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介穿着婚纱,然后白了我们一眼说,所有的爱情都是会死的。要么它死在半路,如同自己曾经历过的那些恋爱,要么它死在终点,用婚姻作为陪葬,转世投胎,变成亲情。如今自己结婚,谈不上归宿,一切只不过是她自己亲手给爱情搭建了一个坟墓。
恋爱就是TempleRun,是一个无解并且令人绝望的游戏,结果之一是你不爱他,结果之二是他不爱你,就算彼此相爱,爱情也迟早会变成亲情。但明知道没有结果,明知道没有尽头,仍然有人乐意周旋在各种恋爱之间,就像是有人痴迷于TempleRun一样。
从这一刻开始掉价
前几天路过便利店,折进去转了几圈,从架子上拿了两罐金枪鱼罐头。看看标签,保质期竟有三年之久。三年,足够打一场战争,足够让金枪鱼变质,也足够毁掉一段爱情。罐头里的金枪鱼碎成一块一块,浸在食用油里,对人毫无诱惑,口感也像是丢在开水里煮了一个小时的鸡胸脯,味如嚼蜡。
如果罐头里的金枪鱼有思想,它一定很悲愤: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廉价呢?
我看着这个罐头给阿双打电话,阿双摇头晃脑地讲,大约从它被封进这个罐头的时候,它就开始掉价,直到三年之后,成为一堆变质的垃圾,没有一点价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都会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这是《重庆森林》
里的台词,金城武扮演的警察在便利店里一遍又一遍地徘徊,期待着爱人回来,然后暗暗在心底起誓,“她如果还不回来,这段感情就会过期”。
有一段时间,阿双就像是一条被封在罐头里的金枪鱼。
阿双住在一条老巷子里,后来巷子周围繁华了,巷子里的住户便把那里改造成了复古的商业街。巷子里开了一家接一家的小咖啡店,阿双的咖啡店却是最有人气的那一家。
阿双的小店不足二十平米,也没有名字。它的外墙贴满了暖色的马赛克,店内刷成了奶黄色,地面铺的是棕色木地板,还配了复古的老家具。人不多时还好,人一多就略嫌拥挤。
苏先生是阿双店里的客人。当前者坐在吧台边的红色高脚椅上时,后者正在为咖啡拉花。阿双曾在澳洲生活,有一张专业的拉花制作证书。
阿双把咖啡盛在一套精美的金边白餐具里,然后小心翼翼端给苏先生。
苏先生接过杯子,放在桌上,却不喝。他不忍破坏阿双辛苦制作的图案。
为什么不喝呢,阿双问。
苏先生说,因为出自你手,所以要珍惜一些,这么漂亮的图案,多看一眼也好。
阿双腼腆地微笑。她的五官称不上惊艳,但总体看上去温暖舒服。
那天阿双穿着宽松的刺绣长裙,踏一双圆头浅口的平底鞋,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松松地绾成一个髻。阿双未施粉黛,却在饰物上花足心思。她戴了一对大大的孔雀翎耳坠,手腕上套着几只绞丝的镯子,脚踝处还挂着一串小小的铜铃铛,一举手一投足间,都能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先生就是从那时开始恋上阿双,并且开始大方地追求她。
苏先生一有空闲便来阿双店里小坐。阿双喜欢新鲜草莓,却又厌恶激素,苏先生跑遍五条街,为她找寻自然生长的小草莓,洗净之后掐去绿蒂,送到阿双店里,然后心满意足地看阿双拾起一颗送到口中。为了报答苏先生,阿双还为他做过一只小小的草莓蛋糕。
阿双想要某个小众乐队的唱片,苏先生几经周折,拜托了好多人,终于为阿双找到一张。苏先生还为阿双置办了一套新音响,说是一名老顾客对店里的一点心意。阿双推辞不过,只有留苏先生在店里,两人听歌直至深夜。
苏先生仔仔细细一条一条地翻阅着阿双的微博,阿双喜欢什么,他便搜集来一大堆资料研究什么,几乎成了一本长了脚的百科全书,说他是世界上最了解阿双的人,也丝毫都不过分。他看到阿双因为一枚早已绝版的古董戒指而叹息,就立即找了一家接受手工定制的首饰铺,照着图片做出一枚可以乱真的仿品来。然后在一个雨后的下午,给了阿双一个大大的惊喜。
苏先生对阿双的好,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就连一个在阿双店里帮忙的年轻姑娘都为之动容。
你为什么还不接受苏先生呢,他对你这样好,姑娘说。
不过后来阿双还是和苏先生走到了一起。那一天阿双发热,躺在家中休息,店里的姑娘将这一消息通报给苏先生,苏先生立刻请假,带着药和阿双平日里最爱的食物前去探望。这一刻苏先生终于找到机会开口,阿双,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阿双并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自己向来拗不过苏先生,既然避免不了,还不如欣然接受来得方便。
此后苏先生还是时常来店里,只是时间不如原来长了。苏先生转变得太快,他似乎没有了原来的热情,仅剩下做男友的义务。苏先生原先一直将阿双视作掌上明珠,随传随到,阿双虽未明说,心里却对苏先生越来越依赖。反倒是阿双开始对苏先生关爱有加,对他嘘寒问暖,仿佛是对苏先生的暗示——嘿,别忘了像我一样,还记着照顾自己的恋人。
然而即使阿双做足这一切,苏先生的热情还是不可阻挡地消退下去。
有时候苏先生空着手来,却提着阿双给他准备的食物回去。阿双给苏先生打电话,苏先生推脱说工作忙,敷衍几句便匆匆挂断,阿双越来越离不开苏先生,可苏先生为何突然就冷淡了呢?
