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惨叫,挣扎着要跳出秦牧眠的怀抱,秦牧眠死死地抓住她,长歌人小,没有气力,只能在他怀中发疯了一般胡乱踢打,秦牧眠为了稳定长歌的情绪,没有提防,黑衣男子见机挥剑直朝长歌身上刺来,长剑堪堪到达长歌胸口,秦牧眠忙回转身,让长歌的身子避开了那一剑,自己的身子却再也躲不了了,直迎而去,长剑深深刺入他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到长歌脸上,长歌瞬间呆住了。
秦牧眠咬牙将身子从剑上抽离,黑衣男子冷哼一声,从地上捞起早已奄奄一息的百里廉,懒洋洋地道:“时候不早了,爷不陪你们小孩子玩儿了,你记住,这个小女孩儿的命我还会来找你要的!”
他说完,携了百里廉飞身而去,转眼消失在了林子深处。
“呜呜……哥哥,你流血了,你不要死,呜呜……”
以为秦牧眠会死,长歌忍不住又哭了起来,秦牧眠瘫坐在地上,放下了长歌,虚弱地道:“长歌乖,哥哥不会死,哥哥还要带你去救爹爹呢!”
秦牧眠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布来,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重又抱起长歌,沿着黑衣男子离去的方向追去。长歌缩在他怀里,看着他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眼泪竟是止也止不住。
在林子中搜寻了大半夜,都没找到黑衣男子的踪迹,秦牧眠无奈,带着长歌又回到了城中,那时,已经天亮了。
相国府昨夜的大火已经人尽皆知,相国府上上下下百十口人于一夜之间尽数葬身于火海。摄政王夏侯仪闻讯,大怒,命人彻查此事。朝野上下虽无人明说,但大家心中都清楚得很,相国的死与传国玉玺是脱不了关系的。
相国府的尸体被一一捡了出来,一具具排好了列在早已是断壁残垣的相国府内。摄政王夏侯仪亲自来到相国府,同仵作一起对每一具尸体一一查验,得到的结果是这些尸体中没有百里廉的,不仅没有百里廉的,连小长歌的也没有。
夏侯仪冷笑,心想:“百里廉啊百里廉,你以为用这种卑劣的诈死手段就能骗过我的眼睛么,你也太小看我夏侯仪了!”
夏侯仪下令,派官兵挨家挨户搜查,势必要将相国和其千金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京城上下人心惶惶,直被闹得鸡犬不宁。
官兵还未及将全京城的人家搜寻完,京城的城门上便突然挂上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定睛一看,不是相国百里廉的头颅又是什么?那个头颅的模样可真是惨不忍睹,他双眼已被人挖了去,两行血泪淌在脸上,早已凝固了,头发也已被尽数拔掉,头皮被硬生生扯去了,血肉在头顶翻着,有脑浆沿着额头流下来,滴落在地上,染红了城门口的土地。
路过的人看见,都忍不住跑到路边吐了起来。到底是谁把相国的头颅挂到城门上去的?无人知道,就连守城的士兵也不知道,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城门口守着,却着实没有看见可疑的人,那颗头颅好像是凭空出现在城门上的。
消息很快传进宫中,夏侯仪大恸,亲自来到城门口将相国的头颅从门上取下,破例按皇家礼仪大葬。出殡那天,为相国送行的人绵延了数里,场面甚是浩大。大瀛国短时间内接连失去一位皇帝和一位相国,阴云笼罩在京城上空,竟是久久盘旋不去。
秦牧眠抱着长歌远远地望着出殡的队伍,长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口巨大的棺材,面无表情,仿佛棺材里躺着的那个人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秦牧眠摸摸她的脑袋:“长歌,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长歌摇了摇头:“哥哥,你说过的,要帮我救爹爹出来。”
“对不起……”秦牧眠别过头去,不敢看长歌的眼睛。
“奶娘说,只要长歌乖乖地在衣柜里呆着,爹爹就会来接长歌,你为什么要带长歌出来?因为长歌不乖,不好好呆在衣柜里,爹爹就不要长歌了。都是你!都是你!”
长歌狠命捶打着秦牧眠,秦牧眠也不躲闪,任由她小小的拳头雨点一般砸在自己的身上。秦牧眠将长歌紧紧抱在怀中,让她的难过在自己的臂弯里尽情地释放出来。
“呜……”
长歌力气耗尽,终于安静了,伏在秦牧眠胸前低低地哭泣了起来。
“爷?”
秦牧眠回过头来,见自己的随从檀柘躬身立在身边,便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檀柘答道:“花绍已全办妥了,那人现下就在府里。”
“回府!”秦牧眠吩咐道。
长歌哭得累了,在秦牧眠怀中沉沉地睡了去,待她醒来,已是在一间温暖明亮的房间里,自己仍是躺在秦牧眠的怀里,秦牧眠正低头饮茶,见她醒了,忙放下茶杯,柔声道:“醒了?”
长歌点点头:“这是哪里?”
“呦……阿眠,这位姑娘可是相国府的千金长歌姑娘?”
