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旭第二天清早再次来到万鬼河河边,发现袁筝与吴帆已经坐在河对岸。
“杨哥。”袁筝站起来冲梁旭挥手,“我们这就过去找你。”
袁筝与吴帆划着船,来到河对岸。
“我已经全部搞定。”吴帆兴冲冲地对梁旭说,“只等大蟾蜍上钩。”
梁旭也不能确定那只大蟾蜍现在是在山中的小湖里,还是在万鬼河里。他很为这两个年轻人担忧,想说阻止他们的话,但看着吴帆脸上的表情,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马光,他知道他无论说什么都是不能将他阻止的。
“可就算你钓到了它,又能怎么样呢?”
梁旭本想说他曾和马光与大蟾蜍数次遭遇,两个身体强健的男青年拿着砍刀与渔叉,在大蟾蜍面前简直如螳臂当车,凭你们俩又能把大蟾蜍怎么样,可他没说那么多,怕引起怀疑。
“我就是这么说的。”袁筝说,“他非说他的弩可以杀掉大蟾蜍。”
吴帆从船里拿出一把很大的弩给梁旭看,说:“别看不起这种东西,威力不比枪小,真要遇见大蟾蜍,轻松射进它的皮肤,射入它的身体。”
“这我知道。”梁旭摇了摇头,“但大蟾蜍不是死的,想象中的事情总是特别简单,现实中的往往不是那么回事,你没亲眼见过,根本不知道它的可怕。”
“你见过?”吴帆反问。
梁旭愣怔一下,说:“没有。”
三个人坐在河滩上说话,吴帆请梁旭抽烟,并用打火机为他点燃。
梁旭借由着袁筝讲当年蛇骨山杀人事件的话题,问起万雅楠的消息。
“失踪了。”袁筝言简意赅地说。
“是离开谷库村了?”梁旭问。
“谁知道呢,不知道,但不像搬走,家里的东西都在,只是人不见了,不知是离开了谷库村还是因为总来河边出了事。”
“兴许是出了事。”吴帆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眼睛盯着河对岸,“怎么回事?”
梁旭与袁筝一起抬头,见平静的水面上泛起混乱的水花,就像是水壶里的水烧开了。他们俩也站了起来,见那泛起水花的范围有两平方米大小,水花很小,密密麻麻,很碎,像是水的颗粒在激烈地蹦跳着。
紧接着,一个绿色的圆形的东西浮出水面,升高变大,一只大蟾蜍的脑袋瞬间出现,岸上的那只鸡转眼不见踪影,大蟾蜍的脑袋也很快消失,水面上跳动的水已经失去了力量。
“是大蟾蜍。”虽然惊恐,但因为以往数次目睹大蟾蜍,此时还算镇定的梁旭说。
袁筝与吴帆惊得呆了。
水面很快恢复平静,阳光明媚,蓝天白云,一切诡异与恐怖似乎都未曾发生,似乎只是幻觉,袁筝与吴帆痴呆地望着对岸,久久没有反应。
“快去追它。”吴帆大声说。
袁筝愣愣地看着吴帆。
吴帆端着弩跳到船上,冲袁筝喊:“快点儿。”
袁筝于是也跳上船,操纵双桨准备划船。
“别追。”梁旭跑过去一把抓住船沿,“听我的,千万别追。”
吴帆显得很焦躁,他抢过袁筝手中的桨,用力把船朝河里划。
梁旭拽不住,只得松开手,看他们俩手忙脚乱地把船朝下游划去,去追踪水面上的白色泡沫。他焦急地沿着河岸朝下游跑,嘴里不断朝那两个青年喊话,让他们别追。
两个青年对梁旭的话充耳不闻,袁筝顺流划船,吴帆把箭上到弩上,随时准备射击。
五分钟后,大蟾蜍的头露出水面,并减慢了前行的速度。
吴帆抓住时机,立即朝大蟾蜍的头射击,射得倒很准,正中大蟾蜍的头。
大蟾蜍感受到疼痛,立时把头沉入水面,转瞬又浮出来,调过头,直奔小船。
吴帆并不惧怕,也不慌乱,蹲在船里,很镇定地继续朝大蟾蜍射击,并依然射中大蟾蜍的头。
大蟾蜍的头又一次沉到水面下,由下向上,撞击小船。
袁筝在剧烈的颠簸中把船朝岸边划。
大蟾蜍疯狂地撞击小船,很快把小船撞得几乎翻转。吴帆与袁筝掉在水里,那里距离河岸很近,水不是很深,他们俩在水里扑腾着往岸边跑。
大蟾蜍就在他们身后,巨大的身躯有一半露出水面,从后面追赶他们。
