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年9月,马歇尔奉召到纽约参加授职考试,他轻而易举地通过了。1902年2月3日,他在尤尼恩敦面对公证人宣誓,接受美国陆军少尉军衔。几天后,他接到赴菲律宾服役的通知,命他在2月13日到华盛顿的迈尔堡报到。这就是说他只有几天时间办理婚事。
1902年2月11日晚,在莉莉家里他们举行了婚礼。第二天,这对年轻夫妇乘火车去华盛顿度蜜月。他们在那里得到消息,批准马歇尔少尉延长5天假期。但这一好消息并没能让他高兴起来,因为在他们蜜月初夜,莉莉讲了一件令他震惊的事。他知道莉莉的身体娇嫩,医生不许她从事任何劳累活动,甚至不许她参加舞会。那时她只告诉他这只是暂时现象,说这是参加社交活动过多引起的。如今她把真情告诉了他,她患有二尖瓣关闭不全性心脏病。他通过查阅医学辞典,了解到这是一种由“二尖瓣闭锁异常,导致血液向心脏瓣口反流,引起心脏衰竭”的疾病。她绝对不能冒生孩子的危险,而且还得当成半残废人来护理。
看来他只有把妻子留在国内,独自一人到海外服役了。对马歇尔来说,额外的5天假期实在是如坐针毡,令人难熬。对于这位与美丽的新娘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年轻人来说,这既是良宵苦短,又是愁夜恨长,一切一切,实在使他无所适从。莉莉选中马歇尔可谓慧眼识人。因为马歇尔并未感到后悔,在经过这次精神打击之后,他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一个字,也从未对她流露出一点失望之情,他对她仍然一往情深。
在马歇尔以后的社交活动中,他遇到过许多才貌双全的女士,其中包括两位英国公爵夫人、一位有名的中国美女和一位当朝的欧洲皇后,但没有一位女士,甚至连他的第二位妻子,像莉莉那样使他倾倒,她是他的初恋情人和妻子。尽管婚后多年她没能为他生儿育女,而他做梦都想有个女儿,此外,妻子还成了他的负担,但他对她的爱和忠诚却始终不渝。
莉莉在华盛顿为马歇尔送行,这对新婚夫妇情意缠绵,依依不舍。随后,她回到弗吉尼亚列克星敦,陪伴母亲。
作为美国—西班牙战争中赢得的奖赏之一,美国接管了菲律宾群岛。许多美国军人和行政人员涌向马尼拉,但当地人对任何外来人根本不表示欢迎,反政府和反外来统治的游击武装异常活跃。马歇尔到达马尼拉之前的几个星期,驻菲美军平息了所谓的叛乱分子,但是,马歇尔任职期间,零星的游击战仍在继续进行。
马歇尔不断地从同伴口中听到关于菲律宾人如何凶残、奸诈和狡猾,以及美军不得不采取“必要的”报复措施来制服他们的话。他后来说:“我记得,一个军官讲到,他手下有三个人在一次遭遇战中受了伤,他就把那个镇子夷为平地。”当马歇尔把驻菲美军描绘成也像当地游击队一样坏时,他身边的军官深表惊讶,但一点也不感到愤慨。
马尼拉附近有座教堂,拥有一个珍贵的宗教图书馆。为了报复游击队的袭击,这所教堂竟被美军付之一炬,一些士兵穿着抢来的神甫的长袍在教堂外面跳舞,挥舞着从圣坛抢来的银器。马歇尔对此很气愤,认为应逮捕他们并送交军事法庭审判,这使他的上司感到忿然。马歇尔认为,人们在危难临头时往往难以控制自己,但这种行为不应予以支持或默许,而应当加以惩处,以儆效尤。他对一位同伴军官奥尔特·克鲁格(后为将军)说,在执行任务时,支持感情冲动或歇斯底里的行动是危险的,“军队一旦投入战争,每个战斗员就有一种兽性要发作,因此,一名优秀军官必须学会如何控制住这种兽性,控制住士兵和他本人的情绪。”克鲁格对这位年轻少尉的独到见解和沉着冷静大为震惊。
