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歇尔认定改善指挥工作必须先从军事训练抓起。按计划该团每年都要到海滨去野营和进行射击训练,以班为单位的射击比赛是主要训练项目之一。每个由8人组成的步兵班都要参加射击比赛,在200码宽的狭长正面上前出300码,朝不断变化的目标射击,用这种测验方法,选拔出全团的最佳步兵班。
一位观察员在参观了这种训练后写道:“当我走进演习场时,马歇尔中校站在那里。一个班开始前出并进行射击,15分钟左右完成。然后集合起来,带回射击地点,马歇尔中校站在全班面前进行讲评。他把班长叫出队列,指出他的不足之处,如选择目标的错误、利用掩蔽物不当等。讲评大约也占15分钟。接着另一个班开始行动,演习的整个过程也就这样重复着。”
马歇尔初到天津时,该团官兵穿着战时剩下的卡叽布做成的夏装,颜色不一,与同驻天津的英国军队相比,显得大为逊色。一位军官说:“在马歇尔中校到后不久,全团士气大振。每个士兵自己出钱买来香港卡叽布,订做了一套供阅兵和节假日穿的时髦礼服。”
马歇尔的言谈举止,特别是他的领导风格给下级军官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很快从他身上领悟到有个性领导的价值。他们发现,马歇尔不是那种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在要求部队严格训练、遵守纪律和严整军容等方面,他一丝不苟,并身体力行。他坚持认为:“离开国家数千英里的部队是没有任何理由自由放纵的,恰恰相反,作为美国军队在海外的代表,应该更加努力地保持高于国内所要求的标准。”
后来,内勒团长酗酒的消息传到驻华美军总部,他被悄悄地调走了,马歇尔又被任命为代理团长。这样,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干了。他经常用比赛的方法来改善营区的面貌;进一步抓紧全团的整训工作;组织官兵开展体育活动、社交活动和规定路线的行军,使官兵的心思不再花在妓院里。毫无疑问,马歇尔喜欢指挥工作,并从指挥工作中得到种种满足。他喜欢紧张、艰苦的环境,而海外驻军生活正适合他的口味。业余时间,他喜欢锻炼,每天早上骑马长跑,晚上打两个小时的软式网球,但体重仍在增加。
马歇尔对中国文化和风俗很感兴趣。他从驻华武官、同事和中国官员那里了解1840年鸦片战争后中国的概况;在华期间他还学会了中国话,并能应付一般场合的会话。莉莉也很喜欢中国,天津凉爽的气候和清新的空气使她精神焕发,而且她没有家务负担,有10个保姆替她料理家务。她经常到海边散步或逛市场买东西,她常用空闲时间去北京旅游。在给国内亲属的信中,她把此次中国之行说成是一次愉快的“三年采购旅行。”
1927年6月,马歇尔在天津任职届满。他接到一项新的任命,担任美国陆军军事学院教官。
马歇尔回到华盛顿后,莉莉因患甲状腺肥大病而住院手术。在手术后恢复期间,马歇尔忙于布置家具,装饰新居。原计划9月16日莉莉出院,但就在当天上午,她正写信时,那颗埋在体内的定时炸弹爆炸了,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
当时,马歇尔中校正在教室上课,一个名叫斯罗克·莫顿的勤务兵跑进教室让他去听电话。他走到教室隔壁的办公室,坐在桌前拿起话筒。勤务兵站在一旁。
“马歇尔中校接电话时,”斯罗克·莫顿回忆说,“在电话上讲了一会儿,然后用手臂抱住头伏在桌上,悲痛万分。我问他,我是否可以为他做点什么,他答道,‘不用了,斯罗克·莫顿先生,我妻子原定今天出院回家,可电话通知,她刚才去世了’。”
潘兴将军得知马歇尔夫人去世的消息后,很快发来一封吊唁信,以示安慰。马歇尔在复信中写道:
26年来亲密的爱侣竟先我而去,使我在为自己今后一生前途的全力奋斗中茫然不知所措。要是我过去热衷于俱乐部生活或同外界好友一起进行体育活动,要是让我参加一些比赛或需要我集中精力去完成某项紧急任务,我想我会好过一些。不管怎样,我总会渡过难关的。
当时,马歇尔47岁,却成了美国陆军中最不幸的人。他默默地独自忍受着悲痛。莉莉死后不久,他得了面部痉挛病,嘴角被往下拉向一角。医生给他作了全面检查,发现他甲状腺有病,血压偏高,心律不齐,体重锐减。医生告诫他,要是再不注意保养自己,他的身体就会全垮下来。
马歇尔同哥哥斯图尔特早已断绝来往,但与姐姐玛丽却始终保持着联系。玛丽一接到莉莉的死讯便赶往华盛顿。她发现弟弟的每间屋子都拉着窗帘,钢琴上、壁炉上和床四周,甚至浴室里到处都是莉莉的大幅照片,好像他每时每刻还在和莉莉生活在一起,这使玛丽心如刀绞。
