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领着一行人到花厅时,王婧宸早已安排好一切,她本以为自己是可以的,看到前世夫君的那一刻,只觉身体僵硬,所有力气都仿佛被抽空,连说话都是困难的,眼眶湿润,她知道自己眼睛里的情绪必定瞒不过这一行人。低下眼睑,借着行礼竭力扯开嘴角,带上嘉怡郡主无懈可击的面具。明明一瞬间,却仿佛过了整整一世。
她不去看他,笑着和六皇子嘉铭郡主寒暄,眼中的余光却不由自主的关注他,她对他是真的是没有办法。
六皇子似乎感应到般,笑道:“嘉仪想必是没见过鸿轩,上官太傅的长子,方才正好在一起,便邀了他一同前来,嘉仪不介意吧。”
王婧宸也不去看他,只和六皇子道:“六皇兄的朋友,必然是极好的。”
【上官鸿轩自然是极优秀的,否则上一世自己也不会一眼便相中他,满心满眼的都是他,遇见他之前,她一直以为感情是细水流长朝暮相处的,看到他之后,她才明白,两个人,一辈子,只需要一眼的时间。
随后,她知晓他是有婚约的。没关系,费些手段而已。
再后来,她成功嫁给了他。
新婚燕尔,她记得她与他也有过甜蜜时光。
那时候,他叫她宸宸,他的声音很好听,浑厚低沉,磁性的男子的声音,比爹爹娘亲叫的宸宸都好听,她靠在他怀里,哪怕不说话,都是幸福的。
他说:“宸宸,以后给我生个孩子,男孩像我,睿智,女儿像你,漂亮。”她羞红了脸,低着头,嘴角却掩不住的上扬。
他犹不肯放过她,在她耳边,轻轻的带着点哄骗的:“宸宸,你说好不好。”他呵出的气,暖暖的拂过耳畔,痒痒的吹在她的脖子上,整个人都是酥麻的。
她转过身,把头埋进他的宽厚胸膛,低不可闻嗯了一声。他却是听到了,由胸腔发出的笑声,肆意张扬,愈发抱紧她。她恼羞成怒,握起粉拳,直敲打他的胸口,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
他说,“宸宸,你感受到没,它很开心。”
她偷偷瞧他,他的眼睛闪亮的,满天的星辰仿若都坠入其中。那一刻,她听到一个声音,啵的一声,很轻,她知道那是她的心彻底沦陷了。
是什么时候,他不再叫她宸宸,又是在什么时候,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暗淡。
后来,他叫她嘉怡郡主。】
“嘉仪嘴一直这么甜,难怪刚来的路上不知谁家的小姐,夸你会说话,要让你来告诉我们她是谁。”嘉铭郡主打断王婧宸的回忆。
“你说的是方侍读的女儿,方溶月,早先与我一同跌下栖霞山,也算是缘分,是个口直心快的姑娘。”这话说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王婧宸要的就是嘉铭郡主误会。
方溶月进来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口直心快,说难听点不就是说话不经大脑,没有教养,不考虑他人的感受?这个大BOSS,连口舌间都不肯绕过她,不知道还会放什么招。
身份地位有别,其他人都是自小认识,相互嬉闹中长大的。别说没原主的记忆,就是有,方溶月也是眼睛一睁,谁也不认识。
这里是主子聚会的地方,所带丫鬟皆呆在旁厅,听候召唤。她一个人干脆选个角落,先把肚子填饱,许多点心,是现世没有见过的,方府清贫,自是也没有。
王婧宸余光瞟到方溶月,见她吃的香甜,微愣。倒是比上一世沉得住气,没有像上一世般到处结交,闹下不少笑话。
吃饱喝足,方溶月漫不经心观察周围情景,除了在路上所见的六皇子月白长衫男子外,也有不少其他男子,并无男女大防,三三两两聚集谈笑。这哪里是赏菊宴,分明是联谊会。早知大尧朝民风开放,可也没想到会开放到这种程度。自己一个人,倒显得有些扎眼。
秉着不惹眼,不被扎的想法。方溶月悄悄退出花厅,沿着府中河水一路欣赏府中风景。她没注意到的是,在她走后,嘉铭郡主和王婧宸先后跟着出来。
沿河设有八角亭,方溶月走累了,选一处而坐,河风拂面,带有阵阵花香,心下惬意,这古人真会享受。
“林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方溶月望去,见嘉铭郡主走了进来,赶忙行礼,“既然嘉铭郡主要歇息,我就不打扰了。”谁遇见瘟神还往上贴?
