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洛亚】
由于担心使人厌烦,通常人们丝毫不敢过分殷勤。但这种担心是错误的,真正这样做了,他的行为会被认为是具有独创性的。
每个人都知道别人在评判自己时会出误差,而没有意识自己在评判别人时也会出误差。
如果我们了解别人也像了解自己一样,那么对最可谴责的行为我们也会感到应该宽容。
生于外省,在刻板家庭中长大的我,在到巴黎听到最初的谈话时简直惊恐万分。关于每一个男人、每一个女人的任何可笑或出丑的小插曲,都令晚宴上的客人非常快活。成为这类谈话的题目,在我看来是最为可怕的经历。
年老后发现,这类中伤之言的普遍存在,使它本身失去许多分量。如果是妄言,它们很快便会被遗忘,而其特性则仍存。
如果是实话,它们也丝毫无损于当事人受到的款待,甚至也毫不损害别人对他的友情,社会只惩治那些有可能将其毁灭的恶行。而靠闲谈才得以生存的世界,也不会责怪使闲谈得以维持的人们。
伟大的心理专家,庄重的亨利·詹姆斯喜爱闲聊胜过一切。他说:"只有通过闲聊,才能学到关于人们的一些东西。"下面这条规则应该得到遵守:在未核实其内容之前,永远不重复一句怀有恶意之语。确实,这样人们就再也不会说三道四了。一切话语都会被转述。你刚刚向他说了某女人坏话的这个男人,明天就有可能与她成婚,并将你拒之门外。
A先生,看上去自然很有善意甚至宽宏大量,他令人意外容易地容忍对B先生的一切诽谤之言。原来两人都希望得到同样的位置。
有些男人租赁朋友,就像他们出于虚荣租赁家具和女人。普鲁斯特说过:"诚挚怀有多少喜悦赞赏的东西,恶意就会怀有同样的喜悦去诋毁它。"
别人最难宽容你的那些地方,是关于他们诽谤你的那些内容。我们几乎总是自己去传播那些使我们深受折磨的诬蔑之辞,因为我们是向从未听过这些诬蔑之辞的人去揭穿谎言。
女人愿意别人不谈论她的爱情,但希望大家都知道她受到爱恋。有些女人虚荣心大大地强过廉耻心,以致她们竟会自愿地承认未犯的过错。
仔细分析,人们总会在最高尚的行为中发现最卑下的动机,如同在最纯净的空气中可发现不宜呼吸的气体的细微含量。但惟有这种混合才是重要的。
人们不应当刚刚在朋友家吃过晚饭,还未走出人家家门百米远,就说人家的坏话。
接触这样一些人几乎总使人惊异万分:他们被社会认为是干了罪恶勾当,而对他们实际的检察结果却往往对他们有利。也许这是因为社会犯了判断性错误,极为简单地将犯罪意图的假设判定为肯定的事实,也许是因为该受谴责的行为不反映行为者的本性。即,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已经实施了的,犯罪者自己也不赞成,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将其化为行动的。这种应受谴责的行为不属于他,如同也不属于任何旁观者一样。或许还可能是由于他对致使他采取骇人态度的前因后果了解得太清楚了,因此他感到他的行为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并以悠然的态度使别人也如此认为。因此,如果我们实际接触活生生的人,可以改变对臆想中人物先入为主的偏见。向朋友转述别人关于他们的令人不快之语,驱使人采取这种行为的,是隐藏于假仁假义后面的嫉妒心理。为补救一件蠢事所做的努力,将给被害人带来比蠢事本身更大的痛苦。
人们如此地喜爱听到别人对自己的谈论,以致对他们缺点的议论也会使他们喜出望外。
每一个人内心中都有他的敏感点,而他本人却往往不觉察。任何人只要触动了一个这样的敏感点,就会受到深深的痛恨。这些痛感区常常与人体内延缓深刻反应的中枢相连。人们有时对一句极平常的话引起的激动感到惊异,原因则在于这句话正好通过隐蔽途径连接到了这个人的敏感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