尽管马歇尔一时难以驱散心中的悲痛和郁闷,但他不想被一脚踢出陆军,而且医生的警告也使他猛醒过来。就算留在军校,也得振作起来才行。就在此时,他接到一项新的任命,担任本宁堡步兵学校副校长,并兼任部分教学任务。他欣然接受,于1927年11月动身离开华盛顿。
7 在本宁堡军校
本宁堡步兵学校是美国陆军著名的军事指挥院校之一,位于佐治亚州哥伦布市郊几英里的地方,占地面积9. 7万英亩,包括几个古老的种植园、森林、溪流和一些起伏的丘陵。从陆军的观点来说,这里是进行实战演习的理想地形。马歇尔上任后,经过进一步整顿和建设,步校有了自己的坦克部队,有了施放烟幕的飞机、大炮,以及和平时期一个受训士兵所能见到的最近似实战的训练场。
在本宁堡马歇尔按职务分到一幢小房子,姐姐玛丽前来帮他布置。她悄悄地“弄丢”了莉莉的大部分照片,只在钢琴上和卧室里各留了一帧。不过,事实上不需要她为弟弟操这份心了,因为马歇尔已经从痛不欲生的泥沼中摆脱出来。他由在华盛顿时郁闷不乐的隐士,变成在新的教学工作和娱乐活动中处处露面的军官,把自己的身心重又投入到他喜爱的军校教学工作之中。
他在本宁堡步兵学校任职时间是1927年底至1932年,这是美国经济大萧条时期中最困难的几年。一个已婚的陆军二等兵,用每月21美元来供养全家,生计实在艰难。为了帮助已婚士兵,马歇尔定了一个制度,每个已婚士兵每天可以廉价从食堂买一顿热餐,带回家给妻子儿女吃。这样,既节省了家庭生活开支,又省去了妻子们每天做一餐饭的麻烦。由于规章制度不允许这么做,马歇尔作出这一规定是担了风险的。步校的一位军官说:“事情虽小,心境可贵啊!”除此之外,马歇尔还积极倡导各家各户喂养家畜,并亲自督促鸡舍、猪栏的修建工作,经常过问蔬菜的种植情况。
当时,学校缺少室内大型集合场所,亟需建造几个集会厅,但学校经费不足。为了节省开支,马歇尔决定把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破旧闲置建筑物拆掉一些,把可被使用的建筑材料利用上。他自始至终领导了这项拆建工程。学校的工匠头是个士兵,人们都亲切地称他“积格斯”,而营房管理头目是个名叫克里兹的中士。在几个集合厅的设计与建筑期间,这两个人每天都接触马歇尔。这些建筑物的竣工,在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二人的智慧与贡献。当第一个集会厅建成后,马歇尔把全校的教职员工和高年班的学员召集到这里来。人们到齐之后,马歇尔中校从讲台上走下来,从听众席上拉住积格斯的手,同他一起走上了讲台。马歇尔对参加这一修建工程的每个人表示谢意,尤其是积格斯。最后他说:“为了表彰他的工作,此厅命名为‘积格斯厅’。”
当第二个集会厅建成时,也举行同样的庆祝仪式。马歇尔在表达了对克里兹中士的感激之后宣布:“为了表彰步校的营房管理人员,这个大厅命名为‘克里兹厅’。”直到以后学校在新地方修建永久性集会场所之前,这两个厅一直保留着积格斯厅和克里兹厅的名字。
同过去一样,马歇尔总是念念不忘关心部下的福利。弗兰克·弗雷泽中将后来写道:“有一次,马歇尔将军帮了我,这件事我是永远也忘不了的。”那是步校组织的许多次演习中的一次,弗雷泽上尉被选为连长,负责组织机枪连战术性超越射击演习。糟糕的是“弗雷泽上尉从未指挥过机枪连。”演习的评判官是校长坎贝尔·金少将、乔治·马歇尔中校,以及战术组和兵器组的教官们。正当他们准备开始时,随着一声“立正”的口令,两辆指挥车停了下来。以陆军参谋长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为首的几个大人物从车里走出来,弗雷泽上尉很快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弗雷泽说:“我的心神和身体都凝滞了,恨不得立刻遁去。马歇尔中校觉察到我的窘境,走过来对我说,‘弗雷泽,我们来解决这个问题,好吗?首先,我们应该忘记刚来的那帮人。好了,我们在图上处于什么位置?你和我先检查对照一下,然后告诉那些机枪手,他们应该怎么做,要他们到达什么目的。’与我小声地交谈了一会儿之后,马歇尔中校又说,‘现在,来验一下机枪。’为了使每个射手明白他要做什么,为了确保实弹超越射击的安全,验枪是很必要的。”
“那是我幸运的日子,”弗雷泽说,“每一阶段的射击都命中了目标。麦克阿瑟将军称赞教官教授有方,称赞学员善于吸收消化教官的指导。”
