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不像福建、广东、南京,更不像浙江、北京、上海,甚至也不像陕西,那些地方鲁迅曾经较长时间生活过,或专门去讲过学,山西的土地上仅仅留有鲁迅几十、几百个脚印,时间也很短,然而,他在小说里或文章里说到山西的地方却格外得多。1924年作小说《在酒楼上》,主人公吕纬甫是一个为生计而到处奔波的小知识分子,最后“辗转到太原”教书。一年后作《孤独者》,小说中的“我”,走过历城、太谷,“一总转了大半年,终于寻不出什么事情做”,最后访问朋友时,手里“提着两包闻喜名产的煮饼”。这两篇里的太原、太谷、闻喜,都是山西地名。鲁迅写现实生活的两本、二十五篇小说写到的真实地名,属于其他省的大概只有历城和山阳,远比写山西一地的为少。后来在谈及“怎么做起小说来”,鲁迅论述了他的典型化方法:“所写的事迹,大抵有一点见过或听到过的缘由,但决不全用这事实,只是采取一端,加以改造,或生发开去,到足以几乎完全发表我的意思为止。人物的模特儿也一样,没有专用过一个人,往往嘴在浙江,脸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个拼凑起来的角色。”浙江是鲁迅的故乡,北京是他从民国初年起住过15年以上的地方,而山西却没有去过,闻喜是远在晋南的一个县,他不仅写了,而且写的是这个县的著名特产。可见鲁迅对山西颇为熟悉,似乎成为他潜意识里一个根深蒂固的东西。实际上,鲁迅跟山西存在着人事上、知识上多方面千丝万缕的联系,正是这些联系使他对山西有着某种难抹的印象。值得注意的是,鲁迅以他对山西的了解,经常使用一个词,即“山西人”。据笔者印象,鲁迅至少四次使用这个词。一次是民国初年在教育部,评价新来的教育部次长梁善济,说“山西人,不了了”;第二次是为山西人作保;另一次是同高长虹发生冲突后,在给许广平信中说,毕竟是山西人,要吸血的;再就是在上海跟日本人内山完造闲谈,不止一次说山西人是中国的犹太人,会经商,爱财,还有其他特点。鲁迅称“山西人”一词,在文中显得特殊。其他,像“北京人”、“浙江人”之类说法,就从来没有。此“山西人”之称,别有寓意,使用时似带有虽说程度很轻但完全能够感觉出来的贬义。在这本小册子里,“山西人”将作为一个关键词而存在。
笔者对这一现象早就发生兴趣。1981年是鲁迅诞生一百周年,各地举行隆重纪念活动。我当时在《山西文学》编辑部工作,特地在刊物上开辟了《鲁迅与山西》的专栏,刊发了著名学者王瑶和其他人的4篇文章。将近10年前,笔者又和王峻峰、郭汾阳合写过一本同名的30余万字的专著。本书是对这本专著的浓缩和深化,又加上了一些新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