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韩风震搬进老干部楼快一年了，与左邻右舍差不多都已经熟悉，也见到了许多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可以说，他是怀着一片敬意搬进这座五层楼的，因为该楼的住户哪个不是老革命呢？有些人虽不是老红军、老八路，也是为建设殷都立过大功的老干部。他们这些人的身上，几乎都有说不完的动人故事。在韩风震眼里，这是一支多么宝贵的教育力量啊！
早在六十年代的时候，作为一名少先队辅导员，他就创造了“五老与红领巾”的经验，即聘请老干部、老红军、老工人、老科学家、老艺术家等社会力量，担任少先队校外辅导员。他觉得，少年儿童来自社会，将来毕业后还是要走向社会，需要接受多方面的教育。而达到这个目标，仅靠学校教育是远远不够的，还要借助社会力量来当教员。如今，进入改革开放的新时期，少年队界不少人在讨论少先队教育社会化的问题。韩风震对此很感兴趣，主张学校应该是一个大概念，应让孩子们既读有字之书，也要读无字之书。其中，最重要的是形成一支强大的社会教育力量，这样才有可能落实少先队教育社会化的任务。
现在，有了特殊便利的条件，他开始留心观察老干部们的生活。
一天早晨，他去公园练气功回来，忽然听见楼下一家传出吵闹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凶：
“你疯啦？好好的收音机，干嘛摔个稀巴烂？那不是钱买的呀！”
这是一个老女人的尖叫声，回答她的是一个沙哑如闷雷的老头子声音：
“听听那里面播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该摔吗？再有我还摔！”
“天呐！你不顺心时就摔，顺心时想听怎么办？谁赔得起？我看你是闲出毛病来了！”
“老子就闲出毛病来了，怎么着？你们看我不顺眼都给我滚！”
“你这个没良心的，一个人过吧，我们娘们都走！”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太婆，拽着哭哭啼啼的年轻女子，气呼呼地往外走。
韩风震对妻子说：
“你快去劝劝吧，别出什么事情。”
妻子白了他一眼，说：
“你懂什么？老太婆吓唬她老头子呢，用你瞎搅和？那老头子也真闲出脾气来了，整天胡闹，这还不会完呢。”
果然，那屋子里响起“乒乒乓乓”的击打声。妻子翻译道：
“听见了吗？那老头子在用拐杖冲家具发火呢，说不定把电视也敲烂了。你老了可千万别这样，啊。”
韩风震“喊”了一声，烦躁地走进了里屋，又推开门在阳台上站定了。
这是个阴沉沉的早晨，往日该露出金色曙光的地方，翻腾着一团团乌云。
韩风震忽然发现，楼下的一家阳台上，站着刚刚离休的老市长陈兴邦。自从离休开始，那个精力过人、日理万机的第一把手不见了，他骤然变成一个行动缓慢、目光呆滞的老人。此刻，他正望着乌云出神呢。
“陈市长，早哇！”
他主动喊了一声。陈兴邦仰起头一看，顺口答道：
“噢，是风震呐，好些吗？”
“您看什么呢？”
“嗐，闲着无事，看乌云打架呢，好一声恶战啊！喂，饭后来下棋吗？”
望着老市长祈求的目光，韩风震答应下来，他恰好想与这位老领导谈一谈。
一付又黑又沉的象棋，摆在宽敞的客厅中央的圆桌上，俩人分别坐在藤椅里，饮着芳香的乌龙茶，边下边聊着天儿。
韩风震并不擅长象棋，他只愿意驱使车和炮，做出长距离侵袭之势。老市长轻蔑地笑着，略加防范，便使他难以施展闪电动作。韩风震也不甚在意，问道：
“今早晨，听见老武发脾气吗？怎么会那么凶呢？”
老市长叹口气，回答：
“我与他住隔壁，深受其害呐。这位老兄原是炮兵支队副司令，如今无炮可轰，把自己变成一门大炮了。”
“他平时讲古论今，头脑不是很明白吗？怎么会一下子变成这样了？”
见韩风震依然困惑不解，无心下棋，老市长急躁起来，把棋子一扔，说：
“我也想骂人，你信不信？整日吃这个，买那个，罗罗嗦嗦烦死人啦！”
稍克制了一下，他又说道：
“自从这几年干部大量离退休以来，问题特别多。你说，刚60岁的人，哪个闲得住？可你不退，别人又嫌你占着茅坑不拉屎。退吧，机关的事不宜再插手，难道就只能抱抱孙子？或者去公园遛遛鸟吗？老干部怨气冲天呐！”
韩风震激动起来，说：
