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中华智慧精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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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明智精选(3)

〔梦龙评〕陶朱公既有明确的见解,其实真不该听妇人的话而改变主意,而所以改派长子,可能是怕长子自杀的缘故。临行指示长子要随庄生处理,不要和他争执,明明已经讲清楚了,只是长子自己不受教罢了。庄生翻云覆雨的才能,不输于陶朱公,要让谁生让谁死,完全控制在他的掌中,然而却宁愿背叛好友,一定要和孩子争这一口气,为什么心胸气度这么狭窄呢?唉!难道他认为,这样才算有翻云覆雨的才能吗?

范雎

【原文】王稽辞魏去,私载范雎,至湖关,望见车骑西来,曰:“秦相穰侯东行县邑。”雎曰:“吾闻穰侯专秦权,恶纳诸侯客,恐辱我!我且匿车中。”有顷,穰侯至,劳王稽,因立车语曰:“关东有何变?”曰:“无有。”又曰:“谒君得无与诸侯客子俱来乎?无益,徒乱人国耳!”王稽曰:“不敢。”即别去。范雎出曰:“穰侯,智士也,其见事迟。向者疑车中有人,忘索,必悔之。”于是雎下车走。行数里,果使骑还索,无客乃已。雎遂与稽入咸阳。

穰侯举动不出雎意中,所以操纵不出雎掌中。

【译文】王稽(战国秦人)暗中载着范雎(魏人,因被魏相魏齐等人陷害而出奔)离开魏国,车到湖关,看见大队车骑从西边来,说:“这是秦相穰侯(秦相魏冉,封于穰邑)东巡县邑。”

范雎说:“我听说穰侯在秦国专权,最讨厌人接纳他国诸侯的宾客,被他发现恐怕会羞辱我,我就躲在车里吧!”

不久,穰侯来了,见了王稽,就下车来打招呼,并询问王稽:“关东有什么大事发生吗?”王稽说:“没有。”

穰侯又说:“你去见魏君,没有带魏国的宾客一起来吗?其实这些四处游说的宾客一点用也没有,只会扰乱别人的国家而已。”

王稽说:“我不敢这么做。”

穰侯走后,范雎出来说:“穰侯是个聪明人,他想事情想得较慢,刚才怀疑车里有人,却忘了搜查,一定会后悔。”

于是范雎下车走路,走了数里之后,穰侯果然派骑兵回来搜查,见没有宾客才罢休,范雎这才和王稽进入咸阳城。

〔梦龙评〕穰侯的举动不出范雎的预料,所以被范雎操纵于掌中。

姚崇

【原文】魏知古起诸吏,为姚崇所引用,及同升也,崇颇轻之。无何,知古拜吏部尚书,知东道选事。崇二子并分曹洛邑,会知古至,恃其蒙恩,颇顾请托。知古归,悉以闻。上召崇,从容谓曰:“卿子才乎?皆何官也?又安在?”崇揣知上意,因奏曰:“臣有三子,两人分司东都矣。其为人谄道者即为道士,则士大夫攻乎异端者息矣。

【译文】唐朝人魏知古(陆泽人,谥忠)出身于低级官吏,受姚崇(硖州硖石人,字元之)推荐任用,后来虽然两人职位相当,而姚崇却颇为轻视他。

后来魏知古升任吏部尚书,负责东都官员的考选任职。姚崇的两个儿子都在洛阳,魏知古到洛阳后,两个人仗着父亲对魏知古的恩惠,一再要他做这做那。魏知古回朝后,全都禀奏皇帝。

皇帝于是召姚崇来,从容地说:“你的儿子才干如何?有没有担任什么官职?现在人在哪里呢?”

姚崇揣测到皇帝的心意,因而奏道:“微臣有三个儿子,都在东都任职,欲望多而少与人交往,所以一定会去找魏知古求取职位,但我还没听到确实的消息。”

皇帝是以“丞相儿子应该重用”之类的话来试探姚崇的心意;如果姚崇偏私自己的儿子,一定会想办法帮他儿子掩饰说好话。等到听了姚崇的奏言,皇帝信以为真,很高兴地说:“你怎么猜到的?”

