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世界十大文豪——巴尔扎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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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巴尔扎克作品精选(11)

“亲爱的朋友,良心这东西不过是根棍子,专门用来打别人,从来不打自己的。您怨什么鬼啊?机遇使您在一天之内就碰上了我足足等了两年的奇迹,您还谈什么手段?怎么!我觉得您像个聪明人,认为您在我们这个社会里一定会像那些闯江湖的知识分子一样,会有独立的想法,谁知您还窃取宗教上的顾虑,吃一个鸡蛋也要自责为犯了贪欲罪……如果弗洛莲娜成功了,我就坐上总编辑的位子,每月固定收入二百五十法郎,我负责走访大剧院,把杂剧院留给韦尔努,您帮我一把,接手全部的街头剧院。那时您就可以得到每栏三法郎的稿费,您每天写一栏,每月三十栏,可以得到九十法郎;您还有六十法郎的书卖给巴尔贝;然后您每月可以向戏院要十张票,四家戏院一共四十张票,您卖给戏剧界的巴尔贝,可以卖四十法郎,这个人我可以介绍您认识。这样一来,您就可以每月挣两百法郎。您要有卓越的才能,可帮斐诺一把,在他的新周报上发表一篇一百法郎的稿件,因为这种稿件是签名的,不像在小报上那么随便。那个时候您就每月可以有三百法郎。亲爱的朋友,很多有才干的人,像每天在弗利科托饭馆吃饭的德·阿尔泰兹,要花十年才能挣到一百埃居。您用一支笔,每年可到手四千法郎,还不算书店的入息,要是您替他们写书的话。一个县长只拿一千埃居的俸禄,就在县里过着放荡不羁的生活。我且不对您谈看白戏的乐趣,因为过不多久您就会厌倦,可是您可以自由进出四家戏院的后台。开头一两个月,您要严厉而且刻薄,您就会收到诸多的请客帖子,被邀请参加女演员的聚会,她们的情人也来巴结您;您再也不用在弗利科托饭馆吃饭,除非您到了口袋里只有三十个苏,而城里也没有人请您吃饭的时候。下午五点您在卢森堡公园无聊得不知干什么才好,第二天您就变成一百个可以左右法国舆论的特权人群中的一人。三天以内,如果我们成功的话,您可以用三十句俏皮话,每天发表三句,使一个人恨不得去死;您可以使您四家戏院的女演员们拿出钱来,供您享乐;您可以使一出好戏遭到惨败,使一出坏戏风靡巴黎。如果多利亚拒绝印您的《雏菊》,而且不付您一分钱,您可以叫他到您家来,低声下气地用两千法郎买您的稿件。只要您有才干,您在三家不同的报纸上刊登三篇文章,造成声势,要破坏多利亚的几桩投机买卖,或者他寄托了希望的一本书,您就看见他像铁线莲般爬上您的顶楼,而且赖在那里不走。还有您的小说,眼前所有出版家都颇有礼貌地赶您出门,将来他们要到您家排队,被多盖罗老头估计只值四百法郎的,要抬到四千法郎!这就是当新闻记者的好处。因此我们要防止所有新来的人接近报馆。要进入报馆,不仅要有伟大的天才,还要有十分运气。而您却在同您的运气无理取闹!……您瞧,如果我们俩今天不在弗利科托饭馆遇见的话,您还可能等待三年,或者像德·阿尔泰兹一样,在阁楼上饿死。等到德·阿尔泰兹像贝勒那样有学问,成为像卢梭那样的大作家,我们早已发了财,能支配他的财产和荣誉了。斐诺当上众议员,而我们呢,也得到我们想要的一切:不是当上了法兰西贵族院议员,就是为了债务被关进圣—佩拉日监狱了。”

吕西安想起了他亲眼目睹的一幕,不由得喊起来:“斐诺把他的大报卖给出价最高的部长,正如他把捧场话卖给巴斯蒂安夫人,同时诋毁几句维吉妮小姐,说巴斯蒂安夫人的帽子比报上以前捧过的帽子更高明。”

