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晦明变化,风从远处吹来,丝丝缕缕,有笛音随风而至,挑破了林中的寂静。
夏侯洵仔细辨识着笛音的方向,无果,笛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夏侯洵牢牢锁在了里面。这该死的鬼魅声音如烟般被他七窍贪婪地吸入,夏侯洵的眼神开始涣散,四周已变得模糊一片,处处都是深绿色的鬼影,在他身边盘旋不去。天地开始旋转,夏侯洵喉头发痒,正想清清喉咙,一口鲜血却猝不及防地喷了出来,他的身子立刻软了,晃了晃,便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笛音不散,有媚笑声破空而来,一个翠绿色柔嫩如柳枝的身影自他眼前滑过,他费力撑起身体想要抵御即将而来的偷袭,那绿影却好似忽略了他,飞身隐入了林中,与重重绿叶融为了一体。
“程……程李子……”
夏侯洵喊着程李子的名字,出口的声音却嘶哑无比,轻若林间清风,连他自己都快听不到了。真可恶,这蛊惑人心的笛声竟让他中了毒,好歹毒的手法。
风势起了变化,四周气流涌动,浓浓的杀气四起,几道黑影无声无息飘落在他身旁,道道寒光逼目,齐聚到了他的身上。
冷冽的光芒告诉他,这些人想要他的命。
夏侯洵的眼睛越来越模糊,他欲撑地而起,却是徒劳无功,身子如中了软骨散,没有一丝力气了。
真是可笑,他夏侯洵也会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被人直取性命手到擒来,着实让他悔恨。
冷笑声响起,寒光交错,黑影飞身而来,夏侯洵觉得自己完了。
风过,兰花香飘,兵器相交,厮杀声传来,却与他无关,夏侯洵费力地望去,迷雾重重里,一个白衣女子正与黑影缠斗着,她招招狠辣,每一剑都刺向了黑衣人的要害,黑衣人每人只捱了一剑,却顷刻间颓然倒地,竟连丧命的呼喊都不曾发出。几个活生生的人瞬间变作冰冷的尸体,空气中却连一丝血腥味都没有,甚至连那女子雪白的衣衫也不曾沾惹上一滴鲜血,她不像是在杀人,倒像是在舞剑,这座林子是她舞蹈的修罗场,无名无姓的黑衣人是用自己的生命为她动人的舞姿喝了彩。
风停,舞止,女子已飘至了夏侯洵面前,扶起了他:“你没事吧?”
淡淡的兰花香气飘来,夏侯洵摇了摇头,道:“无事,只是身上无力,眼睛模糊,想是中了毒。”
“你这不是中毒,是被魅音所惑,不知吹笛之人隐身于何处,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
她正欲扶夏侯洵起身,笛声又起,从苍穹直飞地面,向他二人蛇形而来,笛声无孔不入,夏侯洵又是一口鲜血吐出,女子立刻封住了他的穴道,顷刻间声音消失,夏侯洵这才觉得没有刚才那样窒息般难过了。
女子忽然不动了,定定注视着四周,笛音贴地而走,似有上百条蜈蚣在泥土上攀爬而来,夏侯仪忽觉地面有轻微震动,还未及反应,几条蛇从四面飞速滑来,女子当下挥舞手中长剑,寒光似水般在地面辟出一汪镜湖,小蛇瞬间断作几截,横尸地上。
“走!”女子扶起夏侯洵便往林外走,笛声却在此时戛然而止,一切烟消云散。
女子刚松了一口气,却见夏侯洵袖中闪过一道青光,肩头已然传来一阵酥麻,一条青色小蛇已咬在了她的肩头,她立刻出手,指尖轻碾,小蛇应声断裂,被女子一把拂了去。
女子足尖轻点,携了夏侯洵,在林中穿梭来去。当重重阴翳散去,艳阳终于照上他二人身体的时候,夏侯洵终于撑不住,靠在女子的肩头,失去了意识。
夏侯洵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山洞中,之前魅音所带来的不良感觉已消失了,眼睛重又变得清楚起来,呼吸也顺畅了。他试着运气,真气在身体里行走顺畅,果然已无碍了。
夏侯洵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景象,他所处的这个山洞不是很深,刚好能容纳两人躺下,身旁躺着一个白衣女子,已昏迷了,这应该就是方才救他的那个女子。
“姑娘,你感觉如何?”
女子面色苍白,呻吟了一声,仍是昏迷不醒。夏侯洵忽然记起,在他昏迷前曾有只小蛇从他袖口窜出向女子袭击而去,难不成女子是被蛇咬了?
夏侯洵骇然,忙扶起女子,想为她检查,可又想到孤男寡女,有失体统,当下便有些犹豫了。
“嗯……”女子哼了一声,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看样子,女子确实被蛇咬了,若再耽搁,恐有性命之忧。
夏侯洵不敢迟疑,冲昏迷中的女子道了句:“得罪了!”便将她右肩的衣衫褪了去。
“姑娘哪里的话,是在下该感谢姑娘才是,若非姑娘,在下或许已命丧黄泉了。只是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
“白歌。”百里长歌的名字是个忌讳,长歌便取了头尾,道了个假名。
“白歌,”夏侯洵重复着,笑了:“倒是个好名字。”
“公子方才被魅音所惑,现下可好了?”
她这么一说,夏侯洵忽然浓眉拧紧,按住了胸口,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好,好像仍有些难受,洵使不上力气,劳烦白姑娘扶洵坐下。”
夏侯洵启唇,笑容里玩世不恭。
寒光刺目,夏侯洵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杀气尽,山洞里静谧无声,夏侯洵睁开眼,如他所料,剑恰停在自己的胸前,不多不少,自己倘若动一动,胸膛即刻便会刺穿。
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这女子的武功着实不凡呢,不过与自己相比,倒还差些。
“为什么不躲?”长歌冷冷地问。
夏侯洵目光柔情似水:“死在白姑娘剑下,在下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