“他既不为当地人的残忍和野蛮感到胆战,”克鲁格后来说,“也不对他的同胞以牙还牙感到心惊。他认为那是人们在精神压抑的情况下的行为,而且认为在危急情势中,双方的行为举止如出一辙。控制他们只有一个办法,这就是严明纪律,惩一儆百。”他接着说,“这样一位年轻军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堪称高论。那时几乎没有一个美国军官这样想,即使想了,肯定也不会这样说。马歇尔是我在美国陆军中所遇到的最有自我约束力的少尉。虽然他才22岁,竟能使我们这些上级军官感到自己像个孩子。他从来不自命不凡,而是同每个人都合得来……他的远见卓识远远超过了他的年龄,至少我认为是这样。当你真想去了解他时,他却不开口了,所以你永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家知道他来菲律宾前刚结婚,所以总拿他妻子开玩笑,尤其是在她每周定期来信的时候。他给他们看了莉莉的照片,他们对她的美貌相当倾倒,想法设法了解她在信中说了些什么。马歇尔只给他们透露一点,说她一直在控制饮食,为他保持苗条身材。
“莉莉控制得怎么样了”?他们总是这样问。
“她又轻了三磅。”他总这样回答。
几个月后,有个调皮鬼在食堂墙上贴了张漫画,画的是一个戴着拳击手套的女稻草人,旁边写着“乔治·马歇尔夫人,世界轻量级冠军,体重25磅”。
在菲律宾服役期间,马歇尔经历了东方台风、霍乱蔓延、在丛林地单独巡逻等多种考验。他不把这些看作是障碍,而将其视为难得的锻炼机会。他对部下要求严格,而且有自己的带兵方法。有一次,他带领部下去执行巡逻任务,在他们蹚过一条河流时,忽然有人大喊一声:“鳄鱼!”队伍顿时慌乱起来,大家争相朝对岸跑去。士兵们在夺路逃命时,竟把他撞倒在泥水里,上了岸的人见他如此狼狈不堪大笑不止。
“我命令他们在河岸上集合,”马歇尔回忆说,“我下达了‘枪上肩’的口令,然后叫他们面对着刚才蹚过的那条河,又下达了‘开步走’的口令,我们成一路纵队下了河,我走在排头过河上了岸。等大家都上了岸,就像在训练场一样,我喊了声‘向后转——开步走!’我们再一次蹚过那条河……”
“我明白,当时不是乱骂一气的时候,”马歇尔接着说,“丛林河川确实是鳄鱼经常出没的地方,就算是一次假警报,但这种事是完全可能真的发生的,既然这样,就有必要教训一下那些爱恶作剧的人。”从此,在遇到突然情况时,士兵们不再惊慌失措,再也不敢捉弄他们的年轻少尉了。
4奋发进取
1903年夏,马歇尔从菲律宾回到美国,几个星期后,他将到里诺堡兵营任职。他怀着激动的心情急忙回到阔别一年的列克星敦,同莉莉团聚。从感情上说,莉莉为同他团聚无比喜悦,而从身体上说,岳母和医生都明确告诉他,她的身体仍然虚弱、娇嫩,经不起军营艰苦的生活。马歇尔在动身去里诺堡时,又一次经历了痛苦的依依惜别,因为他一如既往地爱着他的妻子。
到了里诺堡,他很快发现自己面临经济问题。他必须用每月116美元67美分的少尉薪金来维持自己、妻子和岳母的生活。由于国家处于和平时期,军队待遇很低,而在海外任职的补贴也被取消。他认识到“没有什么人比少尉挣得更低了,而当时我大概又是陆军中资历最浅的少尉”。
他“庆幸”莉莉没能同来军营,这为他省去了搬家费和住房费,而陆军是不报销这些费用的。此外,一名军官还得靠薪金自备制服、伙食、部分武器装备(佩刀、左轮枪、野战望远镜)以及行李、餐具和便服。莉莉喜欢穿着打扮,她母亲也是这样。正如他后来有苦难言地说:“春帽一顶3美元50美分,春装一套14美元。这些我都记得很清楚。每项开支我都得精打细算。我得想方设法有所节余,至于一个月能剩下1美元50美分还是10美元50美分,我的确不那么在乎,但只能节余而不能超支,否则将难以维持生活。”