姚崇说:“知古本来出身低微,是微臣推荐他而有今日的荣显,微臣的儿子无知,认为知古会顾念我对他的恩德,必能应许不情之请,所以一定忙着去求取职位。”

皇帝见姚崇不偏自己儿子的过失,于是反倒不齿魏知古辜负姚崇,想免除魏知古的官职。

姚崇为他请求说:“微臣的孩子不肖,扰乱陛下的法令,陛下能特别宽谅他们,已经是微臣的大幸了。如果因为微臣而免除知古的官职,全国的官员百姓一定认为陛下偏私微臣,这样就妨碍皇上以德化育天下的美意。”

皇帝答应了他。第二天下诏,罢除魏知古参知政事的宰相职位,改调为工部尚书〔小人在自做小人〕。

姚崇与张说同时为相,但彼此非常不和,互相嫉恨。姚崇病重时,告诫儿子们说:

“张丞相与我不和,而他一向奢侈,更爱好服装珍玩。我死了以后,他会来吊祭,你们把我平生珍藏的宝物全部陈列出来。如果他都看都不看一眼,你们就活不了了;如果他留意再三,你们就把宝物全送给他。并请他写墓碑碑文,碑文拿到后,立即抄写一份进呈皇上,先磨好碑石等着,等皇上看完立刻就刻字,再进呈皇上。张丞相想事情比我慢,几天后一定后悔,想拿回碑文,你们就告诉他已经奏报呈给皇上,再带他去看刻好的石碑。”

姚崇死后,张说果然来吊祭。见了陈列的珍玩徘徊不舍。姚家人完全遵照姚崇的告诫行事,碑文完成,对姚崇的生平功业叙述得非常详尽,当时的人都认为是一流的佳作。

几天后,张说果然派人来要回碑文,说是辞意不够周密,想再增减删改。姚崇的儿子们带着使者去看石碑,告诉他已经奏报皇上了。

使者回去报告,张说很后悔,抚着胸口说:“死姚崇能算计活张说,我现在才知道智力不如他。”

王应

【原文】王敦既死,王含欲投王舒,其子应在侧,劝含投彬。含曰:“大将军平素与彬云何,汝欲归之?”应曰:“此乃所以宜投也!江州彬当人强盛,能立异同,此非常识所及,睹衰危,必兴慈愍。荆州舒守文,岂能意外行事耶?”含不从,边批:蠢才。径投舒,舒果沉含父子于江。彬初闻应来,为密具船以待,待不至,深以为恨。

好凌弱者必附强,能折强者必扶弱。应嗣逆敦,本非佳儿,但此论深彻世情,差强“老婢”耳。敦每呼兄含为“老婢”。

晋中行文子出亡,过县邑。从者曰:“此啬夫,公之故人,奚不休舍,且待后车?”文子曰:“吾尝好音,此人遗我鸣琴;吾好佩,此人遗我玉环。是振我过以求容于我者也,吾恐其以我求容于人也!”乃去之。果收文子后车二乘而献之其君矣。蔺相如为宦者缪贤舍人,贤尝有罪,窃计欲亡走燕。相如问曰:“君何以知燕王?”贤曰:“尝从王与燕王会境上,燕王私握吾手曰:‘愿结交’。以故欲往。”相如止之曰:“夫赵强燕弱而君幸于赵王,故燕王欲结君。今君乃亡赵走燕,燕畏赵,其势必不敢留君,而束君归赵矣。君不如肉袒负斧锧请罪,则幸脱矣。”贤从其计。参观二事,足尽人情之隐。

【译文】晋朝时王敦(临沂人,字处仲,王导的堂弟)去世后,王含(王敦的哥哥,字处弘)想投靠王舒(王导的堂弟,字处明)。儿子王应在旁劝他投靠王彬(字世儒,王敦的堂弟)。

王含说:“你难道不晓得大将军生前和王彬的关系坏到什么地步吗,怎么还会想到要投靠王彬呢?”

王应说:“正因为如此才证明王彬值得投靠,王彬刚直不阿,即使大将军生前的权势地位,都无法让他改变自己的操守和认知,这不是一般人的能力和智慧所能做到的,而如今大将军已死,权势冰消瓦解,王彬眼看王家从极盛到极衰,一定会生出不忍之心来救助我们。而王舒只知道遵守法令行事,哪能有法外开恩的事?”

王含不肯听从〔蠢才〕,还是去投靠王舒,王舒果然将他们父子溺死于江中。王彬起初听说王应要来,暗中准备船只等待,却等不到王应,心里非常痛惜。

〔梦龙评〕喜好欺凌弱者的人必定归附强者,能抑制强者的人必定扶持弱者。王应背叛王敦,本不是好侄儿,但他的言论深切世情,比起他那个被王敦唤做“老婢”的父亲要强多了。

春秋时晋中行文子逃亡,经过一个县城,侍从说:“这里有大人的老朋友,为什么不休息一下,等待后面的车子呢?”文子说:“我爱好音乐,这个朋友就送我名琴;我喜爱美玉,这个朋友就送我玉环。这是个只会投合我来求取好处而不会规劝我改过的人,我怕他也会用以前对我的方法去向别人求取好处。”于是迅速离开。后来这个朋友果然扣下文子后面的两部车子献给他的新主子。