梁旭站在岸上用石头打大蟾蜍,由于他在山洞里扔了三年石头,飞石头的本事堪称一绝,连飞三个石块儿,全打在大蟾蜍的左眼睛上。
大蟾蜍疼得把头沉入水中,在水里动作激烈地翻滚。趁此机会,袁筝与吴帆逃到岸上,跑到梁旭身边,扭过头时,大蟾蜍已经沿着河岸朝下游跑去。
“快去追它。”吴帆浑身是水地朝小船跑。
“别去,快回来。”梁旭喊。
“没事,我只看它去哪儿。”吴帆双眼通红,情绪激动,冲袁筝喊,“快来啊。”
“我不去。”袁筝心有余悸地说。
吴帆独自划着船朝下游去,一路尾随着大蟾蜍。
袁筝脱掉衣服,一边拧水,一边冲吴帆喊:“别追了,刚才差点儿没了命,要是没杨哥我们俩就完蛋了。”
吴帆不理袁筝。
梁旭没办法,只得与袁筝沿着河岸朝下游走。
太阳毒辣辣地晒着河岸,脚下密密麻麻的鹅卵石像是烧白的木炭,散发着浑厚的热量。山与树都沉默无声,周遭除了他们三个,再没有半个人影,还是那条死寂的万鬼河,流向更加死寂的方向。
半个小时后,梁旭走不动了,他气喘吁吁的,用极为不耐烦的声调冲前面划船的吴帆喊:“回不回了?”
“你先回吧。”吴帆喊。
梁旭气恼吴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危险,刚才的惊心动魄并不能让他有危险意识。他又怕吴帆出事,不敢离开,只得气愤地在烈日下的河岸上走。
袁筝劝了吴帆多少次了,他此时非常恐惧,可吴帆根本不理他。
“这是哪里啊?”袁筝嘟囔,“从没来过这一带。”
“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这里。”梁旭朝四周张望着。
前面是陡峭的石壁,是个断崖,河在石壁下转了一个将近90度的弯。
吴帆把船划到石壁下时,再也找不到大蟾蜍的踪影或者白色泡沫,他跟丢了。
“怎么不见了?”吴帆拎着弩,站在船上,眯缝着眼睛朝四周看。
“这回该回去了吧?”梁旭喊。
“等等,好容易才跟到这里的。”吴帆说,“杨哥,如果我能发现它的窝,那可就大功告成啦,政府相关部门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却被我找到了。”
梁旭懒得回应,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他脱掉衣服,光着膀子,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歪着脑袋看那面如被利刃砍过的石壁。袁筝也龇牙咧嘴地坐在梁旭身边,目光不由得也朝石壁看去,这石壁也算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奇景。百米多高的石壁上,一个人站在山顶,正举着一块石头,看样子是要往下面的小船砸。
“吴帆,快跑!头顶!”袁筝从地上跳起,大喊。
吴帆闻声看袁筝,然后才仰头去看山顶,而山顶的石头已然砸落。
他大为惊恐,赶忙往河里跳去,扑通一声落水,开始在水里挣扎。
梁旭脱掉鞋子和裤子,冲进河水,很快把吴帆拉上了岸。
“谁他妈干的?”吴帆咳嗽几声,怒不可遏地仰着头骂。
山顶上已经没人,只有一片蓝天。
吴帆并没有呛太多水,咳嗽几声也就稳定下来。
“怎么会有人?”袁筝不解地说,“是人是鬼?”
“废话。”吴帆没好气地说,“他是想杀我,我找他去,看他到底有他妈什么毛病。”
“算了。”梁旭说。
“算了?我差点儿死了。”
吴帆拧了拧衣服和裤子,快速套上,沿着不远处山与山的夹缝往上爬,要去山顶。
梁旭赶忙把衣裤和鞋子穿好,与袁筝去追吴帆。
三个人拽着林间的各种植物往山上爬,费了好大的力气方才来到山后,山后的坡势不似山前那种陡峭的石壁,他们可以从山后爬到那座山的山顶。
“你找不到他。”梁旭呼哧气喘地说,“这里全是茂密的山林,你根本找不到他,你觉得他能乖乖地待在山顶等你吗?”