“老市长，我有个重要想法，可以为广大的老干部找到新的工作岗位！”
老市长一愣，问：
“您有什么高招？又是少先队？”
“您不是做过少先队校外辅导员吗？您一定能感到，老干部在教育少年儿童方面有极大的优势。但过去没把老干部很好地组织起来，只是单枪匹马作战。”韩风震见老市长听得入神，进一步讲下去，“我想，是否可以建立一个比较正规的组织，譬如叫‘关心红领巾委员会‘，或叫‘关心下一代协会’。总之，把老干部们组织起来，让他们在关心少年儿童成长方面施展才能。当然，孩子们也会给老干部们带来快乐的。”
老市长听完这番话，一时陷入了沉思。一会儿，他缓缓地说道：
“此举若成，于国于民都是功德无量的。可是，这世上有多少人，像你这样一心迷着少先队呢？有什么办法把老干部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呢？”
韩风震像年轻人一样站起来，全然忘了自己是个病人，他一拍胸脯，说：
“我们有70万大军可以当宣传员，少先队有办法让老干部重新出山！只是真要建立个组织，没有几个正式编制不好办事，可这编制解决起来挺困难吧？”
老市长摇摇头，回答：
“编制再紧也有办法，这你不用担心。你只要把老干部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这事儿就算成了一多半儿。”
二
寒假就要来临了。
韩风震经过和于勇以及辅导员研究会的成员反复讨论，提出了在寒假中开展慰问离退休老干部的活动方案，并很快得到了团市委领导的赞同。
根据这个方案的要求，全市所有区、县的小学和中学少先队组织，都要将本校招生范围区域里的离退休老干部慰问一遍，并且要隆重热烈，各有特色。为了确保无一疏漏，于勇还专门从市老干部局借来了花名册，供辅导员们查对。
在全市辅导员会议上，于勇详细部署了活动的要求之后，请总辅导员讲话。这是韩风震自动手术以来，第一次在大会上露面，会场静悄悄的。辅导员们望着这位与死亡时时搏斗着的“老总”，目光里流露出敬意。
韩风震心里也不平静。他倒没想自己的病情，只觉得这次最大规模的慰问活动成败与否，将产生极重要的影响。因此，必须引起辅导员们的高度重视。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说道：
“大家不是一直抱怨做少先队工作的力量不够吗？不是一直苦于聘请不到高水平的校外辅导员吗？现在，一支阵容整齐的精锐部队，正等待我们去调动呐！但是，这又是一支特殊的部队，他们化整为零，散居在城乡各地。由于他们不甘心清静无为，在目前的环境里多有一些牢骚情绪。所以，我们要给予切实的慰问，同时，让他们了解少先队，这是十分关键的一步。不过，我们完全可以充满信心，这支精锐部队必将为少先队事业做出重大贡献，历史经验早证明了这一点。从现实意义看，我们正站在时代的转折点上，做好了这项工作，将为少先队教育社会化创造一个新格局。”
总辅导员描绘的壮丽远景，深深地吸引了大家，因为这不正是他们所渴望的吗？
辅导员是这样一群人，他们具有诗人的浪漫，企业家的果断，将军的指挥才能和运动员的爆发力。当然，他们也是最普通、最清苦、最缺少实惠地位的人。人们似乎难以同时发现他们兼备的这两个特点，尤其当他们如鱼得水地邀游于红领巾的海洋里时，他们的前一个特点释放出的灿烂光芒，常让世人惊叹不已。
1984年春节前夕，殷都市城乡如雪花一样繁多地呈现出一幕幕动人景象
一队队少先队员，敲锣打鼓地走进离退休老干部的家，送大红对联，演文艺节目，帮助家务劳动。一时间，如春燕飞舞，给这些渐告冷落的门庭，带来多少欢乐！
在一位老邮电局长的家里，孩子们送来的对联内容是：
绿衣串遍千家门
春风吹暖万人心
横批也来得甚为贴切：
鸿雁寄深情
在一位已故的老红军家里，也骤然热闹起来。本来，按殷都民俗，人死三年内，不能张贴红对联。可是，老红军的家人却欣然接受了孩子们送的大红对联。那对联写着：
为后代谋幸福历尽千辛万苦
红领巾怀念您不忘丰功伟绩
横批四个字：
英名永垂
许多老干部望着这些对联都感动不已。一位老八路满意地说：
“孩子们能这样对我们，就是最高的奖赏啦！”
老市长陈兴邦自然也没有被孩子们忘记，但他完全没料到，红领巾们居然对自己的经历一清二楚。那对联上写着：
昔日陈队长 威名震顽敌
今朝老市长 为民立功绩
横批点题：
