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原是一场悲壮的旅行,
光阴从我眼前流过,
一切的求索和希望,
都在别无选择的绝望之后重新奔放。
一千个美好的愿望在心中开放,
一千次在泪眼中破灭,
任曾有过多少风雨我总是坚信,
只要有玫瑰总会开出火红的花朵,
只要是路总会有风景优美的地方。
宝音回到考古营地时已经下午了。他就坐在戈恩教授办公室等待他的到来,而戈恩教授却没有一点空闲的时间,把他晾在一边。也许想急于报告他的新发现,而又迟迟不见教授,他此时感到有些不耐烦了,越想越生气,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见包绮丽走了进来。
“宝音博士!几天不见了,你走的时候也不给我说一声。”包绮丽以一种埋怨的语气说,然后递给他一杯咖啡,脸上带着微笑,赤褐色的秀发如波浪一样倾泻在肩上,每次低头的时候,秀发像烟雾一样轻轻拂拭着她的脸颊。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宝音注意到她那双灵活的大眼睛含情脉脉,这让他有点不敢正视她。
“是啊,才从老家赶回来,非常疲惫,总算没有白跑一趟,大有收获啊。”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身子深深地靠进沙发里。
“宝音博士,今后我可能不在戈恩教授这里工作了。”他的话好像并没有引起她的兴趣,而是把话岔开了。
宝音有点不解,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表情严肃地问:“你要离开考古队了?”
“不是。你离开的这几天,戈恩教授就把我调到你这边了,主要是协助你的工作。”
“这无疑是令人兴奋的事,不过,教授他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宝音问道。
“我和教授谈了许多你的发现,就是你报告中所提出的那些观点,他觉得只有我在你身边,才能让你有更多的灵感。”她偏着脸颊笑笑,“简单说,就是配合你的工作,也许这样你的工作会更加顺利。”她双唇饱满,嘴角浮起的微笑很温暖,让他有了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可是教授他为什么还不到?我想和他好好谈谈。”宝音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然后不自然地搓搓手心。
“你还不知道吧,他们在鄂嫩河畔的一个小湖发现了一些东西。”她在整理办公桌上的东西时,脸庞被秀发遮住了,看起来很迷人。
“那是什么?”他好奇地盯着她。
“据说一周前,有考古队员在那边发现了一个湖,就下湖底去探查,后来发现了一只纯金造的马嚼子,是乔龙巴特带回来交给戈恩教授的。教授研究了一下马嚼子,判断它可能是成吉思汗时期的东西,他觉得湖里应该还有别的东西,戈恩教授就安排在那里扎营,亲自监督他们打捞呢。”她一边说,一边撩起秀发看着他。
宝音忽然想起考古界曾有专家提出的成吉思汗陵墓在某个湖底的观点,他惊疑地望着她,然后激动地问:“然后呢?”
“教授催促你回来,是因为在湖边还发现了一个墓葬,他要等你回来亲自负责发掘。”
“不,不,我是问他们在湖里还发现了什么?”
“这个好像没有。我只听说那个潜水的人出事了,岸上的人收绳索时只捞上来潜水服的一些残片和那只马嚼子,潜水员没有上来,可能已经死了。”
“离营地有多远?”宝音急切地问。
“三十多公里吧,好像在宾德尔境内了,怎么,你想去?”
