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喘啊息声传来,夏侯眉妩终是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与之一同响起的,是廖碧的呻啊吟声,意乱情迷,却带着满足。
仿佛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夏侯眉妩在地上摸了半天,好不容易抓住一把椅子,挣扎着坐起。
她想站起来逃出去,身上却是没有一丝力气,她屈膝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耳朵,却抵挡不住耳边传来的阵阵娇喘声。泪水肆无忌惮在她脸上流淌,她咬牙将呜咽声咽进肚子里去,不愿让秦牧眠听到,因为她已经输了,她不想输得更惨。
这是夏侯眉妩重生以后最难捱的一个长夜,即便是为了刺杀夏侯洵而不得不跟他成亲那夜直面死亡,她也没有觉得黑夜竟如此漫长。
如果阎天机没有救她就好了,她想,如果没有救她,她仍是长歌,即便没有了生命,起码她死在秦牧眠的爱情里。
可现在,她是夏侯眉妩,于秦牧眠而言,她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长夜难捱,可夏侯眉妩还是熬了过去。
她抱膝枯坐了一夜,整个人的意识已经模糊,待到天明,秦牧眠醒来,看到的便是她瑟缩在桌下,浑身发抖的模样,那样子,与他当初和父王围猎时在围场见到的受伤小鹿别无二致,秦牧眠的心又是一阵抽啊动。
他起身想下床,廖碧的身子却又缠上了他:“公子,才刚天明,怎么这么着急要走?”
秦牧眠不耐烦地将她拨到一边,急急穿好衣服,走到了夏侯眉妩面前。
“眉儿。”他低声唤她,可是夏侯眉妩却好似听不见,将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膝盖里,仿佛只有这样她才看不到那些肮脏的事情。
秦牧眠蹲下了身来,伸手按上她的肩,夏侯眉妩却像突然间受到了惊吓一般,将他的手打开,拼命向后挪,想要躲进桌底的最里面去。
“别碰我,求你别碰我,别碰我……”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秦牧眠愣住,她没忘记这个女子曾经在他面前强忍着眼泪,告诉他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可现在,她却哭了,她连忍都已经忍不住了吗?
“公子,你的这位夫人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廖碧指了指自己的头,好奇地看着夏侯眉妩。
“你若还想留着这条命,就给我闭嘴。”秦牧眠冷冷地道。
廖碧撇了撇嘴,不说话了。秦牧眠将夏侯眉妩从桌子下面拉出来,轻声道:“眉儿,我们回家。”
夏侯眉妩仍是挣扎,秦牧眠只得将她从地上打横抱起,晨曦照进窗中,映出夏侯眉妩的脸来,纱布尽湿,脸上满是泪痕。
秦牧眠将她眼睛上覆着的纱布揭下,夏侯眉妩刚刚长好的伤口便完完全全暴露在他的面前,没了眼睛,她养伤的过程中又是终日闭着眼,如今伤口虽愈合了,可上下眼皮已经完完全全黏合在了一起,若不是心里早有准备,秦牧眠一定会被她这样子吓到。
“啊!”廖碧看到夏侯眉妩的眼睛,发出一声惊呼:“公子,她的眼睛,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秦牧眠已经隔空点了她的哑穴:“再多说一句,就等着找阎王报道吧。”
廖碧惊恐地缩回床上,再不敢朝他们这边看了。
夏侯眉妩听到廖碧的惊呼,情绪更加激动,忙伸手将自己的眼睛捂住,身子剧烈地抖动着,精神已经完全崩溃了。
秦牧眠不由分说,抱着她出了千媚楼,坐上马车直奔王府。甫一上了马车,夏侯眉妩便推开他自己摸索着抱膝窝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从她微微颤抖的肩头可以看出,她是在哭泣。
秦牧眠没有说话,也不再试图安抚她,只任由她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宣泄着恐惧的情绪,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他对这个像极了长歌的夏侯眉妩,竟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心动。
马车在空寂的街道上平稳前行,因是清晨,街道上的人不多,偶尔听得一两声鸡鸣,马车里的气氛显得太过冷清,可对于秦牧眠来说,他对与夏侯眉妩之间这种冷清早已熟悉,甚至还颇为享受。
是他一手造就了他二人目前的关系,这是一场以折磨为目的的联姻,夏侯眉妩注定是他的俘虏,从此离不开得过且过的人生。
他应该快乐的,不是么?
马车行得飞快,只能听闻车轮在路面颠簸的声响,秦牧眠正闭目养神,忽然感觉到周围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他立刻睁开眼来:“檀柘,停车。”
檀柘立刻拉住了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停了下来,瞬间的停顿让车身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夏侯眉妩始料未及,竟是摔倒在地。
窸窣的声音越来越近,秦牧眠辨认出,那是人的脚步声。
夏侯眉妩显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服,恍惚间不知所措。
秦牧眠将她捞进自己怀里,嘱咐道:“眉儿,待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从车里出来,明白吗?”
