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赖叔的话就楞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所谓的替死,是某些地区民间所流传的一种术,据说很玄奥,但没有固定的解释,各地有各地的风俗。这个东西究竟有多少确凿的依据,谁也说不准,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赖叔是不是太儿戏了,拿着张桥的命不当命。
不过转念间,我又想到了铁笼子里那个不像人的人,丘道士能把这个中了鬼影诅咒的人的命保住,说明他有一些本事。
和赖叔说话间,我们都用力拉着从水底捞上来的那个铜香炉,一直到这时,我才把它的全貌看清楚了,我突然发觉,这个东西不是个香炉,它的外面的花纹很古怪,镂花非常细密,很可能是一种专门铸造的容器。香炉被拉出水面一大半之后,内部就空了,那种碰撞声更清晰,嗡嗡不断,就好像有谁从里面不停的拍打着。
我和赖叔还有张桥三个人使劲拽着绳子,让铜炉停在原地,丘道士浑身湿淋淋的淌水走过来,他提着一个竹篓子。铜炉的盖是卡在炉身上的,已经泡锈了,丘道士用锤子把卡子给打掉,慢慢拿开了炉盖。
呼!
就在炉盖被拿掉的一瞬,一条差不多一尺长的黑糊糊的影子嗖的从铜炉里蹿了出来,丘道士骨瘦如柴,不过反应倒是很快,我看得出这个影子应该是条鱼,身躯非常滑腻,但丘道士一伸手,准准的抓住这条鱼,随手塞到了竹篓子里。
丘道士就这样接连抓了几条鱼,然后重新扣上炉盖,我心里就有点纳闷,这种鱼是什么来头?养在一口铜炉里面?
“这就差不多了,你们松手。”丘道士把竹篓子交给赖叔,我们一松手,铜炉立即开始朝水下沉,丘道士的水性不一般,在水里借力挪动炉子,估计是想把它弄回原位。
我们三个人算是暂时解放了,赖叔拿着竹篓子先退后了几步,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几条鱼和张桥的眼睛之间会产生什么样的关系?我对赖叔说想看看这鱼是啥样的。
“这不是鱼。”赖叔这次显得非常大方,掀开了竹篓子给我看。
我凝神朝里面看了看,赖叔说的倒没错,如果细看的话,就能看出竹篓子里的东西不是鱼,而是很像泥鳅一样的玩意儿。而且在继续的观察中,我猛然察觉出,这东西有点点奇怪。
说它奇怪,是因为在两只鱼眼之间稍稍靠上的位置,还有一只像二郎神一般的竖眼。我立即来了兴趣,三只眼睛的泥鳅?
我朝着竹篓子伸出一只手,想抓一条大泥鳅出来好好的再看看。但赖叔一下把我的手给打开了。
“不要碰。”赖叔的神色不像开玩笑,也不像故意吓唬我:“这东西至邪。”
“只是一条泥鳅而已,有这么邪乎吗……”
“他没瞎说。”丘道士又从水下冒出了脑袋,接着赖叔的话茬跟我说:“这东西不是我们这里产的,快要绝种了。”
我很想刨根问底的弄个明白,不过丘道士和赖叔都没时间再和我废话,他们带着一竹篓子三眼泥鳅回到之前收拾好的小屋子里。按赖叔的打算,他要我在外面等着,顺带望风。我不肯,说是要照顾张桥,其实是想亲眼看看具体的过程。
“真没什么可看的,很枯燥。”赖叔劝道:“你会坐的屁股疼。”
“没事,我乐意。”
“那你进去看吧,我守着。”
我和赖叔调换了一下位置,赖叔出去以后,丘道士就把小屋的门关上了,屋子里没有灯泡,只点了一根蜡烛。我怀疑丘道士要跳大神了,他拿出一张黄表纸,然后找张桥问姓名年龄出生日期,问得非常仔细,张桥看了看我,我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他就开始回答,回答的同样非常仔细。