“走!现在就去看看,也许是一个发现。”宝音立即起身坚定地望着她。
“可是,我们到达那里天都已经黑了,不如明天早上再出发。”她说。
“我想这事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必须现在就走。”宝音表情严肃地说。
在熟知蒙古国地理历史的宝音的眼里,肯特省这片贫瘠的土地不过是蒙古高原北部的边缘,在他们奔向的终点,就是往东三十多公里的绿洲地带宾德尔县。这是蒙古人理想的乐园,这里的水草肥美,蒙古牧民在这里放牧牛羊,现在已经人满为患,因为这里是成吉思汗和他的家族曾经生活的地方。依托鄂嫩河静静流淌的河水,祖先就在这里建立起牧场和家园,于是,在高原上就出现了一条通往乌拉巴托的绿色长廊。
下车后,天色已经晚了,在汽车灯的扑扑光尘里,宝音看到戈恩教授正朝他们走来。
湖边有一排很有规则的帐篷,一共有七顶,戈恩教授的帐篷明显很大,突兀在那里,在帐篷敞开的帘子里闪出明亮的灯光。其中四顶帐篷是潜水员和考古人员的,另外两顶帐篷是为宝音和包绮丽准备的。这些帐篷被微弱的灯火朦朦胧胧地笼罩着,有的帐篷没有点灯,完全是一片漆黑,发电机的马达声乏味而单调地轰鸣着,持续不断地泛滥在昏黑的岸边,打破沉睡的寂静。这里堆放着许多铁架,还有破旧的吊车的零件,尤其是夜晚给人一种凄凉的氛围。在一片漆黑中偶尔闪现一个队员的身影,但很快就消失在帐篷里了,岸边亮着一长串发出橘黄色光芒的电灯,它们在戈恩教授营帐所射出的电灯的对照下,看起来就像暗弱的蜡烛,灯火幽幽,一切就像在梦中。
“教授,这里有大发现吗?”宝音一边走一边急切地问。
走进戈恩教授的帐篷,地上铺着大红色的厚厚的地毯,面前是一张色调柔和的桌子。
“当然,我们在这个叫‘诺尔’的圣湖里发现了个纯金马嚼子,是成吉思汗时代的,有可能是成吉思汗御马上的东西。翻译对我说,这个湖是神圣美丽的湖,我猜想里面可能会有大量财宝,一定是当时的人为了祭祀什么神灵,就把大批用宝石镶成的珍品以及金、玉投入这个湖中了。”
戈恩教授坐下来,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我了解过,这个湖早在1970年就有英国的考古学家来过,大英博物馆的杰卡斯教授,对,就是他,你也听说过他吧,当时就是潜入这个深水中再也没有浮出来,那时候当地人都说因为他冒犯了神灵,所以被神灵杀害了,说这是神灵对他的惩罚。后来英国方面组织人去打捞尸体,可是连杰卡斯教授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如今都过去32年了,没想到我们在这里发现了这个湖。”
“你也说说你这次去那里的发现吧,我都迫不及待了!”戈恩教授微笑着,眼里溢满骄傲的神色。
“我发现了一本册子。”宝音回过神来,有点激动地说。他停顿了,好像是在等待戈恩教授也会以一种激动的语气问他接下来的事情。
“哦!好吧,让我猜猜看……应该不会是那个不会写字的蒙古大汗留下的!”戈恩教授转动着眼球说,然后哈哈大笑起来,“那么……或许是元朝史官的册子……”
“戈恩教授,我发现的册子是成吉思汗的大臣耶律楚材亲手写的。”走进帐篷后,宝音说。
戈恩教授正在倒水的手突然停下了,他看了看在一边坐着的包绮丽,然后走到宝音跟前坐下,他那瘦削、苍白的脸上的那双眼睛像鹰眼放出光芒,仿佛连他脸周围花白的胡须也照亮了。
“宝音博士,这可是一个重大的发现,耶律楚材……你是在哪里找到的,可靠吗?”他摇晃着脑袋低声问道。
“教授,以我的经验判断,那确实是耶律楚材的手迹,这没有任何问题。”宝音肯定地说,而且戈恩教授从他脸上表情也能感觉出他的话是认真的。
“那么,你把它带来了?”戈恩教授嘴唇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噢,教授,那怎么可能,他们把它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不过能够借给我看一晚上,那已经是对我格外开恩了。”宝音笑道。