夏侯眉妩不安地点了点头,秦牧眠便跳下了车子。松开手的那一刹那,夏侯眉妩觉得,秦牧眠像是要永远离开她了一样。
秦牧眠刚一出了马车,竹吟便从暗处一个旋身飞了下来,站在了他的身旁:“公子,听声音应有四五个人。”
秦牧眠点点头:“看来这回是冲我来的。”
话音刚落,果然有五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手提长刀,衣着普通,像极了一伙拦路抢劫的强盗。
当先的那一人浓眉大眼,目光炯炯,冲秦牧眠喝道:“若想活命就将身上钱财和车上那女人统统交出来,否则……”
“否则怎样?”秦牧眠面上仍带着如春风般的笑。
“否则爷们就要了你的命。”
秦牧眠淡看了他们一眼:“在我面前,公公们也敢自称为爷,未免太过滑稽。”
五个人听他这么一说,神色都有些变化,唯有那首领处变不惊:“黎王爷倒是好眼力。”
秦牧眠道:“怎么,魏公公终于想要开始下手了?只是他这主意未免有些差劲,以为让你们伪装成强盗杀我灭口就可以瞒天过海吗?反正我的身子也不好,毒死我不是更容易些?”
首领听了,炯炯有神的眼睛里也透出了震惊:“王爷还真是临危不惧。魏公公想让你死,可是又不希望你死得太过平静,所以让我们来帮帮你。”
“哦?”秦牧眠笑了:“看来你们很有把握杀死我,那么就试试吧!”
他话音刚落,五名黑衣人便齐齐出手,竹吟和檀柘已抢先一步迎了出去,秦牧眠则始终立在马车旁,脸上是惯有的云淡风轻,仿佛刺杀这件事情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他们的谈话,夏侯眉妩在车中听得一清二楚,心里颇为焦急,她知道这是魏公公开始行动了,而他之所以从秦牧眠这里下手,是因为世人皆知新即位的黎王是个病秧子,命不久矣,想要杀死他,亦如反掌,可谁又能想到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秦牧眠装出来的呢?
虽然知道以竹吟的本事,秦牧眠定不会有事,可是夏侯眉妩还是免不了心慌,她只见过一次秦牧眠出手,便是她被灭门那日,秦牧眠为了救她的爹爹,在山林中和黑衣人打了起来,那时黑衣人在他胸前刺了一剑,自那之后,秦牧眠便再没有在她面前出过手。
车外刀剑碰撞的声音极为清脆,听得夏侯眉妩心惊胆战,一时间连秦牧眠的嘱托也忘记了,摸着就出了马车。
只感觉到一阵劲风扑面,她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那太监首领已提了刀趁机从一旁奔向了她,挥刀的瞬间,秦牧眠已出手将他落在夏侯眉妩面前的刀挡下,与他缠斗了起来。
夏侯眉妩只能根据风的变化和刀剑碰撞的声响判断出如今的局势,她能听出来竹吟和檀柘一人对付两人,倒是还能应付,这边秦牧眠与太监首领交手,亦是秦牧眠占了上风,想来应不会有什么问题。
正当她悬着的心稍稍有些放下,身后却忽然旋起一阵劲风,却是隐于暗处的第六名太监,挥刀直砍向秦牧眠,夏侯眉妩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便纵身扑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血肉乍开的声响,秦牧眠和檀柘竹吟皆是一愣,夏侯眉妩已瘫倒在了地上,右肩处长刀贯穿肩胛骨,累累鲜血触目。
她竟是生生为秦牧眠挡下了这一刀。
他三人再不迟疑,几招出手,将六个黑衣人迅速解决,秦牧眠一个箭步冲到夏侯眉妩身边,抱起了她:“夏侯眉妩,你若是敢死,我定饶不了你。”
夏侯眉妩面色惨白:“你还是对我这么凶,我该怎么做你才会爱我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她虚弱地笑笑,从眼角滑出一滴泪来,缓缓阖上了眼睛。
秦牧眠紧紧抓住她的肩膀,附在她耳边狠狠道:“夏侯眉妩,你给我听好了,你的命是我的,就是阎王爷也不能抢走。你若真死了,我恨你一辈子。”
夏侯眉妩的唇边仍是挂着那一抹笑,像满足,又像是嘲讽,生生刺着他的眼睛。
“檀柘,快,回府!”秦牧眠命令道,抱起夏侯眉妩便进了马车,马儿荡蹄绝尘而去,剩下地上六具尸体,逐渐变得冰凉。
夏侯眉妩中的这一刀,直穿过肩胛骨,却并不危及生命,只是她身子本就娇弱,这一伤,倒是在床上养了多日,时时高烧不止,满口胡话,说的总是那么一句“眠哥哥。”
秦牧眠倒是经常来探望,可多半只是坐在她床边看着,听她不断唤着自己的名字,眉头却始终未曾舒展过。
黎王和王妃被埋伏的消息很快传入宫中,崇华帝盛怒,下令追查,却只在事发地点看到满地鲜血,那六尸身竟消失不见,被人毁尸灭迹了。
官兵挨家挨户询问,有早起的百姓在家中看到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都说是一伙强盗,提着大刀,拦在了黎王回府的必经之路上,好在黎王的护卫武艺高强,这伙强盗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半分银两未抢到,却白白丢了性命,真真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