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谁不喜欢圆满的情意?然人生事十有八九不如意,我们大多时面临的是不圆满。这何尝不是修行的机会呢?所以,我把这件事作为我的一个修行体验,在艰难地进行着。
曾经,我一个最好的朋友,她爱上一个男人,非常静寂无声的爱,就像一阵清风,时时围绕在他的身旁,却不能吐露自己的心事。我原本以为,这无声无息的爱,在经历了最初的激情之后,大约两年之间,也该烟消云散了。然而没有,三年过去了,她对他的爱依旧。当我得知,不禁骇然。我没法想象,一份没有回报的爱会如此长久,且没有让当事人形容憔悴。
她还是那个美丽的她,温柔,安静。我看着她,不相信依然爱情缠身的她,竟然如此神清气爽。
她笑,特别喜欢笑:“你是不是认为,如果我还爱他,就应该被折磨得形销骨立,天天为得不到的欲望而痛苦”?
我回答:“没错。在一般人看来,得不到的,要么痛苦,要么放弃,像你这般,既不放弃,也不痛苦的,实在少有。”
她沉思:“我并非不痛苦,因为我曾经努力想放弃,却无法割舍,就好像呼吸与身体的关系,一方存在,一方则无法消失。好吧,如果是这样,我就大方地承认,我还爱他,我不能够忘掉他,但是,我为什么一定要痛苦呢?爱一个人,难道一定要得到么?”
我坦率回答:“没错,这就是世人的态度,包括我。”
她笑:“世人谁不喜欢圆满的情意?然人生事十有八九不如意,我们大多时面临的是不圆满。这何尝不是修行的机会呢?所以,我把这件事作为我的一个修行体验,在艰难地进行着。”
如何作为修行的体验呢?
因为我幻想了一下我得到他之后的情形。
哦?这倒是一种很新奇的说法,能否告诉我吗?
是这样的……
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爱之梦中,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想着他,执着地给他写纸条发短信,关心鼓励着他,梦想着有一天我们会走到一起,找回那份令我刻骨铭心的爱。他感动于我的付出和支持,把我当成红颜知己,我们成为了好朋友。我压抑着对他的爱,既快乐又痛苦地扮演着这种知己角色。随着接触的深入,我渐渐不太喜欢他的工作,因为他常常要与很多美丽的异性打交道,我会吃醋。这让我很有自责感,但却又控制不住。他的女性朋友对我也并不友好,有意无意地说些讽刺的话,在这些年轻美丽又很有风情的女子面前,我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卑感。我开始变得很在意自己的外貌,但看着镜中青春已渐渐逝去的自己,心里很失落,也越来越没有了自信。我对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非常关注,变得异常敏感,心情经常跌宕起伏,失去了以往的平静,已完全随着他转,几乎失去了自我。
他的事业发展得挺顺利,知名度越来越高。我为他高兴的同时不安感也越来越强,因为喜欢他的优秀女孩也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强烈的危机感使我控制不住自己,向他表白了长久以来埋藏在心底的浓浓爱意。他听了我的表白后也很动容,但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对我说:他一直把我当成是好朋友,也希望我们还能继续这种关系。我听了之后很难过,但因为不能失去他,我强忍痛苦地答应了。
之后,我更频繁地联系他,说了很多温柔体贴的爱语,希望能进一步拉近我们的距离。但他却对我越来越疏远,直至最后不再回复,彻底断了联系。我感到自己好像被无情地抛弃,生活失去了支点和重心,心似乎被掏空了,仿佛被投入了地狱,在无尽的黑暗中挣扎着,看不到一点光亮和希望。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觉得除了他的父母外,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最关心他的人了。为什么付出了这么多,等待了这么久,最终还是失去。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在极度痛苦了一段时间后,倔强的我仍然不放弃,变得更加执着,坚信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觉得终有一天他会知道我对他的爱是多么深,他会被我的真情所感动。在接下来的岁月中,我一如既往地关心爱护支持他,不间断地给他写着信,他也始终没回复。我就这样在希望和失望的交错中煎熬着生命,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爱之梦中,痛并快乐着。
这几十年来,爱他是我生活的支点和主要内容,这个信念支撑着我走过了一个个孤寂的日夜。终于有一天,我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很想见见我。在等待了几十年,已近耄耋之年的我,终于盼到了这个时刻。当再次见到他,当双目再一次相对时,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往下滴落,是委屈?是欣慰?自己也不知道,说不出一句话,唯有眼泪在默默无声地奔涌。看到我的样子,他也很感动,眼泪也含在眼圈。他轻轻将我揽入怀中,一边帮我擦眼泪,一边说:非常感谢我这么多年来对他的付出和支持,他其实早已被深深地感动,始终都珍藏着这份对他来说弥足珍贵的情谊。但他始终都把我当成是好朋友,无法面对我对他的这份炙热情感,所以一直沉默着。问我现在能接受把他当成朋友吗?我们有可能成为此生最好的朋友吗?听了他真诚的话,我并没感到失望和难过,心绪反而渐渐平和了下来,内心变得轻松畅快起来。这几十年来,我执着地想成为他的爱人,但爱人和朋友到底又有什么区别呢?它们最真实的部分其实都是爱,爱情夹杂着更多的欲望和占有,虽有迷人的光环但实际并不美丽纯净,朋友之间的情谊才更纯粹、更清净。也许自己在执着的过程中也有所悟,但这一刻,他真诚的话语终于让我彻底醒悟,其实我一直都拥有着他一份清净的爱,但我却将它舍弃,去寻梦了一生……
我用一生的时间,追求虚幻的爱情,舍弃了身边的真情。但爱情实际上却是梦幻泡影般脆弱和了不可得的。因为我始终都没有放下过对他的执着,于是跟着他在六道中不停地轮转,但轮回终究是苦,我执着的结果也注定是苦的。如果我意识到了这些苦,放下了执着,并真的懂爱、会爱,我想我的人生将是令一番景象。
朋友的话让我很久都默然不语。我惊讶于她的豁达,无可否认,痛苦是让人向上的东西。然而,对于向上的理解,不同人,想法不一样,有的人就像飞蛾扑火一样,越痛苦,越执着,即使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然而,有智慧的人却看得更为深远,他们在深悟着彼下痛苦的时候,更思索如果长此以往,这份痛苦会不会伴随终生,甚至数不清的轮回。然而,想摆脱痛苦的方法只有一个,放下,自在。
这个说法说来简单,过程无异于重生般痛苦,然而,相比于无数次轮回的痛苦,这样的痛苦或许只有一次,该怎样选择呢?智慧的人,心里肯定有答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