啊!无论是谁,如果在童年时代连一次夏令营也没参加过,那该是多么难以弥补的遗憾啊!于是,一个大胆的设想,在他脑子里产生了。

下午,他去了钢厂小学,与李玉森和几位中队辅导员讨论这件事。去年夏天,钢厂小学每个中队都举办了夏令营,每个少先队员都当了营员,很受欢迎。可这毕竟只是在钢帮小学啊,厂常委给了人力、物力、财力的支持。其他学校,尤其那些贫穷的农村学校,能行吗?

当钢厂小学的辅导员们听说,韩风震打算让殷都市的少先队员,在八十年代第一个暑假里,全部参加一次夏令营的活动时,无不为之惊讶。然而,等他们听韩风震讲完这个设想的由来,再思量自己多年来的教育实践以后,又一下子非常理解这个设想了。于是,他们和韩风震一起投入到把设想变为现实的艰巨工作中。

现在,轮到韩风震一个人静思默想了。这样一个庞大计划的提出,在中国少先队的历史上,无疑是第一次。尽管,韩风震几乎没想过填补什么空白之类的问题,可他不能不为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做出慎重的预测。他也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我这是好大喜功吗?是痴心妄想吗?他似乎难以完全否认这一点。在他的习惯性思维中,孩子的事从来都是大事,而这些大事离开痴心是办不到的。同事们常因此说他幼稚,他却痴心不改。譬如,现在他已经执拗地认定,夏令营不应该像稀有的名贵鲜花那样,只让千百万孩子仰慕其名,或远远地观赏。这样,夏令营之花,才会真正成为孩子们的心中之花。于是,他为自己的计划选定了一个可心的名字--夏令营之花!

又一个早晨来到了。

孔方杰和杨庆春两位书记刚刚走进办公室,韩风震便开始向他们汇报“夏令营之花”的计划。毕竟是青年团的干部,两位书记听完汇报,当即表示赞成,仿佛这不过是一个普通提案。

韩风震愣住:就这么简单吗?尽管,他盼望自己的方案获得通过,但他多么希望领导能够高屋建瓴地提出一些问题,以完善这个方案啊。可是,杨庆春对他说:

“韩教师,您就放手干吧,有困难我们一起解决,出问题我们承担责任!”

与青年人合作就这么痛快。

韩风震自知身负重任,他也深知,取得全市辅导员们的理解与支持,已成为落实“夏令营之花”计划的关键。同时,他一向主张,讨论清楚每次活动中的教育思想,是辅导员们最好的业务学习。因此,他决定暂不以文件的形式部署“夏令营之花”计划,而是先作为一个研讨的课题,在辅导员会议上讨论。

这个课题,引起了辅导员们的兴趣。他们热烈发言,发表各种各样的建议,提出数不清的问题。韩风震边听边记,兴奋与忧虑的表情交替出现在他疲倦的脸上。

他在总结中说:

“我们少先队工作者应树立这样一个观念,夏令营是属于全体孩子的,是群众性的有着极大创造余地的活动样式。衡量夏令营成功与否的最主要标志,是看对孩子高尚情感与健康乐趣的培养。只要达到这个目标,采用什么方式举办夏令营都是可以的。我们希望校校举办夏令营,班班队队搞活动,让每一个孩子都尝到夏令营生活的快乐!”

“夏令营之花”的计划,被辅导员们接受了。新的奇迹在孕育中。

1980年的暑假终于来到了。

几乎每个殷都的孩子都能感到一种新的有趣的生活,正像浪潮一般向他们涌来。

刘澄宇一下子接到两个邀请:学校大队部请他去林县的冰冰背,参加小号手夏令营;三(1)中队请他参加“西瓜节”夏令营,喜得他逢人便“嘿嘿”地咧嘴乐。

“西瓜节”夏令营,就在殷都小学三(1)中队的教室里举办。不过,气氛与平时大不相同,孩子们吃的是西瓜,说的是西瓜,画的是西瓜,比的还是挑西瓜,简直是一个西瓜的世界,在热闹的气氛中,辅导员朱老师提议,每个人讲讲自己名字的意义是什么。

刘澄宇心里高兴,头一个站了起来,说:

“爸爸妈妈为我起这个名字,是希望我长大当个天文学家,澄清宇宙的奥秘。”

说完,他忍不住瞅了范红梅一眼,提议他讲讲“小巴黎丝”这个名字的意义,大家全笑了。范红梅瞪了他一下,说:

“谁叫‘小巴黎丝’?我叫范红梅!我出生时很瘦弱,医生把我放在温箱里。当时,妈妈真怕我活不了,就给我起了‘红梅’这个名字。她希望我能像冬天的红梅那样,迎风斗雪,顽强地活下来。她还希望我像红梅装扮冬天一样去装扮祖国。”

队员们没料到,这个看似单薄柔弱的美丽的小姑娘,名字原来有这么深刻的意义,全都鼓起掌来。刘澄宇走到她面前,鞠了一个90度的深躬,道歉说:

“范红梅,我再不叫你‘小巴黎丝‘了,顶多叫你‘中国红梅’。”

队员们一听又乐了。这时,王为民挠着脑袋站起来,不好意思地说:

“我以前叫王强。小时候,家里一有好吃的东西,我总爱抢着吃,不顾别人。妈妈生气了,给我改名为王为民,希望我改掉抢吃的坏毛病,时时处处想着别人。”

教室里又是一阵笑声。站了好几回都没争上发言的李冬瑞,急忙说:

“我的名字中李冬瑞,冬是冬天的冬,瑞是瑞雪的瑞,因为我是冬天生的。我长大以后,愿像那象征丰收的瑞雪,只要能使人们幸福,甘愿牺牲自己,做一个对人民有贡献的人。妈妈还希望我能具有雪的风姿和雪的性格,心灵像雪那样洁白无瑕。”

诗一样的语言,迷住了队员们。许多人都有个好名字,可一时计不清意义。“三毛”站起来,反复地说:

“我叫周征帆,我叫周征帆……”

李冬瑞立即建议:

“咱们一起帮他讨论名字的意义吧。”

李正干脆跑到“三毛”身边,说:

“周是你的姓,征就是长征,远征;帆,就是帆船,征帆就是表示帆船驶向远方,驶向未来。”

唐小峰接着补充道:

“在波澜壮阔的大海上,征帆顶着滚滚的风浪,永往直前!对吗?周征帆。”

周征帆呵呵地笑个不停,说: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这些天,韩风震和于勇忙坏了。他俩乘着机关的吉普车,在星罗棋布的夏令营之间穿行,如同大战中的指挥员一样。

让他们惊喜的是,市委和市政府的几位主要领导人,也分别参加了一些学校的夏令营。暑假前,市委常委会做出一项决议:每人兼任一所小学的少先队校外辅导员,以加强对少先队工作的了解和支持。现在,他们正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在钢厂小学的一个快节奏生活夏令营里,简副书记头戴白色营帽,胸前系着红领巾,正与小营员们比赛包饺子呢。

“市委和市政府的领导并没有表什么态,可他们是用实际行动支持我们的‘夏令营之花‘啊!”

韩风震感慨地跟于勇谈论着。为了提高工作效率,他决定让这位年轻的助手乘车去较远的几个县,参加一些夏令营活动,而他将去参加赵家营小学的殷墟考察夏令营。这个安排正合于勇的心思,他立即出发了。

自从把《海涅诗选》送给陆红薇以后,难以抑制的思念之情一直在折磨着他。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幻觉,即在任何地方只要静下心来,似乎都能见到陆红薇的音容笑貌。开会的时候,如果陆红薇走进来,尽管她不声不响,脚步轻轻,于勇不用转身便能感觉到。连他自己都为之震惊:莫非爱情能使人产生特异功能吗?不然,这种现象该做何解释?多少次,他催促自己对陆红薇大胆说一句:“我爱你!”可他总是理智地克制住了。

其实,他并非没有这种胆量,只是怕伤害这位可爱的姑娘。万一陆红薇不愿意,他们再怎么一起工作呢?于是,他送了《海涅诗选》,并在那四句画龙点睛的诗句下,划下了四道标记,算是发出了第一个求爱信号。上次会议休息时,他曾鼓足勇气找到陆红薇,试探地问:“《海涅诗选》怎么样?”

