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最浪漫的88个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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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遥远的爱

柳易

那是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城市,在中国地图上,它悄无声息地躲在一个角落里,不注意看,还真发现不了。

原本,她是不知道那座小城的,直到在网上遇到了他,她才知道那座城市,知道它靠近黄海,风从东面吹过来的时候,涩涩的咸咸的。有一回她在网上问,你不怕冷吗?他说,不怕,因为心里有你。

她听了,心里也有了暖暖的感觉。她没有见过海,又问他,站在你办公室的窗前,能望见大海吗?他回答道,能呀,看,大海涨潮了。她就笑,她知道他在逗她玩,那座小城离海十几公里,怎么可能看得见海呢?然而他又说,我眼神好着呢,我不仅能看得见海,还能看得见你,傻傻的,好可爱。

电话的另一端,是两千公里外的西北某座城市。她就生活在那里。高高的香椿树和法国梧桐,有着明显地域特色的建筑,拥挤的车流人流,明晃晃的阳光。而她站在街旁,灿烂地笑着,手中,竟然是一只冰淇淋。这是她从网上传过来的照片。那时,正是盛夏时节,而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她说,我现在特想吃冰淇淋。

那天,他上街,突然发现一家新开的西式快餐店里在卖着冰淇淋,两个青春灿烂的少女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吃着。他的心忽然一动,赶紧给她打电话,你快过来,我这里有冰淇淋卖,我买给你。她在电话里快活地笑,说,你也变傻了么?笑了一会,又说,要不,你买了送到我这里来。

他真的想去两千公里外的那座城市。然而,只是想想而已。这样的一个梦想,明知道无法实现,却因为能够时常念着,便有了别样的美丽。

第二年的初夏,他终于有了机会,出差去西北,原本到不了她那里,但他还是去了那座城市。然而,当他下了车,呼吸到内陆城市所特有的气息时,忽然变得犹豫起来。他不知道如果真的见了面,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形。这时他才明白,其实自己并没有准备好见她,而对于她来说,大概也是如此罢了。

那个下午,她正在办公室做事,有店家送来了一箱包装精美的冰淇淋,她惊讶地收下。有张纸条,写着:你喜欢吃的冰淇淋,我送来了。她猛地愣住了,打他的手机,问,你在哪儿?电话那一端回答道,我在火车上。她再听,果然是车轮滑过铁轨的声音。

"谢谢你。"良久,她说。尽管手机里有嘈杂的声音,但她还是听清楚了他的话,他说,请允许我在那座海滨小城里爱你。

她打开地图,再一次看见了那座安静的城市,而拥着它的黄海,一定与她想像的一模一样,温暖,而又神秘。

都76章49朵玫瑰总有一朵属于你

伊明

在日本横滨的一条路上,左兵和加代一前一后地结伴回家,左兵在前,加代在后。他高高瘦瘦的个子晃晃荡荡地走,有一种桀骜不驯的气质。她虽然穿着学校的制服,依然是微微地弓着背,像那个时代典型的日本少女,踩着小碎步。要过那道桥的时候,他会站定,扶她一把,两人并肩走上十几步,然后下了桥。再过那道桥的时候,他会站定,扶她一把,两人并肩走上十几步,然后下了桥,再次一前一后地走。互相不说话,然而走得安然。

市场附近的那条街。街角,一株很大的八重樱。树丫重重叠叠的,平日不惹眼,一开起花来,满树的绯红竟热闹出万种风情。走到树下,他站一站,等她赶上来,二人客客气气地说:"再见。"然后他向右拐,进入一条青石板巷,回家。她则继续往前走,二十几步远近就是她家的米店。女佣人迎上来接过她手中的书包,热情地向拉门里喊一声:"二小姐回家啦!"。

左兵家里迎接他的只有母亲。

左兵的父亲郑孝仁是在中国和日本两地经商的广东人。他在横滨开一间食杂店,专卖中国南货,生意很好,于是就在横滨娶了外室,买下了十六岁的大岛由纪子。二人虽然谈不上感情,但由纪子日本式的温柔顺从较广东老家的两房妻妾要让人舒心得多,所以生活一直很平和。郑孝仁每年在日本住四个月,自从由纪子生下小左兵就住五个月。他在,由纪子穿戴整齐殷勤服侍;他不在,由纪子卸下钗环勤俭度日。左兵四岁时,广东家中连着催请郑孝仁回去。这一回去就不知怎么再不回来了。日本的生意由管家代做,由纪子每月去账房领一小笔钱,仅够糊口。半年一载才收到信,信上没有称呼,只再三叮嘱好好照料左兵。到了左兵该上学的年纪,就收到账户转来的一个红包,包里有一叠钱,红纸上写:左兵的学费。