“就是啊,我们还是回去吧。”袁筝说。
吴帆咬着牙,不吭声,继续在山林里穿行。他好像极度厌烦梁旭与袁筝的唠叨似的,越走越快,把身后的两个人越落越远,可是却突然定住了身体,一动不动了。
“怎么啦?”袁筝在后面喊。
吴帆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
“怎么啦?”袁筝又问。
吴帆扭头说:“这有一个山洞。”
梁旭快步走过来,看见在一个树丛掩映的地方,有一个非常隐秘的山洞,洞口有三米多高,里面喷着凉气,但是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梁旭做了“嘘”的手势,走到洞口,侧耳倾听,隐约听见了脚步声。
“那个人跑到洞里去了。”梁旭小声说。
“进去看看?”吴帆说。
“那可不行,太吓人了。”袁筝说,“那里那么黑,你知道有什么?”
梁旭却点了点头,因为他对山洞有种难以形容的异样感觉,他的命运,甚至说他的一生,就是因山洞而改变的。
[四]
吴帆走在最前面,用手机前端的灯朝洞里面照射。走在中间的梁旭也用自己的手机帮着吴帆照着,在坑洼和碎石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袁筝走在最后面,心惊胆战地跟着梁旭,用手机的光照着脚下的路。
山洞很深,而且是弯的,与梁旭居住的山洞很像。
五分钟后,吴帆与袁筝目瞪口呆地站住了,眼前宽阔的空间里镶嵌了无数发光的石头,这与梁旭居住的洞一模一样。
“是宝石吗?”吴帆睁大眼睛说。
“不是。”梁旭的目光在眼前的空间里扫荡。
这个洞比梁旭住的那个要小很多,但依然十分宽敞,里面没有房子一类很复杂的东西,一张用木头潦草打造的大床十分显眼地摆在山洞的中间,简单的生活用品比较凌乱地散落在各处。
“有人住在这里?”袁筝不可思议地说。
“一定是逃犯,因为我们发现了他的踪迹,所以攻击我们。”吴帆朝四处打量着,朝里面走。
“没那么简单。”梁旭想到的是洞的独特功能。
“那你说还能因为什么?”吴帆问梁旭。
梁旭没吱声,身后的袁筝突然“啊”地叫了一声,然后摔倒在地上。
梁旭转头,一个与自己相貌很像的身材高大的人,正把手里的长木棍朝他的脑袋上砸。他的反应还算机敏,立即朝斜后方躲闪,然后迈开大步逃到远些的地方。
陌生巨人一棍打空,转而把手中的木棍朝吴帆的脑袋上砸去。
吴帆往前扑,搂住了巨人的脖子,然后与巨人纠缠在一起。
巨人几下便把吴帆抡了出去,将吴帆摔倒,冲上去要继续向吴帆发起攻击。
不远处的梁旭开始用地上的石头打陌生巨人,百发百中,一连三个乒乓球大小的石子全打在巨人的脑袋上。
巨人捂着脑袋,含胸呻吟。
梁旭趁机冲上去,右拳一拳打在巨人的脑袋上,左勾拳紧接着跟过去,左右摆拳轮番打出,很快便把巨人打得抱头直踉跄。
吴帆从地上爬起,与梁旭一起攻击巨人,很快便把他打倒在地。
“袁筝你怎么样?”吴帆见巨人失去反抗能力,跑向袁筝。
袁筝已经捂着脑袋自己站起来,说:“出血了。”
“伤得严重吗?口子大吗?”吴帆搀扶着袁筝,关切地问。
“出了这么多血,口子应该不小。”袁筝的声调是哭咧咧的。
梁旭则蹲下去,用膝盖和手压住巨人的肩膀,质问他:“你是谁?”
“你们是谁?我住在这里,你们干吗闯进我家?”巨人气愤地歪着脸说。
“你为什么住在这里?”
“我愿意。”
“是有人让你住在这里的吧?”
“你管得着吗?”
“让你嘴硬。”梁旭从脚下摸起一块石头,举起来做往巨人头上砸的姿势,“你死在这里一千年恐怕都不会有人知道,我杀死你白杀。”
巨人害怕了,沾着鼻血的嘴巴呼哧几声,说:“是罗耀祖让我住在这里的,我不是坏人,真的,我只是一个孤儿。罗耀祖让我住在这里几年时间,说每年给我十万块钱,还与我签了合同,所以我只能每天都住在这个洞里了。”
“罗耀祖?罗耀祖是谁?”
“我不知道啊,我以前不认识他。”
“他的胳膊上是不是有个‘钱’字的伤疤?”
“啊,对,对,你怎么知道的?”
梁旭胸中的火噌噌往上升,揪着巨人的后衣领问:“他在哪儿?”