阿双坦言,自己怀念苏先生的好。然而自己越是渴望,苏先生就越是冷淡,似乎一追求到阿双,苏先生的任务就已完成,可以找寻下一个目标。
阿双说自己就像一条金枪鱼,在海里游的时候还能吸引不少人,而一旦自己被捕捞上岸,装进罐头里,身价立刻就跌下去,变成十几块一罐,还不及一包全家装的薯片。
阿双说,若不是那次生病,发热那么严重,烧得一塌糊涂,自己才不会答应苏先生。
其实不管何时何地,我们都不能太依赖一个人,这世上会永远对自己好的,只有你在照镜子时能看到的那个人。有句老话叫作: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所以一旦被追求到,姑娘们的地位就会随之下降。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似乎是男人的劣根性,就像蔡健雅唱过的,“得不到的就更加爱,太容易来的就不理睬”。现在想来,苏先生之前对阿双百般的好,究竟是因为他爱阿双,还是只是不想败在追求姑娘的道路上?
也许他并没有那么爱我,阿双说。金枪鱼待在罐头里,再也出不来,而阿双却是个聪明姑娘,她在自己越陷越深之前决定果断抽身,在一个没有发热的下午,她平静地跟苏先生分手了。
阿双重新变成了海里一尾自由的金枪鱼。
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
看你的表情,有一点不确定,再这样胡思乱想,该叫我如何相信。
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想听,谁都别说,我就要失去耐心。
看你的表情,有一点不确定,眼看被爱情包围的脚步如何看齐。
离开了人群,什么都不想听,谁都别问,我早已下定决心。
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我还是要爱你,感觉爱的潮汐在你我之间,来来去去。
假如有一天醒来,你发现整个世界都不站在自己这一边,没人祝福自己,也没人支持自己,你是否还会继续扛下去?我想大概我会放弃,去跟这个世界妥协,不过也有一种人,就算全世界与她为敌,她还是会选择继续爱下去,我不知道究竟哪种做法才是正确的。
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我也不会逃避,我要的不止是爱你而已,我要让所有虚伪的人都看清自己。
阿言轻轻哼唱着陈绮贞的这首《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想到了自己的爱情。阿言与郑先生恋爱多年,感情基础很好,虽然也曾发生过不计其数的小矛盾,但都被他们一一解决。不过阿言的朋友们总是规劝她,要她尽早与郑先生分开。
朋友们列举了很多理由,比如二人身高不合适,阿言一米七,郑先生也一米七,一旦阿言穿上高跟鞋,郑先生便不好意思与她走在一起;比如二人年龄不合适,郑先生比阿言大了近十岁,俗话说“三年一代沟”,郑先生与阿言之间有许多观念不一样;比如生活方式不合适,阿言喜欢追求品质,习惯买些昂贵但是精致的小东西,而郑先生喜欢价廉物美的,购物之前总要考虑性价比;又比如性格不合适,阿言爱笑爱说话,郑先生则沉默寡言,连玩笑都懒得开一个,是个严肃又认真的人。
有个朋友忍不住问阿言,究竟是怎样和郑先生一起走过了几年时间,因为在他们眼中,阿言要忍受郑先生这种截然不同性格的人,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然而这些问题在阿言眼中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阿言与郑先生相互协调,彼此各退一步,相处多年也相安无事。并且阿言觉得自己在与郑先生的相处过程中改掉了许多坏毛病,变得更加体谅别人,所以阿言将朋友们的反对一一驳回,说他们过于操心。
其实阿言自己心里也有些担忧,她知道朋友们说的都有道理,自己与郑先生看起来是那么地不般配。郑先生时常劝阿言,只要双方感情好,不必太在意别人的看法。阿言表示同意,但同时心里却又清楚,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除非一头钻进深山老林,一辈子不出来,否则处处都要与人交际。出去倒垃圾遇到熟人要打招呼,走在路上看到朋友要问句好,就算撞见不喜欢的人也不能面露愠色,一个人要如何才能不考虑别人的想法,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呢?
