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知道这些话已经是方溶月的极限,再逼迫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现在在船上人来人往诸多不便,若真把温子然弄死了,山西温家那边也不好交代,“今后你就不要再踏足京城。”这话无异于告诉温子然,若再踏足杀无赦。
六皇子说完便走,若现在只有方溶月一人,她大可按照自己的性子来,可这里还有一个温子然,她不敢停留紧跟着六皇子的脚步,深怕把这个恶魔再一次惹怒,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
路过温子然身边的时候,她张开嘴无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温子然脸色苍白,嘴角还挂有残留的鲜血,也不知道他看到了没有。可六皇子却实实在在看到了,他哼了一声,惊得方溶月赶忙加快脚步向他走去,因她没有抬起头,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六皇子身上,连退三步像一个雕塑般立在那里。
六皇子眼色一暗,她现在竟是如此厌恶自己,连碰到都要躲避开。也不说话,带着她出了船坞,方溶月走到外面才发现,外面温子然带来的人尽数都被六皇子控制住,他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到马车上,等了片刻方溶月还未上来,掀开车帘见她规规矩矩站在马车旁边,“怎么还不上来?”
方溶月心知现在自己在六皇子这里连呼吸都是错的,哪里敢说是怕自己上去后,被他再赶下来坐后面奴仆的马车?
连忙走上马车,她身材娇小,以往上马车都有人搀扶,六皇子带来的人皆是男子,一众人见六皇子为了她如此做派,哪里还有人敢来扶她?她试了两次没有成功,最后也不顾形象爬了上去。
一路上,六皇子依然铁青着一张脸,跟别人偷了他老婆似的,(小安:可不就有人偷了他老婆?)。他不说话,方溶月自是乐意,哪里还会主动挑话头?
马车内的气氛低沉到了极点,方溶月努力缩起自己,尽量不有动作,压缩自己的存在感,心中祈祷,六皇子千万不要看到我,千万不要看到我。老天爷坑了她那么多次,终于在这一次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从马车行驶到马车停下来,六皇子都没有再发出一个声音。
下马车又是废了一番力气,待她站稳才发现不对劲,马车停下来的地方并非六皇子府,这个地方她曾经来过,也小住过一段时间,门上方的牌匾还是与两年前她住的时候一样:竹园。
她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道六皇子不带她回府,反而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她低头跟着他穿过花园走到屋中,路上见到管家倒还记得她,请安时说了一句,“六皇子安好,林小姐好。”
她想扯一个笑脸给管家,脸部肌肉依然僵硬,瞧管家的脸色,她便知道她这个笑脸恐怕比哭还要难看,最后只能朝管家点点头。
六皇子安自己的习惯坐在主坐上,也不说话,只盯着她看,直把方溶月盯的浑身不自在了,他才发问,“为什么要跟他走?”
“他能给我自由。”
六皇子冷笑,“方溶月,我是不是待你太好了,好到让你觉得我是傻的,还是我是可以随便一句谎话就能欺骗的?”
方溶月不敢搭话,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千回百转该怎样才能消了他的火气?
“怎么是说不出口还是不敢说?”
“我即已做了这件事,便不敢给自己辩解,只是个中缘由并不是像爷所想的那样。”她极力做谦卑装,期望凭借往日的情分能从轻处罚。
六皇子并不搭话冷冷看着她,方溶月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爷是知道的,我是个胆小惜命的人,在这京城之中,恐怕除了爷您的府中,其他地方我都是去不得的。嘉仪郡主一心想要致我于死地,上次在闹市中的事,爷和我都明白不是意外。只听说过千日做贼的,没有听过千日防贼的,我但凡留在这京城中,终有一日我会死在嘉仪郡主手中。”这是她离开的缘由之一,倒是没有半点心虚。
“所以你便求助于温子然?”
见六皇子愿意搭话,方溶月增加了一些底气,仍是低眉顺眼道,“我与他偶然相遇,得知他不日要返回山西家中,我是被吓怕了,才求助于他。”
“把你送出京城,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为何不告诉我?”
方溶月听他声音也是温和,抬眼看他面色平常,嘴角甚至噙着笑意,她心中一惊,知道六皇子这次是真的动怒了,恐怕不能善了,也顾不得膝下黄金,扑通一声跪下来,“爷恕罪。”
“你何罪之有?”
“我不该求助于他人,凡事应先禀报爷。”
正说着有小丫鬟进来送茶,见方溶月跪在地上不敢多留,放下茶水便躬身退了出去,六皇子抿一口茶,问道,“你知道女子与他人私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方溶月咬唇,感情自己浪费了这般多口水,一点效果也没有,怎么还是被扣上私奔的罪名?
“在咱们大尧朝,无论身份地位如何显贵,但凡涉及私奔这一项,男子当场打杀,女子么,”他停顿片刻,“全部卖到最脏最贱的勾栏院,一日接三四十个粗壮汉子,并不使其避孕,即便怀孕也不使其停止。一般妇人不过两三个月便小产,但有那命贱的能撑过四个月,便强行引产,越是尊贵的越是要用良药勾住其性命,性命无碍时又开始重复那接客的日子。怀上流掉接客,如此往复,不出三四年,无论进去时如何,出来时便已是一具枯骨。”
如果她现在在看一本书,书上这么写,她恐怕还要抨击一下万恶的旧社会,顺带歌颂一番美丽富饶的新中国。可她现在实实在在生活在这里,一切生老病死快乐痛苦都是真实存在于她身边的。
如今她才明白六皇子说的那句话,他待她实在是太好了,好到她已经忘记他是封建社会中吃人喝血不懂人命珍贵,不会尊重生命的剥削阶层。
她若真被送去这种地方,连自尽恐怕也是天方夜谭,一套体系下来,那些看守的人自有办法阻断她一切自裁的可能性。强忍住瑟瑟发抖的身体,她哆嗦着嘴唇准备说话,却发现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暗骂自己这点出息,这样就被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