关心下一代
解放战争时期，陈兴邦是殷都地区有名的游击队长，曾配合大部队打过不少漂亮仗。可在全国解放后，他很少提及自己的战功，也不让别人宣传，孩子们是怎么知道的？一问才明白，少先队员们先访问了市委组织部。
陈兴邦碰到韩风震时，感慨地说：
“嘿呀！你的这些兵比儿童团员可厉害多啦，他们很会做工作，就像春风一样猛往人怀里钻呐。”
韩风震眯眯地笑着回答：
“十年代的孩子嘛。”
“我看，成立关心下一代协会的事儿有门儿，好多老同志已经答应当校外辅导员了。”陈兴邦掰着手指，数了一串名字，乐观地说，“还会有不少人愿意出山的。”
“不过，慰问活动并不都那么顺利。武司令那天用拐杖把孩子们赶跑了。”听韩风震这么说，陈兴邦一怔，说：
“这老兄昏头了吗？要不要咱们一起去劝劝他？”韩风震立即摇摇头，回答：
“把难题留给孩子们吧，磨一磨他们也有好处。我已经同那个小队的队员们讨论过了，他们有信心攻克难关。”
果然，大年三十那天上午，殷都小学五（2）中队的唐双平，又带着他的小队，来到了武司令的家。
其实，上一回是个误会。已经当上小队长的唐双平，为了让武司令高兴，带了两只鹦鹉。可是，临进门时没攥住，鹦鹉飞了一只，小队顿时大乱。武司令正为什么事儿又发脾气，听见门外孩子嚷，提着拐杖冲了出来，就像鲁智深抡禅杖一样，把孩子们赶得四处逃散。
这次，他们改变了方法，先在门前站好了队，由小队长唐双平一人敲门。
武司令开了门，见又是一群孩子，刚要皱起眉头发脾气，却听唐双平下了口令：
“向武爷爷敬队礼！”
12名队员一齐举起了右臂。唐双平说：
“武爷爷，今天是您38年前立特等功的日子，我们殷都小学五（2）中队第三小队，来举行‘为武爷爷庆贺光荣时刻‘的队活动……”
武司令顿时恍然大悟，他激动地一边请孩子们进屋，一边朝屋里喊：
“老婆子，快拿糖和苹果！”
12个少先队员成了武司令家最重要的客人。
三
少先队的慰问活动取得了成功，许多离退休干部表示愿做校外辅导员工作。因此，韩风震再来拜访陈兴邦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酝酿成立关心下一代协会的具体方案了。
受老市长的委托，韩风震代表陈兴邦等六位老干部，起草了给中共殷都市委的建议信。
他写道：
“面对现代化建设的宏伟事业，面对21世纪，培养一代优秀的接班人，是刻不容缓的艰巨任务。关心青少年的成长，就是关心祖国的前途和命运。我们党历来重视少年儿童工作，我们这些老同志要继续发扬这个光荣传统，愿配合有关部门把培养下一代的任务担当起来，使祖国永远后继有人。”
“这个工作怎么做才能有效？我们有个考虑，我们这些老同志离休后比较分散，单枪匹马不容易发挥大作用，只有组织起来，才能更有效地开展工作。我们建议是否可以成立一个老干部关心下一代协会，号召离休和退居二线的老干部自愿参加。按照中央对老干部提出的‘尽大而为，量力而行，余热发电'的要求，在市委的直接领导和有关部门的支持帮助下，搞个章程，立个规矩，就近联系一所学校做工作。工作任务有三条：一是亲自教育孩子；二是当参谋，提建议：三是替少年儿童说话。可采取小型多样的教育方法，如青少年可以到我们家里来，我们也可以到学校去，可以一星期一次，也可以一月一次。身体不好的，也可以不出去，在家里给少先队员讲故事或道理，给学校提一些建设性的意见。”
“这样，既教育了少年儿童，又丰富了我们老干部的生活。一个共产党员，有一点热就应该发一点，全市1900个离休干部，拥有很可观的热能，汇集起来将是熊熊烈焰。参加关心下一代协会，不只是我们离休干部的事，也是全党全社会的事。可以先由离休和退居二线的老干部为主体成立起来，尔后再发展各行各业的在职领导干部、各界人士参加。教育对象先从少年儿童抓起，逐渐普及到青年和幼儿，使我们殷都市形成全党全社会都来关心少年儿童健康成长的良好风气……”
这封建议信反映了韩风震建议成立关心下一代协会的基本思路，也是全国第一份关于成立关心下一代协会的文字材料。
简捷已升任为市委书记。他见到这封建议信，立刻掂出了它的分量。
他马上约见韩风震，说：
“这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大事情，对全国上百万老干部都有特殊意义，市委自会全力支持的。但为慎重起见，值得去一趟北京，听取一下有关方面的意见。你身体行吗？”