“那么,你记下重要信息了吗?”戈恩教授很急切。
“是的,只有一条对我们有价值的信息,那就是耶律楚材所写的,成吉思汗安葬在达达勒。”宝音盯着戈恩教授的胡子说。
“就这些?没有更详细的内容吗?”戈恩教授很急切地追问。
“没有了,其他的内容和陵墓的位置毫无关系。”宝音叹息说,好像有点委屈,他本来想抱怨自己这几天是如何辛苦的,可是他看到戈恩教授有点失望的表情后,没有多说什么。
“宝音博士,你也知道,从北边的巴特希雷特和宾德尔,一直到南边的巴彦阿德拉格和东边的瑙罗布林,这整个鄂嫩河两岸在成吉思汗的时代都叫达达勒。可以说你的发现毫无价值,而且,你并没有得到它。”他用一种酸溜溜的口气说,一双有点发红的眼睛一直在凝视着帐外湖边的潜水队员们,他没有再说话,有点浮肿的脸庞上布满了无可奈何的失望表情。
“可是教授,这个至少确定了我的推断是无误的。”宝音解释道。
“什么推断?你是指我们来这里寻找成吉思汗的陵墓吗?”戈恩教授停顿了一下说,“博士,我们都非常感谢你论文里的那些宝贵的观点,因为它把我们浩浩荡荡地领到了这里,但是如果结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我告诉你,你的论文没有任何价值,因为在中国的《元史》和《蒙古秘史》中就明确说过成吉思汗被葬在肯特山,它就在我们营地对面。简直该死,现在你只告诉我陵墓应该在达达勒。噢,上帝,我们所在的这些地方,包括扎户丘特山,都属于达达勒这个鬼地方,这等于和没说一样不是吗?”
戈恩教授说话的口吻虽然很和气,可是他的嘴唇却在不由自主地抖动,在他蓝色的眼睛里有一股隐忍不发的愤怒。
宝音听到这些话,仿佛要气得浑身战栗了,但他耐住了性子保持沉默。他站起身,不自然地将双手插在衣兜里。
“好吧,我明天指挥他们潜水,等弄清楚诺尔圣湖之后,我们再去研究扎卢丘特山那里的成吉思汗陵墓,我想我会找到它。当然,希望这次能在这个湖里捞出您想要的更多的东西。”宝音说着站起身来,准备要走的样子。
“不!你先等等。”戈恩教授也站起身,两手扶在桌面上说,“你明天先带领他们发掘旁边那个墓葬吧,潜水的事等以后再说。”
“那好吧,反正在哪里都一样。”宝音轻描淡写地说完,十分沮丧地走出帐篷,包绮丽也紧跟着他出去了。
“宝音博士,我不想那些该死的废铁一样的金器银器最后只能是蒙古国的战利品。我想要的是成吉思汗的陵墓,是陵墓!”戈恩教授朝着宝音的背影大喊,一直到他消失在漆黑里。
“我会的,戈恩教授!除非他根本就没有葬身地球!”宝音在远远的地方大声回应道,他低头钻进了这个不算大的帐篷,包绮丽本来想对他说什么,可是欲言又止。
“绮丽,你也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发掘那该死的墓葬……”说到这里,宝音突然声音变小了,他突然拍了拍自己的头。
“怎么了,宝音?”她奇怪地望着他,眼前的他只是漆黑的一个轮廓。
“我怎么忘记湖底那个潜水者了,我要去找戈恩教授,明天先潜水,发掘的事放在之后。”他喃喃地说着,要重新返回教授的大帐。
“不要去了,你说也没用,结果就是吵架。”她挡在了他面前。
“可那个潜水员怎么办?”他语气有点激动。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这都几天了,除非他也用鳃呼吸,否则现在已经是一具腐烂的尸体了。”她低声说,好像怕被人听到了似的。
宝音只好作罢,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然后低头钻进自己的帐篷。
包绮丽驻足,本来还想说什么,见他走了,也只好转身回到自己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