1905年春,他调到得克萨斯州克拉克堡第一骑兵团。不久又奉命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即率领一个小分队勘察和绘制该州西南部地区的地图。他后来把这次经历称为“我在陆军中所经历的最艰苦的勤务”。
被勘察地区是一大片高温酷暑、杳无人迹的沙漠和灌木丛林地带。团里为他配备了5个人和一些马匹、车辆,并告知中途没有补给站,所需食物、饲料必须自带。马歇尔向军需官提出请求,部分补给是否预先运到沿途各点,军需官答应尽力而为。但当他们进入沙漠中段时,这份申请还未得到批准。
勘察队出发时,正值7月高温季节。“温度计上升到近40度,”马歇尔回忆说,“我必须沿着废弃铁路边走边数铁路轨节,用铁路作为基线,以获得准确的测量数据。另一种方法是从马车轮子上的里程表和记录马行走的时间,来测量距离。”
“携带的蔬菜一周就吃光了,不得不靠罐头和其他肉类来维持生活。”由于缺乏蔬菜,造成消化不良,马歇尔很快得了胃炽热病,十分痛苦。“我只要一喝水就不停地喘气。我记得,我出发时体重大约是165磅到170磅,而完成任务后只有132磅了。”缺水是最大的磨难,为了完成任务,马歇尔决定优先满足马匹用水,然后把其余的水分给其他人。在最后50英里或走或骑的行程中,他竟滴水未进。
三个月后,他们返回到团部,他向团部值日官报到。当时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军官,倒像一个印第安人探子,皮肤被晒黑了,人很消瘦,军装破烂不堪。军区工兵主任对马歇尔大加赞扬,认为他绘制的地图是“所收到的地图中最好和最完整的一份。”鉴于他完成任务出色,司令部下令,批准马歇尔休假四个月。
马歇尔回到列克星敦,再次同莉莉团聚。尽管他们结婚已三年多,但在马歇尔看来,她依然是他新婚燕尔的新娘。
马歇尔默默无闻,拼命苦干,逐渐得到了上下级的信赖,而且还得到了军人妻子们的交口称赞。他在里诺堡任职期间,完全靠耐心和才干,调动起了家属们的积极性,把一个破烂不堪的家属宿舍改造成整洁的营院。“有一天,我去那里,”他后来回忆说,“一位家属拦住我,问我能否帮她修理一下房子。我记不起是什么毛病了,但总有哪个地方很糟糕,当然,整个房子都严重失修。她的院子是夯实的粘土地,罐头盒等废物扔得到处都是。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向她提了一个交换条件。我告诉她:‘要是你把你的院子收拾得像个样子,我就给你修房子。大约两周后我再来,那时我一定派人把你的房子修好。’结果,两周后我去时,她已把院子打扫干净,还把罐头盒漆成绿色,做成工艺品。她真的把院子整理得焕然一新,干了一件出色的工作。”
他向她表示祝贺,并说他已设法找到各种颜色的涂料,这就派人给她刷房子,她可以自选颜色。
马歇尔说:“粉刷工有些担心地来找我,说她选择了深颜色的涂料,那将使房子很难看。”马歇尔接着说,“我告诉他,她要怎么刷就怎么刷。房子修好后,她要我去看看。好家伙,打开大门,那间起居室真要把人给闷倒了,一片大红,红得真是吓人,可厨房却刷成了天蓝色。她高兴死了,其他家属都来参观,问我她们是否也可以这么办……就这样,妇女们全都发动起来,着手把她们的院子整理好。”
那时,军队待遇不高,对军人家属更是关心不够。马歇尔改善家属区条件的情况被上级得知后,他得到了嘉奖,这使马歇尔大感意外。不久,他的名字被写进准备派往利文沃斯堡军校进修的军官名单上了。1906年,他到达那里后,发现其他学员都是上尉或少校,惟独他是少尉。他后来说:“这真使我有点难以对付。”经过一年学习,要从中挑选24名军官再送入陆军参谋学院继续深造,学习和研究高级军事课程。对如此令人艳羡的名额,竞争相当激烈。