作为步校的副校长,马歇尔还承担了部分课题的讲授任务,主要是向学员和教官们讲授有关战略和领导艺术方面的理论。他堪称是一流的教官,能把复杂的军事问题凝炼成简短的寥寥数语。有一次,他讲美国内战的起因,只用了5分钟,就把问题讲得清清楚楚。更为重要的是,在实际领导工作中,马歇尔的领导方法和工作作风给部下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1929年,奥马尔·布莱德雷少校(后为美国五星上将)奉命来本宁堡任教官。布莱德雷后来写道:“一旦任命了一位军官的工作之后,马歇尔将军就很少去介入他的工作。我作为步校兵器组组长在他手下服务的两年时间内,他只有一次叫我去汇报兵器组的工作。在那两年中,他也只到我的办公室来过两次。我从马歇尔将军那里学到了有效指挥的基本要素。在整个战争(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我有意地避免不干涉部下的工作。当一个军官按我所期望的去做时,我总是让他放手去干。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就想法帮助他。但他失败时,我就撤掉他。”
“在那段时间里,我最了解马歇尔将军。”本宁堡步校的一位下级军官后来写道,“他有一套宽敞的住宅,一有机会就邀请朋友们到家里做客。他十分体贴年轻人。我还清楚地记得,一个星期天的上午,他组织了一队年轻人骑着马欢迎我的未婚妻。我们在禁猎区沿着一条小径快跑了一阵之后,聚集在马歇尔将军的住宅里,吃了一些点心,又玩了一些开心的游戏。他总是喜欢训练年轻人的智力和体力。我记得,那一次他送给我的未婚妻一件礼物,那是一支极贵重的鲸骨柄心马鞭,我的未婚妻视之为珍宝。”
1929年春天,马歇尔在本宁堡结识了一位名叫凯瑟琳·塔珀·布朗的漂亮妇女。一年半后,他们结了婚。男傧相是著名的潘兴将军。
他们结婚时,凯瑟琳46岁,比马歇尔小4岁。她是一位有三个孩子的遗孀。不平凡的经历使她成为一位非常讲究实际和善于处世的女人。她完全明白同马歇尔结婚意味着什么。马歇尔已50岁,而仅仅是美国陆军中的一个中校,看来不大可能爬上更高军阶就要退休。当时,在资历方面同马歇尔最相近的麦克阿瑟已是临时四星上将和美国陆军参谋长。按以往情形,看来乔治·马歇尔想获得一个准将军阶的前途似乎很渺茫。凯瑟琳正是看中乔治·马歇尔的人品,而不是因为他在军队的前途,才委身于他的。正如她后来说的,“我一开始就从未怀疑过,我给自己找了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在本宁堡步兵学校的日子里,军人一般都不许离开营区,无论是否值勤都是如此。因此,马歇尔同他的部下和同事们就利用空余时间自己组织一些娱乐活动。他是一位优秀的骑手,常常鼓励年轻军官打马球、超越障碍、骑马打猎,并经常参加一些活泼的体育活动。因为当时武器的机械化程度还不高,所以那时的马很多。他还鼓励利用营区的其他设施打网球、玩高尔夫球、学园艺、游泳和狩猎。这些活动增强了身体素质,更重要的是增进了人们之间的友谊,加强了合作,提高了士气。
本宁堡步校是美国南方最重要的陆军兵营之一,因此,经常有重要的来宾访问。此外,马歇尔还鼓励镇上的居民来校访问。他不照惯例为贵宾举行阅兵,而是想出一个新奇的迎宾仪式——让贵宾检阅营区内的各种丰富多彩的活动。有一片林中自然凸地被选为举行检阅的场地。代表营区各类活动的代表队在就近的林中隐蔽处待命。每个队都穿着自己的运动服,携带着活动项目所需的装备用具。广播简短地解释几句之后,随着高声喇叭里发出一声讯号,只见狩猎队从林中闪现出来,队员们穿着粉红色外衣,骑在马上,带着步校俱乐部的猎犬健步通过检阅台。接着是园艺俱乐部代表队,身着旧衣,肩扛锄头。其后是另外十几项活动的代表队走过检阅台。
马歇尔中校发明的这种迎宾仪式是独特而有趣的,它使检阅者的注意力集中到人们的精神和士气上来,使他们感到步校的检阅比千篇一律的阅兵式或注重外观整洁的其他仪式更为新颖和有效,并给来访者留下了深刻印象。这表现了马歇尔的丰富想象力以及把整个兵营的集体精神面貌展现给来宾们的能力。
马歇尔很重视部属和学员们的职业道德培养,激励他们努力工作,并鼓励那些才华出众、很有发展前途的年轻军官们要有忍耐性。与马歇尔同在本宁堡步校任职的劳顿·柯林斯中尉,于1936年8月给马歇尔写了一封令人沮丧的信。柯林斯当了17年的中尉,开始怀疑他在陆军中是否还有发展前途。马歇尔回信说,陆军“正在显示出真正现代化的迹象,到时候,你与你一类的许多人都会得到提拔,我想这种局面很快就会到来。”后来,当马歇尔成为陆军参谋长时,他确实那样做了。柯林斯被提升为军长,并于1949年成为美国陆军参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