阿言与郑先生去逛街,遇到自己的老同学,阿言上前问好,老同学却迟疑了一会儿才答话。
阿言,你身边这位是?老同学不敢贸然开口。
是我男友呀。阿言坦率回答。
老同学露出豁然开朗的笑,然后随意客套几句,便与阿言告了别。
阿言觉察到老同学对自己男友的夸奖似乎有些言不由衷,于是悄悄给同学发了一条短信。老同学很快便回复她说,总觉得郑先生与阿言差了十万八千里,几乎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故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老同学八卦了一句,问他们已经恋爱了多久。阿言答有两年,对方感慨,呀,竟有这么久,你是如何做到的。
果然,阿言心想,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与郑先生不般配。阿言不知道当初自己不听别人劝告,究竟是对是错。
阿言心里有些动摇,郑先生也看出来了,所以他不停地劝阿言,说恋爱是他们双方的私事,与其他人根本无关。
阿言点头,但心里却没那么肯定。她曾跟母亲提起过郑先生,母亲似乎也颇有意见。郑先生与阿言的家乡隔了一千多公里,母亲并不愿让自己的独生女远嫁他乡,宝贝女儿嘛,还是留在自己身边心里踏实些。
母亲还问过阿言,你要是去了别的地方,以后打算如何照顾父母?我们将你养到这么大,你总要回报我们的啊。
阿言向郑先生传达了母亲的意思,郑先生却不能认同阿言母亲的说法,他觉得按照传统,阿言自然得跟着他走,至于照顾父母,可以用其他方法来解决。请保姆可以,去老年公寓也可以,总之要将子女强行留在身边,是十分自私的做法。
阿言听得出来,母亲与郑先生的态度都很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阿言母亲还对郑先生的年龄有意见。母亲同事的女儿前不久刚刚结婚,嫁了一位比自己大了一轮的男人。母亲对阿言说,你知道吗,因为她女儿的婚事,那位同事最近都抬不起头来,女儿结婚都未办酒席,只是匆匆领了一张证。女儿嫁了一个这么老的人,父母脸上都觉得无光。
阿言心中越发地纠结起来,她担心如果真的有一天自己与郑先生结了婚,父母也会像别人一样觉得丢了面子。好端端一桩喜事,她不想家人因此而不开心。
阿言母亲还想要一个孩子与自家姓,而郑先生则坚定地认为以后有了孩子,全得跟自己姓郑。
这些矛盾一个一个堆积起来,没人愿意让步,也没人站出来支持阿言。阿言把这些事情全放在心里,慢慢地,它们发酵了。阿言不愿辜负了自己的父母,同时又深爱着郑先生,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因为没人支持阿言与郑先生的交往,阿言也不知去同谁讲自己的心事,她开始失眠,她开始用眼泪来缓解心里的压抑。
阿言每一天都过得很痛苦。
有一天阿言与郑先生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闹了别扭,郑先生试图安慰阿言,却不曾料到阿言提出了分手。
在以前的小打小闹中,阿言也提出过分手——只是提一提而已,说完之后很快便能和好。然而这一次阿言说得很认真,她哭了很久。郑先生静静地听阿言将心事一件一件讲出来,最后,他又问了阿言一遍,阿言,你是认真的吗?阿言点头,郑先生决定尊重阿言的决定。
阿言忽然觉得自己心里轻松了很多,再也不用两头为难。
当全世界都认为我们做错了的时候,我们是否应该停下来想一想,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当我们思来想去都不知道问题在哪里的时候,就要明白哪怕再坚强,也只是单枪匹马的一个人。
我们都想得到别人的祝福,希望所有人站在自己的这一边,可是当全世界因为你与我为敌,就算我再爱你,也许还是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