蔺相如(战国赵人)曾为宦者缪贤的家臣,缪贤犯罪,计划逃到燕国。蔺相如问他说:“您怎么知道燕王一定会接纳您呢?”缪贤说:“我曾陪着大王在边境上和燕王聚会,燕王握着我的手说愿意和我交朋友,因而想去燕国。”蔺相如阻止他说:“赵国强盛而燕国弱小,您以前受赵王宠幸,所以燕王才想巴结您。现在您要逃离赵国到燕国去,燕王畏惧赵王,一定不敢留您,反而会抓您来讨好赵王,您不如自己向赵王请罪,也许还有机会免罪。”缪贤依计而行。

看了这两件事,就足以更深彻的理解人情。

陈同甫

【原文】辛幼安流寓江南,而豪侠之气未除。一日,陈同甫来访,近有小桥,同甫引马三跃而马三却。同甫怒,拔剑斩马首,边批:豪甚徒步而行。幼安适倚楼而见之,大惊异,即遣人询访,而陈已及门,遂与定交。后十数年,幼安帅淮,同甫尚落落贫甚,乃访幼安于治所,相与谈天下事。幼安酒酣,因言南北利害,云:南之可以并北者如此,北之可以并南者如此,“钱塘非帝王居,断牛头山,天下无援兵;决西湖水,满城皆鱼鳖。”饮罢,宿同甫斋中。同甫夜思:幼安沉重寡言,因酒误发,若醒而悟,必杀我灭口!遂中夜盗其骏马而逃。边批:能杀马必能盗马。幼安大惊。后同甫致书,微露其意,为假十万缗以济乏。幼安如数与焉。

【译文】宋朝人辛弃疾(历城人,字幼安,号稼轩居士)寄居江南时,却仍不改豪侠的气概。

有一天,陈同甫来拜访,经过一道小桥,陈同甫策马三次,马却向后退三次。陈同甫生气起来,当下拔剑斩下马头〔豪气十足〕,大步而行。辛弃疾正好在楼上看见这种情形,很惊叹陈同甫的豪气,立刻派人去延请结交,而陈同甫却已经上门,于是两人惺惺相惜,成为好朋友。

数十年之后,辛弃疾已成为淮地一带的将帅,而陈同甫还贫困不得志,陈同甫依然直接上门去见辛弃疾,一起谈论天下事。

辛弃疾在酒酣耳热之际,开始高谈阔论起南宋和北方外族的军事形势,并说明南宋想收复北地要如何如何来作战,而北方若想并吞南宋又要如何如何。

辛弃疾说:“钱塘一带非常危险,不适合建为国都,北人只要占领牛头山,就能阻断四方来援的勤王之师,然后再引西湖的水来灌城,马上整个京城的军民百姓都成了鱼鳖。”

酒后,辛弃疾留宿陈同甫在馆里。

陈同甫想起辛弃疾一向慎重寡言,酒后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一旦酒醒回想起来,一定杀他灭口,于是半夜偷了辛弃疾的骏马逃走〔能杀马必能盗马〕。辛弃疾大惊,后来陈同甫写信向辛弃疾借十万缗钱济困,并在信中暗示当晚辛弃疾说过的言论,辛弃疾只好如数给他。

李泌

【原文】议者言韩滉闻乘舆在外,聚兵修石头城,阴畜异志。上疑,以问李泌,对曰:“滉公忠清俭,自车驾在外,滉贡献不绝,且镇抚江东十五州,盗贼不起,皆滉之力也。所以修石头城者,滉见中原板荡,谓陛下将有永嘉之行,为迎扈之备耳。此乃人臣忠笃之虑,奈何更以为罪乎?滉性刚严,不附权贵,故多谤毁,愿陛下察之,臣敢保其无他。”上曰:“他议汹汹,章奏如麻,卿不闻乎?”对曰:“臣固闻之。其子皋为考功员外郎,今不敢归省其亲,正以谤语沸腾故也。”上曰:“其子犹惧如此,卿奈何保之?”对曰:“滉之用心,臣知之至熟,愿上章明其无他,乞宣示中书,使朝众皆知之。”上曰:“朕方欲用卿,人亦何易可保!慎勿违众,恐并为卿累。”泌退,遂上章,请以百口保滉。他日,上谓泌曰:“卿竟上章,已为卿留中。虽知卿与滉亲旧,岂得不自爱其身乎!”对曰:“臣岂肯私于亲旧以负陛下,顾滉实无异心。臣之上章,以为朝廷,非为身也!”上曰:“如何为朝廷?”对曰:“今天下旱蝗,关中米斗千钱,仓廪耗竭,而江东丰稔。愿陛下早下臣章,以解朝众之惑,而谕韩皋,使之归觐,令滉感激,无自疑之心,速运粮储,岂非为朝廷耶?”边批:此唐室安危之机,所系非细。上曰:“朕深谕之矣!”即下泌章,令韩皋谒告归觐,面赐绯衣,谕以“卿父比有谤言,朕今知其所以,释然不复信矣”,因言“关中乏粮,与卿父宜速置之。”皋至润州,滉感悦流涕,即日自临水滨,发米百万斛,听皋留五日即还朝。皋别其母,啼声闻于外。滉怒,召出挞之,自送至江上,冒风涛而遣之。边批:至诚感人,可悲可泣。既而陈少游闻滉贡米,亦贡二十万斛。上谓李泌曰:“韩滉乃能使陈少游亦贡米乎?”对曰:“岂唯少游,诸道将争入贡矣!”边批:有他夸。

