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列夫·托尔斯泰达明编译
我穿过田野回家,正是仲夏时节,草地已经割完了,黑麦刚要动手收割。
我采了一大束各种的花朵走回家去。这时,我看见沟里有一朵异样的深红的、盛开着的牛蒡花,我们那里管它叫“鞑靼花”。割草人竭力避免割它,如果偶尔割掉一枝,割草人怕它刺手,总是把它从草堆里扔出去。我忽然想要折下这枝牛蒡花把它放在花束当中。我走下沟去,一只手钻到花蕊中间,把在那里正睡得甜甜蜜蜜懒洋洋的山马蜂赶走,就开始折花了。然而这却是非常困难的:且不说花梗四面八方地刺人,甚至刺透了我用来裹手的手巾———它并且是这样惊人的坚韧,我得一丝丝地劈开纤维,差不多同它搏斗了五分钟的光景。末了,我把那朵花折了下来,这时花梗已经破碎不堪,并且花朵已经不那么鲜艳了。此外,由于它的粗犷和不驯,同花束中娇嫩的花朵也不协调。我惋惜我白糟蹋了一枝花,它本来在自己的位置上是好好的,于是把它扔掉了。“然而生命是多么富于精力和力量啊,”我回忆折花时所费气力,想到:“它是如何努力地防卫着,并且高傲地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呵。”
在我前面道路的右边,发现一棵灌木。当我走近了的时候,我认出这棵灌木仍然是“鞑靼花”,跟我徒然把它的花折来并且扔掉的那棵一样。
这棵“鞑靼花”有三个枝杈。其中下枝已经断掉了,残枝像砍断的胳膊突出着。
另外两枝都有一朵花。这两朵花原是红的,现在变黑了。一枝是断的,断枝头上有一朵沾了泥的花耷拉着;另一枝也涂抹了黑泥,但仍然向上挺着,看样子,整棵灌木曾被车压过,过后才抬起头来,因此它歪着身子,但总算站起来了。就好像从它身上撕下一块肉,取出五脏,砍掉一只胳膊,挖去一只眼睛,但它仍然站了起来,对那消灭了它周围弟兄们的人,决不低头。
“好大的精力!”我想道,“人战胜了一切,毁灭了成百万的草芥,而这一棵却依然不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