“不知道。”
“你说不说?”梁旭情绪激动地举着石头。
“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每次来给我送吃的和用的,都是夜里从黑塔村过来这里的。”巨人畏惧地望着梁旭。
“杨哥,怎么回事?”吴帆问。
吴帆与袁筝走过来,见杨丘与洞中巨人长得像双胞胎一样,就已经感到诡异了,听了他们的对话,就更是感到奇怪与不解。
梁旭站起身体,没有回答吴帆,而是低头问巨人:“黑塔村怎么走?”
“往北走,翻过三座山有一片树林,树林里有个黑塔,经过黑塔走出树林就是黑塔村。”巨人说,“我就是从那边过来这里的。”
“黑塔村我知道。”袁筝说,“那个黑塔像我们这儿的万鬼河一样出名,也是谁都不敢接近的非常邪门的地方,据说谁到黑塔那里,以后就会变疯,所以那个黑塔又叫作疯人塔。”
“我这就去黑塔村,你们两个先回谷库村吧。”梁旭急切地朝洞外走。
吴帆本来因为好奇梁旭以及那个黑塔的传说,也想要跟梁旭去黑塔村的,但因为袁筝头破血流,他需要陪他回谷库村,只能作罢。
按照洞中巨人所说的路线,梁旭很快就来到了黑塔村,他进入村庄,向一个站在树荫里带小孩的五十多岁的女人描述肖夏的外貌特征。这个女人告诉梁旭,村里确实住着这样的一个人,大概是两三年前搬过来的,租了一户人家的房子住,平时倒也不大在村里住,一个星期大概会回来住上一夜。
梁旭一边往肖夏的住处走,一边觉得难以置信,这个肖夏真是够疯狂的,杀了马光后竟然也不远逃,就在附近不远处居住,而且在距离梁旭所住的山洞不远的地方,又培养了一个巨人。
梁旭想不明白肖夏即使制造出了世界第一的巨人,又怎么靠他发大财呢?但是他也知道,如今这个怪异的商业时代,一切噱头都有暴富的机会。
梁旭站在一扇由刷了蓝色油漆的铁条焊接而成的院子大门前,对巷子里几个乘凉的中老年妇女解释说:“我是租这房子的罗耀祖的朋友,在这里等他。”
“他今天不一定回来。”一个村民说。
“没事,我在这里住。”
“可他没交电费,家里没电的。”一个老汉说,“让他交,他不交,他说不在这里住。”
“没事,我不需要电。”
梁旭见大门上挂着大锁,但是围墙是用大石头砌的,很矮,就翻墙跳了进去。院子不大也不小,原本该种蔬菜的地方都荒着,生了很多杂草。
房子是三间小瓦房,低矮而破败,房顶的瓦片间还长出了几丛高挑的狗尾草。
梁旭捡起一块砖头,几下就砸掉了房门上的锁鼻,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阴暗的空气带着泥土般又湿又凉的腥气扑面而来。梁旭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发现两个房间里除了以前房主留下的破红木家具就没有别的东西了,他没找到任何关于肖夏的东西,他有点儿失望。
村民说肖夏好几天没回来了,估计最近几天就会回来,梁旭决定住在这里等他。
梁旭翻山越岭地奔走了将近一整天,又累又饿,发现厨房里有米,立即动手生火做饭。他吃过晚饭后,用凉水冲了冲身体,然后坐在炕沿上像在洞里时那样发呆,坐了没多少时间,就困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窗外的天黑透了。梁旭歪躺在炕上睡得很沉,他没想肖夏会在今夜回来,不然他也不会放纵自己的睡意。
闷热的夏夜终于渐渐地凉下来,月光从窗口照进黑暗的房间,打在梁旭的脸上。梁旭睡得很熟,根本不知道肖夏站在炕前看他。
肖夏回家后忽然发现屋子里有人睡觉,吃了一惊,待他注意到炕上那个巨大的身躯后,方才松了一口气,觉得梁旭是他养在洞中的那个人。
肖夏用手在黑暗里拍了梁旭穿在脚上的鞋一下,用极为不满的语气说:“你怎么来这里了?谁让你来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准离开那座山的吗?”
梁旭被肖夏从梦中拍醒后,惊得一激灵,但他躺着没动,静静地听肖夏说话。
“我说过不能让别人看见你的,你来这里是因为饿吗?我会让你饿死吗?我把时间算得是很准确的。”肖夏似乎更加生气了。
梁旭还是不说话。
“你装什么聋子!”肖夏打开手里的手电,用手电的光照梁旭。
梁旭那张因为愤怒而狰狞的脸出现在电光里,他迎着光坐起身体,要朝对面的肖夏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