“行！”
韩风震一口答应下来。自从拜冯大爷为师以来，他一天也未间断练气功，大为受益。加上一忙，他几乎忘了自己是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
一周以后，韩风震已经从北京回来了。在北京期间，他向共青团中央、全国妇联的领导同志，汇报了成立关心下一代协会的设想及筹备情况。中央顾问委员会闻讯后，还特邀他进中南海详谈。总之，各方面领导对这件事都十分赞赏，希望殷都市创造出较成熟的经验。
此外，他拜访了两位长期关心青少年健康成长的著名老人吴运铎和孙敬修，并带回了他们致殷都市委、市政府的亲笔信。
两位老人写道：
“欣闻殷都市的离退休老同志拟发起组织关心下一代协会。这是一个首创，这是一个壮举，我们表示由衷的拥护。深信这一组织在党的关怀下，积极开展活动，一定会受到社会各方面的赞助和支持而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我们都年近古稀，现也报名志愿为你们的这一协会各尽微薄义务。何时正式成立，我们如健康情况可能，力争前来祝贺。顺请问候全市的离退休者同志及一切关心下一代健康成长的同志。”
两颗滚烫的心。
殷都市委常委会听取了韩风震的汇报。当即做出三项决定：
一．同意成立殷都市关心下一代协会，并于近日以市委、市政府名义，召开隆重的成立大会。
二．市关心下一代协会由陈兴邦同志担任主席，由韩风震等六人担任副主席。
三．设立协会的具体办事机构，专拨三个人事编制，挂靠在市老干部局，负责日常的各项工作。
1984年3月18日，是个不寻常的日子。全国第一个关心下一代协会，在殷都市成立了。为了庆贺这个新生事物的诞生，吴运择和孙敬修两位老人，在医生的陪同下，从北京赶到了殷都。团中央和全国妇联的领导人，也参加了成立大会。
殷都宾馆自开业以来，还从未如此热闹过呢。当500名老干部由500名少先队员搀扶着，穿过红领巾与鲜花的海洋时，早守候在这里的20支鼓号队，一起演奏起热情奔放的欢迎曲。
红领巾鼓号队有其特殊的魁力。它可以淋漓尽致地表达孩子们内心的热烈情感，并且让谁也无法阻拦，让谁也没办法不动心。的确，那高亢的队号声，那咚咚的队鼓声，犹如每年8月18日的钱塘江大潮一样，激起观潮者心绪如潮涌，遐思似云飞。
此刻，仔细观察一下戴上了红领巾的老干部们，在红领巾与白发齐舞中，在盖地遮天的鼓号声中，哪个不热泪盈眶呢？
四
关心下一代协会的成立，犹如春风一样吹遍了殷都。
正像辅导员们盼望的那样，协会一成立，随即就向每个学校派出了校外辅导员。更让他们敬佩的是，这些校外辅导员关心下一代有一种务实精神。
协会的校外辅导员们，除了带动社会各界向孩子们捐赠两万多册书籍外，又请卫生部门组成医疗队，有计划地对中小学生进行身体普查，建立了学生健康卡片。他们对18480名学生的体检情况进行了全面分析，又对学生眼睛近视率高达9.25％的问题作了专门调查，发现主要是由于教室采光不好造成的。他们立即为此事四处奔波，呼吁督促解决这个问题。这一举动，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纷纷向中小学伸出援助之手。
钢厂小学的校外辅导员郭玉明，曾是殷都钢铁厂副厂长。他了解到本厂小学也有不少学生得了近视眼病，与厂领导商议之后，亲自召集基建、设计、卫生等部门的负责人开会，共同研究预防学生得近视眼病的办法。说干就干。他们砍去了影响教室光线的树枝，粉刷了教室的墙壁，给教室增装了玻璃窗和大电灯泡，还建议职工为子女改善家中的照明条件。全厂师生和家长都交口称赞校外辅导员做了一件大好事。
韩风震与关心下一代协会的会员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关注着他们的每一步行动。他心里明白，关心下一代协会虽然成立了，但它能否持久地坚持下去？能否取得良好的效果？能否广泛地普及开来？都还是人们心中疑虑的问题。同时，这也是一个崭新的理论课题，值得下功夫研究一番。
经过细致深入的调查，韩风震写出了一篇论文，题目是《发挥老干部的优势，加强对少先队员和青少年的德育教育》。
他写道：