“怎么我刚来,林小姐就要走,看来是我不招人喜欢了。”
这么一说,方溶月倒不好走了,只得继续坐下,腹诽道,“你一脸找碴的样子,谁喜欢你谁抖M。”
“我记得方才林小姐可是能说会道,怎么现在闭口不语?”
方溶月扶额,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是错,说什么都会错,笑道:“这河风吹的紧,我刚呆了一会儿,便感到头疼,这就告退,望嘉铭郡主见谅,毕竟入秋了,郡主也要保重,别待太长时间。”说完便要离开。
嘉铭郡主岂是个好糊弄的主,脚步轻移,拦住方溶月的去路,“我与林小姐一见如故,不妨坐下好好叙叙。”
方溶月见周围没人,抬脚便打算强行闯过去。嘉铭郡主从小骄横,从未吃过亏,又怎会放行,两人争执间,方溶月脚一滑,落入河中。
那一刻,她看见王婧宸从不远处走过来。她听见王婧宸说:“方小姐自己不小心落水了,叫人来救她。”
王婧宸记得,上一世方溶月落水,嘉铭郡主说是她自己跳进去的。可方溶月被救上来却满脸委屈哭着说不怪嘉铭郡主,不是嘉铭郡主的错。
因当时无其他人在场,加上大家对嘉铭郡主的性子都有所了解,虽无人明说,但私底下都认定是嘉铭郡主推方溶月入水。
这一世,王婧宸跟在她们之后出来,远远看着,就是为了在这一刻给嘉铭郡主做人证。自己和嘉铭郡主是不对付,自己做的证明再真实不过。届时,就算方溶月演得再好,说得再美,也无人相信。
方溶月本是会水的,只这古代衣服过于繁琐,缠手绕脚,加上入秋,河水毕竟凉骨,吃了大苦头才从水中冒出头。
还好离岸边不远,七划八划爬上岸,瘫倒在岸边直喘气。在长公主府的丫鬟婆子的搀扶下,到厢房更衣梳洗。
一般大户人家都有为宾客准备的换洗衣服,虽不合身,但有胜于无。丫鬟给方溶月送来换洗衣物的同时,还端一碗汤药进来。
“方小姐落水未免感染风寒,赶紧把这驱寒的汤药喝了吧。”是个热心的丫鬟,抿嘴带笑。
方溶月是在社会主义的旗帜下长大的,从小感冒生病就打针吃药。哪里吃过这样空气中都泛着苦气中药,当下捂着鼻子,“你先放那吧。”
“这汤药是特地为方小姐熬的,方小姐还是赶紧喝了吧,要是回头感染风寒了,岂不是怪我们长公主府照顾不周。”说着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以显门楣。
方溶月无法,伸手去接,大抵是刚在水中冻着了,手发抖未拿稳,汤碗应声落地,这汤药算是废了。
到底是长公主府培养出来的,丫鬟面色未变,收拾完地上残渣,“奴婢再给方小姐熬一碗。”
“我在家里惯喝姜茶,端碗姜茶来即可。”
丫鬟诺了一声,便关门退出。
方溶月拿着衣服到屏风后更衣,褪下早已湿透的衣服,擦干身体,才将准备好的亵衣里衣穿上,便听到门被打开有人进来的声音。还真是死性不改呢,方才那么明显的说谎时自我安慰动作,从进门时的抿嘴到后来的整理衣服,那汤药还不知掺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这次端来的姜茶能喝否,方溶月从屏风后探出头观察,心中一惊,只见一个玄色衣衫的男子正躺在罗汉床上歇息,在仔细看,赫然是六皇子。
六皇子突然睁开眼睛,眸中精光射向屏风方向:“谁?出来。”
方溶月从屏风后转出。
六皇子看着她,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这里是男宾客歇息的地方,她穿一身里衣出现在这里,这不得不让六皇子多想。
“你是男人么?”方溶月突然道。
是不是男人,难道还要证明么?刚在路上看见她时,倒还有点小聪明,怎么这时候反而如只呆头鹅般蠢笨。
“是男人的话,赶紧从跳窗出去。”
六皇子是何等人精,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她的话,几大步走到窗口,翻窗而出。与此同时,门被推开,丫鬟手端姜茶进来。方溶月余光瞄到还在晃动的窗户,微不可查松了口气。穿一件里衣与男子共处一室,这是要毁了她的名声啊。
回到屏风后穿好外衣出来,端起姜茶,在手中把玩了好一会儿方才喝下。一碗姜茶下肚,辛辣甘甜,出一身汗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莺歌这时才赶到,眼眶发红抱着自家小姐左看右看,见真真没有事,才松了口气。
方溶月借着落水的由头打道回府,等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哭出来,这他妈什么世道!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避过了种种危险,很多年后,机缘巧合下蓦然回首,方知晓该中的招一样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