卢斯托冷冷地回答:“您是个大傻瓜。斐诺在三年以前连靴子都穿不起,吃饭在塔巴尔饭馆吃,每顿十八个苏,为了十法郎代人起草广告传单,他身上怎么穿上的礼服,等于圣母怎么怀上耶稣一样,是个猜不透的谜。如今斐诺个人有一份报纸,估计值十万法郎,有付钱而不要报纸的订户,有真正的订户,还有他叔父代抽的间接税,他每年有两万法郎收入;他每天都有奢华的宴席等着他,从上个月起有了一辆双轮轻便马车;明天他要当上一份周报的头头,不花一个子儿就得到了六分之一的股权,每月五百法郎工资,还有他叫股东出钱而他不支付的稿费每月一千法郎。您是头一个,如果斐诺同意给您每页五十法郎的话,您会很高兴地为他白写三篇文章。等到您爬到同他地位相等时,再来判断他吧,人是只能受同等地位的人判断的。如果您盲目地顺从,斐诺说声‘进攻!’您就进攻,斐诺说一声‘捧场!’您就捧场,您就有伟大的前途。要是您有仇家,要报仇,只要对我说一声:‘卢斯托,我们干掉这家伙吧!’我们每天在报纸上登上一句话,您就能把您的朋友或者敌人痛揍一顿。您再在周报上登上一篇大文章,把他再开一次刀。如果事情对您十分重要,而您又变成斐诺所需要的人,斐诺就会让您在一份有一万到一万二订户的大报上,把您的敌人当头一棒打死。”

听得入迷的吕西安说:“您相信弗洛莲娜一定能叫药品商做成这笔买卖吗?”

“我当然相信!现在是幕间休息时间,我去同她说两句话,让事情在今天晚上就办妥。她听了我的报道以后,会用上她的全部聪明才智,再加上我的一份。”

“那个老实商人,在那里嘴巴也合不拢地欣赏着弗洛莲娜,一点不怀疑人家要敲他三万法郎的竹杠!……”

卢斯托大声说:“您又说蠢话了!为什么不说我们抢他呢?亲爱的朋友,如果部长收买报纸,再过半年药商的三万本钱可能变成五万。何况玛蒂法目的不在报纸,只为着弗洛莲娜的利益。等到人家知道玛蒂法和卡缪索共有一份报刊,因为他们会合做这笔生意,所有的报刊都会登载说弗洛莲娜和科拉莉好话的文章。弗洛莲娜就出名了。她可能同另一家戏院订一份一万二千法郎的合同。总之,玛蒂法每月可节省一千法郎,本来要用在向新闻记者送礼和请客上的。您既不了解人,也不懂生意经。”

吕西安说:“可怜的人!他还希望快活地过一晚呢。”

卢斯托说:“他还要被无数的理由锯成两半,直到他买下斐诺的六分之一股份,向弗洛莲娜出示他的收据为止。而我,第二天,我就是总编辑,每月拿一千法郎。我的苦难已经到头了!”弗洛莲娜的情夫喊起来。

卢斯托走了出去,剩下昏头昏脑的吕西安。他跌落到思想的深渊,飞翔在现实世界之上。在木廊商场他看见了出版商的诀窍和炮制荣誉的方法,他在戏院的后台徘徊过,看见了墨黑的良心,巴黎生活的关键,一切事物的机制。他欣赏舞台上的弗洛莲娜,心里羡幕卢斯托的艳福。他有一阵子早已忘却玛蒂法了。他呆在那里不知有多久,也许只有五分钟。他觉得简直是天长地久。火热的念头燃烧着他的心,他的感官也被女演员们的形象挑逗得热烘烘的。女演员们淫荡的眼睛被胭脂衬托抬高,胸脯白得耀眼,穿着肉感的巴斯克紧身衣,褶子十分下流,短裙下面露出穿着红绿底色袜子的大腿,穿鞋的方式刺激正厅的观众。两股腐败的洪流齐头并进,仿佛在水灾中两片水面要合而为一,它们吞噬了包厢里的诗人。诗人在包厢的角落里,手肘靠在红天鹅绒的栏杆上,手向下垂,眼睛盯着幕布,这种混合着雷电和乌云的生活,他很容易接受,尤其是经过用功、单调、不为人知的生活以后,他像在深沉的黑夜里,新的生活像焰火似的闪闪发亮,他更容易接受了。