“事实说明，老干部是国家的宝贵财富，离退休之后，仍然可以大有作为。他们年老体弱有劣势，但更重要的是应看到他们有很多优势，尤其在对青少年和少先队进行德育教育方面，具有许多独特的优势。关心下一代，是他们施展才能、发挥作用的新战场。”
关于老干部在对青少年和少先队进行教育方面的独特优势，韩风震概括了六点，即政治上的优势、人格上的优势、情感上的优势、经历上的优势、威望上的优势、事业上的选择优势等等。
他在最后论证说。
“从整体上讲，关心下一代协会适应了老同志在生理和心理上发展的规律。老同志虽然在生理器官上有些老化，但还可以运转，满负荷运转不行，空运转可惜，半负荷运转正好。协会是个松散性的群众性组织，正符合老同志的生理需要。在心理上，老同志的一生像一部交响曲，这部交响曲虽说高潮已经过去，但还没有演奏完。按照心理发展的趋合原理，应该让它演奏完，有个完整美好的结尾。所以，我们要给他们释放能量的机会，充分发挥他们的优势，让他们为祖国的壮丽事业贡献力量。”
韩风震感到了一种幸福。他所论证的正是自己亲身经历的生活，周围那么多活生生的人都在实践他的理论。就说楼下那位武司令吧，参加关心下一代协会后，又变成了一个大忙人，忙得连发脾气的工夫也没有了。
殷都的天气逐渐热了起来，人们的穿着越来越少，男人们个个敞胸露怀，图个凉快。可是武司令出门，总是穿戴得整整齐齐，甚至连风纪扣也系得严严实实。韩风震问他：
“老武，您咋不穿得凉快些呀？”
“不行啊，我要给孩子们看的是一个战士的形象。”
武司令说罢，雄赳赳地出发了。
如今，武司令已与殷都小学的少先队员们成了亲密的朋友，不论哪个中小队搞活动，他都热心参加。其中，与孩子们下象棋，也是件开心的事。由于棋艺悬殊，他干脆一人与一个小队对垒。听着孩子们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凑在一块儿出点子，他的心情就格外愉快。唐双平小队是武司令的老对手了，却从未获胜过，士气低落，就像翻不出如来佛手心的孙猴子。唐双平眼珠儿溜溜一转，动了歪歪点子，鼓动队员们说：
“今天，你们再顽强一点儿，我保证咱小队赢，罚武爷爷唱歌！”队员们去向武爷爷挑战了。于是，车、马、炮又隆隆开动起来，调兵遣将，前堵后截，气氛好不紧张。一向胸有成竹的武爷爷，忽然有些慌乱，因为他的大将常常临阵“失踪”，他还不知是被唐双平“绑架”走了，结果一败涂地。队员们大喜，罚武爷爷唱歌。武爷爷明知输得蹊跷，但心里高兴，就站起来，用讲话露凤的嘴唱起《民族小英雄》。
他唱道：
“儿童儿童，
将来民族主人翁，
吃得苦中苦，
不怕鬼子凶，
我们要起来保中国
大家做个小英雄。
血债要记清，
报仇不放松，
救国事情千万种，
弟兄姐妹齐出动，
擦干了眼泪，
挺起了胸膛，
轰轰烈烈勇敢向前冲！
儿童儿童，
我们是民族小英雄。”
队员们听武爷爷唱得字字清楚，一齐为他鼓起掌来。这时，唐双平才把暗暗“绑架”的几员大将释放出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几天后，唐双平小队开展了一个秘密活动，为武爷爷设计一付长寿棋。队员们模仿跳棋的样式，设计了一付40格的棋盘。这付棋从61岁开始，因为老干部60岁离休，开始欢度晚年。所以，第一格是光荣离休。以后每格由队员们提出各种长寿的办法，一格格画成图表示出来。例如：养花、喂鸟、少喝酒、不抽烟、不发脾气、不睡懒觉、打太极拳、经常散步、读书看报、看电影、看电视、听广播（尤其多听相声）、参加马拉松赛跑、关心下一代、常下长寿棋等等。
当武爷爷接到这份珍贵的礼物时，他激动得向队员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从此，他不但常下这付长寿棋，还照着队员们的建议去做。他在宿舍楼前的空地上，开出一小片花圃，种下12棵月季花，并经常施肥浇水。
老伴见他改了坏脾气，又增添了许多雅兴，自然十分宽慰。但她一时弄不明白，老头子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就问道：
“你啥时候变得耐心了，护着那花就像护着自己的命！”
武司令舒了口气，说：
“我是在磨自已的性子呀。孩子们就像花朵一样，每当我浇花的时候，我能想明白许多育人的道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