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青闺爱巧:中国女子的古典巧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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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信笺信函之艺(花笺制作与花色、信函包装等)(2)

花笺寄情传情,千百年来不断流传,意蕴深长。它可是大幅,可作手卷、斗方,也可是小幅,可作册页。闺中受到薛涛笺的影响,一般使用的纸笺都不太大;作一幅幅小花笺,精心书写诗词尺牍,让心绪、才情传递在友人与爱人之间就够了。笺纸视加工材料而有朱砂、云母、销金笺等名。笺上四季的花朵叶草与鸟禽、凤鸾、蜂蝶等皆备;多有金凤、蝴蝶等,鱼纹、大雁纹则取古代鱼雁传书之意。花卉图案按照季节分类,应节使用。如宋人楼钥《卢甥申之自吴门寄颜乐间画笺》诗句写道:“年来吴门笺,色泽胜西蜀。春膏最宜书,叶叶莹栗玉。贤甥更好奇,惠我小画幅。开缄粲殷红,展玩光溢目。巧随砑光花,傅色湿丹绿。桃杏春共妩,兰桂秋始肃。赵昌工折枝,露华清可掬。妙手真似之,臧去不忍触。苟非欧虞辈,谁敢当简牍。又闻乐间君,古篆颇绝俗。?求数纸书,寄我慰幽独。”诗句写吴门所出的笺纸已经胜过蜀地所产。首先提到春膏笺,是吴越间所产的特制的竹纸,陈賧《负暄野录》卷下《论纸品》说:“吴取越竹,以梅天淋水,令眼稍干,反复捶之,使浮茸去尽,筋骨莹澈,是谓春膏,其色如蜡。若以佳墨作字,其光可鉴,故其笺近出,而遂与蜀产抗衡。”笺上,还有吴门画家颜乐间所画的春天的桃杏、秋天的兰桂等花,丹绿各色,好比赵昌著名的写生折枝花那么生动,如带露鲜花一般简直可以掬起来。原本只能把它珍藏着,若不是欧阳询、虞世南那样的大书法家,谁敢把它当成写信用的普通笺纸。

大略说来,女子有用竹报平安笺、万事如意笺等含有吉语的笺纸,也有按季节使用的,春天用笺有桃花笺、兰笺、杏笺、牡丹笺,夏笺有芙蓉笺,以及莲蓬、枇杷、石榴等花果笺,秋天有菊花、红叶、桂、桐叶笺、芦雁笺,冬天有梅花笺等。早都见于吟咏。

明代《十竹斋笺谱》《文美斋百花诗笺谱》等的笺录有四季多种花卉。后者多是双面对折装订,一面有画,空白一面可写字。附图是《文美斋百花诗笺谱》中的一幅。

在清代佚名《深柳读书堂十二仕女图》“观书沉吟”画中,可以见到墙上的一幅装饰画,绘了片舒展的绿叶,恰与瓶中春花相衬。绿叶中录着米元章诗句:“樱桃口小柳腰肢,斜倚春风半懒时。一种心情费消遣,缃编欲展又凝思。”这就是精美的诗笺的放大,隐喻节令。因为诗句已经明写春思,只能题在春绿之叶上,不能题在红叶或黄叶上。

在唐代元稹撰的著名小说《莺莺传》中写到女郎莺莺于彩笺上题“待月西厢下”一首诗,婉曲动人。皇甫枚的小说《非烟传》中较细致地记述身世悲惨而美貌的才女非烟,与爱人互相吟诗相赠,用的有薛涛纸、玉叶纸(剡溪藤制雪白细纸,也就是宋代《李师师传》写到的剡溪绫纹纸)、碧苔笺(浅绿有苔纹的纸,一名侧理纸,据说是南方用海苔制成,纸纹纵横倾侧)、金凤笺、乌丝简(画黑线界栏的纸)。

唐代还有一种女儿青纸,名字很好听。高濂《遵生八笺》提及。宋代,有碧云春树笺等。王操有诗句:“彩笺分卷碧云薄,蜡烛对烧红泪乾(干)。”宋代王皀《宫词》写道:“清晓自倾花上露,冷侵宫殿玉蟾蜍。擘开五色销金纸,碧琐窗前学草书。”宫女将花露盛载在玉蟾蜍形状的水盂里,是用来磨墨吗?她在五色的金笺上书写,学的是草书。

元代宋梅洞的文言小说《娇红记》中也写到鸾笺、花笺。元代王实甫《西厢记》杂剧是从《莺莺传》改编而来,自也写到花笺传情。明末文人闵齐?(字寓五)主持绘刻有一套彩色木版套印《西厢记》插图,极见艺术巧思,其中两幅就是取材于此。如第三幅“墙角联吟”,表现的是张生(张珙)和莺莺(字双文)对诗,画家在画面上绘彩蝶一双,两片绿叶,两人的诗句就印在叶上。似乎是两人互相赠答一般。张生诗是以石青色的隶书来写的:“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莺莺诗则说:“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是朱砂色小楷。两首诗歌下边都有白文印、朱文印名章。