……

(三)

吕西安幸运地发现科拉莉已经上了床,并且睡着了。

她演了一出临时的小戏,得到了观众的鼓掌。这掌声不是用钱买来的,她算是出了一口气。那天晚上的演出,她的敌人没有料到,使戏院经理决心将卡米丽·莫潘的剧本的女主角让她演,因为他发现了她第一天登台失败的原因。弗洛莲娜和拿当的阴谋使经理十分愤怒,他们居然想打倒他所赏识的女演员,他答应科拉莉以后保护她。

清晨五点,拉斯蒂涅来找吕西安。

“亲爱的,您住这条街真好。”他对吕西安说这句话就算作贺词,“我们要头一个到达约定地点,是在通往克利昂库的路上,早到才有派头,我们应该树立好榜样。”

马车一驶上圣德尼区,德·玛赛马上说:“程序是这样的,你们各用手枪在二十五步内射击,可随意向对方走去,不得近过十五步。你们每人可走五步路,开三枪,不能再多。不论结果如何,你们必须在原地不动。我们为您的对手上子弹,对方的证人为您上子弹。武器由四个证人会合在一家武器铺里挑选。我们答应您,我们帮了运气的忙:因为你们用的是骑兵手枪。”

对吕西安说来,人生已经变成一场恶梦,生或死对他都无所谓。自杀的特殊勇气使他在围观的人群中显得十分英勇。他不再向前走,留在原地。这种无忧无虑的姿态使人认为他有冷静的打算,大家都认为这位诗人十分了得。米舍尔·克利斯蒂昂向前走了五步。双方同时开了火,因为双方所受的侮辱是相等的。第一发,克利斯蒂昂的子弹掠过吕西安的下巴。吕西安的子弹高出对方的头部十尺。第二发,米舍尔的子弹打进诗人外套的领子中间,幸好领子是密缝的,里面还有一层硬衬里。第三发,吕西安胸部中了弹,倒了下来。

“他死了吗?”米舍尔问。

“没有,”外科医生说,“他会好起来的。”

“那就糟了!”米舍尔回答。

“哦,是的,那就糟了。”吕西安跟着说了一声,眼泪流了下来。

中午,可怜的诗人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花了五个钟头费尽心机才把他搬回家。虽然他已经脱离了危险,可是仍须小心照料,寒热随时可以引发危险的并发症。科拉莉忍住绝望和悲痛。在她的男友危急期间,她同贝雷尼丝轮流守夜,还背台词。吕西安的危险期共有两个月。可怜的姑娘有时演的是十分开心的角色,而在内心深处她却想着:

“我亲爱的吕西安也许就在这时刻死了!”那时候吕西安由毕安训医治,他能活下来完全靠的是这位忠心耿耿的朋友,毕安训对吕西安的行为感到十分痛心,然而德·阿尔泰兹早已将吕西安秘密来访的事告诉了他,并替可怜的诗人辩护。吕西安发的是严重的神经性高烧,只有一段时期神志清醒,毕安训怀疑德·阿尔泰兹为诗人辩护是出自宽宏大量,便趁吕西安清醒时质问他:除了登在埃克托尔·梅兰报上那篇严肃的批评文章以外,还有没有写过攻击德·阿尔泰兹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