“你再确认一下。”丘道士问了两遍,还是显得有些不放心的样子:“机会只有一次。”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丘道士把这些东西全部写在了黄表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排列的很有顺序,接着,他叠起黄表纸,随手撕了几下,等再次展开黄表纸时,整张纸已经被撕成了一个四肢俱全的小人儿。
张桥的脸色一直在变,瑟瑟发抖,那种感觉就好像看着一个老巫师给自己下降头。
竹篓子里的三眼泥鳅都被倒进了一个水缸,一共九条。水缸不大,一下子放进去九条差不多一尺长的泥鳅,顿时显得拥挤。肥大的三眼泥鳅不断拍打着水花,噼里啪啦来回乱响。丘道士的动作麻利,三眼泥鳅都进了水缸之后,他一把拿起撕出来的黄表纸小人儿,在烛火上点燃。
小人儿燃烧着,一点点纸灰纷纷落到了水缸里。这种纸灰就好像喷香的饵料,几条三眼泥鳅争相抢食。等小人儿完全燃烧光了,丘道士拍拍自己的手,招呼我们坐下。他说,整个过程大概就是这样,接下来要做的,是等待。
我回头看看,小屋的门窗紧闭,赖叔估计在外面守着望风,我就想借这个机会从丘道士嘴里套一些话出来,不过老货精的跟猴一样,一问他实质性的问题,就给我露出一副老年痴呆的表情。我干脆就不理他了,和张桥一起抽烟。
等待的过程超出我的预料,七八个小时一晃而过,丘道士貌似是靠着墙角睡着了,我坐的浑身酸疼,想站起来问问他要等到什么时候。
哗啦啦……
没等我完全站起身,平静的水缸里突然像炸了窝一样,几条蛰伏了几个小时的泥鳅开始蠢蠢欲动,挣扎着想往外面跳。已经“睡着”的丘道士嗖的蹦了过来,直接拉住张桥的手。
“干嘛……”
张桥比我的力气还要大一些,但在排骨道士的手里却好像没有反抗的余地。丘道士抓住他的手,又翻出一把刀子,刀口在张桥的手指上一划,几滴鲜血啪嗒啪嗒的落进水缸。
做完这些,丘道士直接把张桥给丢到一旁,端着蜡烛在水缸旁注视着。就在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丘道士的神色变的肃穆而且认真。也就是因为这个,我发觉,他见到我们之后所表露出来的,都是表面,可能此时此刻的他,才是真的他。
“死死死死死……”丘道士看着看着就有点激动,不断的念叨着,老神在在。
我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或者表达什么,张桥可能被接连的事儿弄的神经过敏,听着丘道士嘟囔,就有些受不了。不过我们两个还没顾的上多说什么,水缸里的一条三眼泥鳅挣扎了几下就翻了肚子。丘道士伸手把它捞出来,泥鳅死透了。
这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自己都揣摩不透的错觉,我觉得忽闪忽闪的烛光下的水缸里,全都是张桥游动的影子,他在水缸里挣扎着。
我的错觉还没有消失,一条条三眼泥鳅就接连翻肚子,丘道士把它们都捞上来,丢到一旁,泥鳅死的很快,九条泥鳅可能就在两三分钟之内全部死光。我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但我模模糊糊的察觉到,我的爸爸,或许在若干年之前,就是这样从鬼影诅咒之中捡回了自己的命?
“出来,我看看。”
丘道士拉着张桥推开了小屋的门,天早就黑了,赖叔在门外一动不动的坐着,看到我们出来,他转身进门,站到丘道士旁边。丘道士借着头顶的灯光,翻开了张桥的眼皮。我也盯着张桥的眼睛,不得不说,这是个无法解释的现象,因为我看到张桥眼睛里那个骨瘦如柴的鬼影子,好像不见了。
“差不多了,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赖叔抖抖衣服,对我说:“剩下来的,要看他自己的运气了。”
“赖叔,外面聊聊。”我一把拉着赖叔就走,一直把他拉到鱼塘旁边才松手:“现在可以跟我说说我爸的事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