陆红薇迷人地笑着,调皮地回答:

“我很喜欢读,可就是有几句读不懂。”

于勇一时慌乱,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又被几个辅导员包围了,失去了一个极好的机会。

中外闻名的冰冰背风景区,位于太行山的半山腰上,海拔约1500米。这里孤峰矗矗立,怪石纵横,虽值8月酷暑,却流动着阵阵寒气。殷都小学的小号手夏令营,扎营在冰冰背下的林县石板岩乡。

由于路途遥远,又连续看了十几个夏令营,于勇来到冰冰背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陆红薇正在让刘澄宇和范红梅分别集合队伍,准备去冰冰背冰窟进行考察,忽见于勇从天而降,一下惊得说不出话来。倒是孩子们兴奋起来,纷纷嚷着:

“于叔叔,您好!”

“欢迎您参加我们的夏令营!”

队伍出发了。于勇和陆红薇跟在队伍的后面,离队伍越来越远。陆红薇怯怯地问:

“这么远,你来干吗?”

于勇盯着她,说:

“我来给你讲海涅的诗:星星们动也不动,高高地县在天空……你真的不懂吗?”

陆红薇羞涩地摇摇头,低声说:

“真的不懂。”

勇气倍增的于勇,猛然抓住了陆红薇的一只手,充满柔情地耳语道:

“好吧,我给你解释个明白,我……”

“别说!跟上孩子们。”

陆红薇拉着于勇向前跑去。于勇这才发觉,姑娘的手也很有力啊。

这冰冰背真称得上天下一绝。十冬腊月,别处均是白雪皑皑、冰封大地,这里非但没有积雪,而且热气如蒸。温暖宜人的泉水从乱石下徐徐流出,汇成小溪。溪边长有奇花异草,争妍斗丽,犹如仲春盛夏。可如今正值8月,太行山处处草木葱笼,山花盛开,而这里竟结冰约600平方米,让人一靠近近此地,立即感到寒气袭人、冰凉彻骨。整个儿一个冬夏时令人颠倒,仿佛老天爷糊涂了一样。

孩子们在冰窟前探头探脑一会儿,便禁不住“啊嚏啊嚏”了。穿着短衫短裤的陆红薇,也不得不倒退回来。于勇笑呵呵地扶住她,提醒她小心看路,摔下去可非儿戏。于勇已是第二次来冰冰背,便招呼孩子们和陆红薇坐,给大家讲起一个传说。

他说:

“很早很早以前,这里是一个深潭。它使这一带风调雨顺,老百姓生活得平平安安。可是有一年夏天,突然烟雾弥漫,火光冲天,热风呼啸,飞沙走石。一时草木枯萎,潭水蒸干。后来,一条恶龙腾空飞来,口吐火舌,降落到这个深潭里了。”

“深潭变魔窟,百姓可遭了难。当时,人们都跑来祈求恶龙不要降下灾难,恶龙毫不理睬。人们又修起庙宇,烧香上供,祷告恶龙飞走,可恶龙还是无动于衷。正在人们受难的时候,恰巧八位神仙从这儿踏云而过。看到恶龙捣乱,铁拐李挥动拐杖,一杖通到海底,命令龙王放水,这才使潭水重现。但那条恶龙仍口喷火焰,企图把水烧干。铁拐李一怒,从他的宝葫芦内扔下一大块冰,把整个深潭盖了个严严实实,将恶龙压在下面。铁拐李见恶龙还在挣扎,又飞起一脚,踢倒一座山峰,把恶龙死死压住。可这铁拐李只顾惩罚恶龙,却忘了这是夏天。结果,他走了,留下今天这个冰冰背。从此便冬夏大颠倒,再也改不过来了。”

孩子们听津津有味。有个孩子说:

“让铁拐李再来一趟,改过来不好吗?”

大家一齐反对:

“千万别来,这样冬暖夏凉,多好!”

于勇冒着严寒,探身从冰窟的石壁上,取下一块晶莹如玉的红石头,递给陆红薇,悄悄地说:

“做个纪念,冬暖夏凉伴着你。”

陆红薇握在手里,果然感到一阵凉爽,好似整个夏天的酷热都被消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