【译文】唐朝时有人告诉皇帝,韩滉(字太冲)趁天子不在京师,大规模地招募兵士整修石头城的战备,阴谋叛变。皇帝听了对韩滉生出疑心,询问李泌的意见。

李泌说:“韩滉忠诚清廉,当时皇上离京播迁在外,韩滉依然不改人臣的职守,一再贡献钱粮不断,而且镇抚江东十五州,盗贼完全绝迹,都是韩滉的功劳。至于整修石头城,是因为韩滉见到中原纷乱,认为皇上可能南下到永嘉避乱,为迎接护卫圣驾作准备而已。这是为人臣子忠诚无比的思虑,褒奖都来不及了,怎么还加以责罪?韩滉个性刚烈严正,不攀附权贵人士,所以招来很多毁谤,愿陛下明察,微臣保证韩滉绝对没有二心。”

皇帝说:“可是,议论纷纷,章奏多得不得了,你没有听说吗?”

李泌说:“微臣老早知道了,韩滉的儿子韩皋(字仲闻)任考功员外郎,正因为毁谤的话太多了,想告假回去省亲都不敢。”

皇帝说:“按你的说法,连他自己的儿子都怕成这样,你怎么还敢为他保证再三呢?”

李泌说:“韩滉的用心,微臣很清楚,希望皇上公开表示信任韩滉,并由中书省白纸黑字发布,让朝中所有官员都清清楚楚看到此事。”

皇帝说:“朕正想重用你,但你得自己知道,别人哪有这么容易就可保证的,你自己得小心不要太违抗众人的意见,要不然恐怕连你也被连累。”

李泌退朝后,仍然上奏章,用一家百口来保韩滉绝无二心。

几天后,皇帝对李泌说:“你竟然还敢上奏章保韩滉,我已将这份奏章扣下来,不让它流出朝中,我知道你和韩滉有亲戚关系,但你就不为自己的身家性命想想吗?”

李泌说:“微臣哪里会偏袒亲戚而辜负皇上呢?只是韩滉实在没有叛逆的心意,微臣上奏章,只为朝廷,不为自己。”

皇帝说:“怎么说是为朝廷呢?”

李泌说:“如今天下旱灾蝗害,关中米价昂贵,一斗米卖一千钱,仓库存粮日渐减少,而江东却大丰收,希望皇上将微臣的奏章发下朝廷公开出来,以释清群臣的疑惑,而下诏给韩皋要他立刻回京觐见,使韩滉感激圣上的信任,消除这阵子的流言可能引起韩滉的不安,而将江东的粮食迅速运来储备,这不是为朝廷吗。”

皇帝说:“朕已经非常明白了。”

于是皇帝下圣旨给李泌,命令韩皋回京觐见,当面赐予绯衣(六品以下的官服),并告诉韩皋,别人对他父亲的毁谤,如今皇上已清清楚楚,绝不相信韩滉有二心。并说关中缺乏粮食,他们父子应该赶快处理运粮事宜。

韩皋回到润州报告父亲,韩滉感动高兴得泪流满面,当天就亲自到江边运发米粮十万斛,让韩皋只留五天立即回京。

韩皋辞别母亲,哭声传到屋外,韩滉气得把他叫出去鞭打一顿,亲自押送到江边,冒着风浪把儿子送走。接着陈少游(博平人)听说韩滉贡米,也进贡二十万斛米。

皇帝对李泌说:“韩滉能使陈少游也跟着贡米,真想不到。”

李泌说:“岂只少游,这下子各道都将争着贡米进京了!”

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