日月如流,转眼左兵十七岁了,在教会中学里是一贯优秀的学生。因为是个中国人,还因为没有父亲,他没少受同学的欺侮,但是他不怕。他虽然瘦然而经打,也会发疯似地还击,渐渐地也就有了名气。那一次,小林加代在校门口迎住他,说:"放学我们一起走好吗?我一个人走僻静的路,有些怕,拜托了。"其实加代一向是由家中女佣接送的。左兵当时一口就答应下来,觉得有个弱小的日本女孩居然请求自己的保护,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那时候,加代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而左兵仍是未谙世事的少年。每天清晨,左兵走到巷口,远远地就会看见加代在樱树下等着,见了他,微微一笑弯一弯腰,就跟在他的后面走。日久成了习惯。左兵喜欢下雨天,下雨天加代穿木屐,噼噼啪啪地在身后响着,有板有眼有韵律。雨大了,加代还会半踮着脚,在侧后方举着伞,给他遮一下。左兵喜欢加代那种半羞半喜的样子,觉得女孩子真好玩。

那一年的圣诞节,学校组织晚祷,允许大家穿校服以外的正式服装。左兵一出巷子,眼前竟是一亮:樱树下的加代穿了一件白底织淡淡樱花的和服,红底织银的襁褓,还撑着一把红色油纸伞。左兵第一次意识到加代有多美,不知怎的就心慌意乱起来,有一种马上想逃的冲动。少年的心啊,真是理不清楚。

1936年底,市面上的流言已经很多,大批华人开始返国。在涌向码头的人潮中,左兵紧随着父亲的管家,觉得自己是一滴水。母亲哀恸地哭着,郑孝仁没有让她一起走,她抓着左兵的衣服,泣不成声。

将近中午船快开的时候,加代突然呜呜咽咽地出现在舱门前。她是临时知道消息的,费了一个上午的周折才找到这里。加代筋疲力尽,她扑跪在左兵面前,只会说一句话:"可是,郑君,我喜欢你啊。"一时间,左兵的心中一片茫然,好像雨中加代的木屐一下下踏在了脑子里,每一下都无限悲凄地重复着:"可是,郑君,我喜欢你啊。"

一直到多年以后,左兵才意识到加代说出这句话要有何等的勇气,无望中的坚持,不奢望结果的表白,在最后的时刻不顾一切,清清楚楚地说:"我喜欢你啊。"

日本在左兵的记忆中,便是两个女人,头发凌乱、哀痛欲绝地站在细雨中的码头上,她们互相扶持,呼喊,可是一切都是无声的,背景上,一树重重叠叠的樱花中,静静地如雨下""

然后便是四十九个年头。左兵在中国流亡、读书、工作、娶妻、生子、丧父,历经解放、大跃进、当右派、被平反、添孙、丧妻。和同时代的人们经历着差不多的悲欢,磕磕绊绊,却也没什么值得过多抱怨。中日建交后,通过红十字会,他知道了母亲的下落:自1938年开始当看护,1946年死于疾病,简简单单,也没什么出于意料之外的事情。倒是时常,他的记忆中会出现一种声音,但是想不起来是什么声音。他老了。

1985年他因一些产权问题回了一次日本。中学时代的老同学去饭店看他,走时留给他一张名片--名片是加代的。于是他终于记起了萦回在脑际的原来是加代的声音,加代扑跪在船舱中央,泪流满面,无限凄绝,无限热烈:"可是,郑君,我喜欢你啊!"

他拨了加代家的号码,凭着一种冲动,这种冲动已经多年不见了。岁月冲走了许多东西,但是最纯洁的留了下来,那因为缺憾造就的纯净。

没有惊叫、眼泪、叹息、懊悔和掩饰,平平淡淡地,他约她出来喝苶,说:"我回来了,苶社见好吗?"好像他不过昨天才离开,而一切均可以从现在开始。她说:"好的,但不必喝茶了吧,我实在不愿毁去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你在樱树下等我,我会从你身旁走过,请别认出我"""他答应了。他们--两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在电话中平静地相约:"再见,来生再相认,来生吧。"

正是樱花庄严凋落的季节,横滨一株古老的八重樱下,站着一位老人。他穿着租来的黑色结婚礼服,手中一大抱如血的玫瑰,四十九朵,距那个铭心刻骨的时刻,已有四十九年。老人站在如雨飘落的樱花中,向每一个路过的老妇人分发他的红玫瑰,同时微笑着说"谢谢"。四十九朵,总有一朵是属于她的,不管她现在消瘦还是富态,不管她现在儿孙成行还是独自寂寞,不管她泪眼婆娑还是笑意盈盈,此生此世,总会有一朵花属于她的吧。老人遵守约定,他不去辨认,只是专心致志地分发着他的花。有的老妇人坦然地接受了,客气地道谢;有的老妇人满怀疑虑,可还是接下了,匆匆走过。老人信心十足地向每一位老妇人递过红玫瑰。他知道她会从他身边走过;她会认出他,她会取走一朵迟到了半个世纪的花,而来生,他们会凭此相认,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