懒懒的声音从身旁传来,长歌仰头看去,一个穿了一身黑衣金边锦袍的男子慵懒地斜靠在椅子上,怀中抱着一柄长剑,正挑眉看着长歌,眼里写满了兴趣。长歌看见他袍子上金线绣的团花牡丹,皱了皱眉,别过头去。一个大男人竟然穿着绣花的衣裳,真讨人嫌,长歌打心眼儿里对他没有好印象。
“他是花绍,”秦牧眠向长歌介绍:“我派他去寻害你爹爹的人。”
一听到爹爹,长歌便激动起来:“可是寻到了?”
“哎呀!竟是不理人家,好没意思!”花绍万分委屈,撇了撇嘴,向秦牧眠求救。
秦牧眠横了他一眼:“啰嗦什么,还不快把那人带上来!”
花绍叹了口气,扭动腰肢,十分不情愿地去了。不一会儿功夫,便一手抱了个罐子,一手提了个男人进来,那人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花绍将男人仍在地上,甩了甩手,骂道:“死东西,真够沉的!”
他走到长歌面前,将罐子递给她:“喏,这是给你的!”
长歌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花绍不愿回答,指指秦牧眠:“你问他!”
长歌看向秦牧眠,秦牧眠沉默了半晌,道:“长歌,这是你爹爹的骨灰,花绍找到了他的尸身。”
长歌不说话了,将罐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她的头埋在罐子上,很低很低,看不清楚表情,但秦牧眠知道,这一次,她没有哭。
“长歌,害你爹的人也找到了,就是这个人。”
长歌抬起头来,定定注视着地上躺着的人,那人看见长歌的眼睛,吓得缩了起来,口中不断告饶。
长歌从秦牧眠怀中挣脱出来,小心翼翼地将爹爹的骨灰放在桌上,走到男人面前,问:“你为什么要杀我爹爹?”
“为了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
“是,只有相国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
“你要传国玉玺做什么?”
“不是我要,有人出了钱让我替他找传国玉玺。”
“那人是谁?”
“不知道,我只知道别人叫他洵公子。姑娘,求你饶了我吧……”
“长歌……”秦牧眠站起身来,拿过花绍手中的剑,递给了她:“我没让花绍杀他,就是为了把他留给你。杀了他,你便可以为你爹爹报仇了。”
长歌从他手中接过剑,指向男人,花绍的剑薄如蝉翼,但长歌却觉得重得很,不得不两只手一同握住。男人惊恐地看着她,不住磕头告饶,这让长歌想到了灭门那天晚上,奶娘也是如此惊恐地将她塞进了衣柜里,为了救她,奶娘自己却惨遭毒手。还有府上待她极好的下人们,一个个死在了冰凉的剑下。还有她的爹爹,硬生生被人剁去了双手双脚,长歌每每一闭上眼睛,都能看见爹爹挂在城门上的头颅,没了眼珠的眼睛空洞洞地望着她,像是在向她控诉。
“报仇,长歌,替我报仇!”
爹爹的声音从空中飘来,长歌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看见爹爹远远地从门外走来,转眼间便到了她的身边。爹爹慈爱的目光一如往常,他伸出手来摸了摸长歌的头,柔声道:“歌儿,爹爹不能陪你了,你好好的,替爹爹报仇!”
“报仇,长歌,报仇……”
报仇!
花绍懒懒的声音破空而来:“长歌,他左胸处,只要出手迅速,一剑,他便毙命了!”
“啊!”
长歌大吼出声,使劲全力一剑刺去,男人胸前被一剑贯穿,身子痉挛了一下,不动了。花绍戏谑的声音再次传来:“呦!长歌姑娘,你出手竟然比我还狠哪!”
长歌只觉眼前一花,身子便软软地栽了下去,正好倒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长歌抬起头来,秦牧眠温柔的眉眼在她眼前晃了晃,瞬间又变成了爹爹,长歌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爹爹,我杀人了!”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由秦牧眠和花绍为她起了一个开端,从此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说秦牧眠令她心存怨恨,那么花绍便令她心存感激,因为她有整整十年时间是与花绍朝夕相伴的,这十年里,花绍教给了她许多足以抵挡内心恐惧的东西。坚强是花绍给的,倔强是花绍给的,就连了无生趣时的希望亦是花绍给的。
秦牧眠救下长歌后的第三日便去了南方的一座城池,临走前将长歌托付给了花绍。
是夜,秦牧眠的房间里,淡淡的兰花香气中飘来丝缕酒香,秦牧眠望着窗外夜空中高悬的明月,举杯放在鼻前轻嗅着,明月的清辉洒在他的衣袖上,他像是饮了月光,眼神有些迷离。花绍一手支着头,懒懒地趴在桌子上,似是微醺了,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口灌下,指着秦牧眠笑道:“阿眠,酒是用来饮的,不是闻的。”
秦牧眠将杯中酒饮尽,眸子里一汪潭水深不见底,瞧着花绍,道:“你醉了。”
花绍吃吃笑起来:“我没醉,是你醉了,从你见到长歌的第一眼起,你便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