“我知道自己起初缺乏信心”,他回忆说。“我没有任何准备。我发现其他人都拿着前几年的课本,而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些课题,我得全部从头做一遍。我知道我必须尽最大努力用功学习,日夜苦干。最大的麻烦是夜里要睡觉,为了不至发困,我记得我总是擦皮靴。因此,我的皮靴在一段时间内总是锃亮。”
早晨,同伴们看到马歇尔少尉穿着锃亮的皮靴跑步,很少有人猜到那是他在深夜时擦出来的。结果,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被选中,而且在一年后,同样以十分优异的成绩在24人中名列前茅(名次排在未来的五星上将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之前)。他为这样的成绩感到欢欣鼓舞,对自己今后的戎马生涯充满信心,以致他给莉莉拍了一份急电,要她前去团聚。
1908年,马歇尔毕业后留在陆军参谋学院任教。1909年,在他任少尉军7年后晋升为中尉军衔。但事业上的进步难以驱散生活中的忧虑。
他一直期望有个女儿,为此他同莉莉谈过,并征求过医生的意见。医生警告他,要孩子将产生严重的后果,劝他要有耐心,等待夫妻间的恩爱和协调起作用。他没有放弃希望,决定为她改善一下环境,去欧洲度第二次蜜月。
马歇尔对此次旅行寄予厚望。他积攒了四个月的假期,仍感不够,就设法说服军需部门批准他两个月只领半薪的假期。正如他后来所说,当时两个人赴欧洲逛半年,“只靠一个中尉的薪金来维持,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我们不得不精打细算,但我们还是游览了欧洲六个国家。”
在这次旅行过程中,他听说英国陆军要在英格兰岛南部举行演习,就到美国大使馆请求,希望一道去参观,但被拒绝了。于是,他租了辆自行车,蹬车前往演习地,用望远镜观看了演习。当英国军队在模拟战中通过起伏的平原时,他细心记下了人员、马匹和火炮的运动。事后他就这次演习情况写了一份报告,报告后被收进了国家档案馆。
虽然这次旅行开阔了他们的视野和心胸,但对夫妻之道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回国后莉莉的健康状况依然如故。多年以来,谁也没有从马歇尔的言谈举止上看出他有什么失望,陌生人看到他俩在一起时的情形,会认为他们的婚姻美满幸福。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欧洲爆发时,马歇尔34岁。他已当了12年军官,在美国陆军14个不同单位服过役;两度赴菲律宾任职,并在国民警卫队干过。不管在什么地方和什么岗位上,他都得到了上下级的一致称赞,获得了广泛的威信。在日常繁忙的机关工作中,他是位优秀军官,在带兵和组织部队训练演习中,他是一名善于调动部队的出色战术家,在情况危急时是一位足智多谋、可以信赖和坚如磐石的核心人物。然而,他仍然只是一名中尉而已。
1916年他的指挥官约翰逊·哈古德将军在他的鉴定书中写道:“应该任命(马歇尔)为陆军准将,此事每拖延一日都是对军队和国家的损失。”但晋升委员会仍只提升他为上尉。他感到心灰意冷,在给弗吉尼亚母校校长尼科尔斯将军的一封信中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