第九幅“锦字传情”,表现张生请丫环红娘传书给莺莺,是以一卷半展开的边框上有细致花纹的手卷写着诗句及再拜、妆次的敬辞,印着张生的名章:“相思恨转添,漫托瑶琴弄。乐事又逢春,芳心应已动。幽情不可违,虚誉何须奉。莫负月华明,且怜花影重。珙再拜,呈双文妆次。”手卷旁绘青鱼、大雁,似是一帧表示“鱼雁传书”的信笺。

明代冯梦龙选编的爱情故事合集中的《情史》也写到小碧笺、玉叶纸、银光纸等,都是少年男女使用的。明代周履靖《锦笺记》、阮大铖《燕子笺》、佚名《霞笺记》三部戏曲,以及明末清初广东弹词木鱼歌《花笺记》、清代佚名小说《霞笺记》都是以花笺传情为中心情节。

《红楼梦》也写到雪浪笺、花笺、雪浪纸,前二者当是信笺、诗歌笺,后者写明是画写意画的。雪浪,当是雪白而又有水浪暗花之纸。《聊斋志异》中《宦娘》一篇,也写到锦笺;钮作《觚剩》中《睐娘》一篇,也写少女睐娘以红笺书写诗词。

清末《香艳丛书》中的《十美词纪》,是清代吴江文人邹枢所写,记述他与情同手足的婢女的因缘,和女伎的交往。文中也有女子们使用花笺的记录。如《巧蝴蝶》一篇,写一位善画蝴蝶的姑娘阿巧原是他的侍女,后来远嫁,“曾以柿蒂绫一方,作小楷,备叙姊弟相依之义,风雨联吟之情。后附《意难忘》词三首。外有水晶图书二枚,金陵色笺一匣,西洋白芯布一匹,水沉香三两,遗余。余遍示兄弟,皆为惨然。余以南京花绉一端,犀簪一枝,取桃花浅色绢,作小楷述旧意,和其词韵答之”。

又如记载一位歌女沙才:“沙才者,金陵歌院伎。家桃叶渡,风致淡雅,工诗。余赴南闱,曾至其室。见其小轩中位置花石,几上有自评唐诗及《花间集》,丹黄杂采,不忍释手。后徙至苏寓虎邱山塘,常以阊门云母笺裁斗方,吟小令,作蝇头楷赠余索和。余取宣德纸,以碎朱研粉砑光,赋诗《一半儿》十首答之,喜甚,藏之金陵紫檀钿盒中。每见,出以示余,吟咏不置。”

又如清代蒋坦《秋灯琐忆》也写到妻子秋芙制作彩笺:“秋芙以金盆捣戎葵叶汁,杂于云母之粉,用纸拖染,其色蔚绿,虽澄心之制,无以过之。曾为余录《西湖百咏》,惜为郭季虎携去。季虎为余题《秋林著书图》云‘诗成不用苔笺写,笑索兰闺手细钞’,即指此也。”

直到现代,彩笺仍深受喜爱。鲁迅与许广平通信集《两地书》中曾提到,鲁迅先生在五月份枇杷与莲蓬上市时寄出一信,用了两张信笺,分别画有枇杷和莲蓬。枇杷有三枚,两大一小,题诗:“无忧扇底坠金丸,一味琼瑶沁齿寒。黄珍似梅甜似橘,北人曾作荔枝看。”莲蓬有两只,其中一只结着饱满的莲子,题诗:“并头曾忆睡香波,老去同心住翠窠。甘苦个中侬自解,西湖风月味还多。”当时许广平已经怀孕,这两张彩笺是精心拣选的。许广平接信之后自是读懂了爱人的心意,在回信中抒写了无比的欢乐。附图是鲁迅编《北平笺谱》中的枇杷图。

近代有恋爱笺,每五十幅为一组,每幅上有不同的恋语,由郑逸梅先生集句,如“情丝缱绻,欲解益结”“情场之面积,难以丈量”等。书法家蒋吟秋用篆书、隶书等不同字体书写,或作弧形,或为环状,活泼多变,专供给爱人们写信用的。又如近代《云蓝阁笺谱》有六行笺,以“相思”二字笔画,延伸成行,为“方寸相思”之意。

给爱人写信,还可以制作香笺。近代郑逸梅先生《尺牍丛话》书中有提及,笺纸杂以香料,放近炭火盆烘烤,封入书函中,爱人拆开,便有香气缕缕溢出。

用天然叶片、花瓣等制作的叶笺、花笺等更是天然的好信笺。古人亲近大自然,直接在花瓣花叶上作字画,红叶题诗是著名的典故,有位唐代宫女在红叶上写一首诗:“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放在水上流出宫外,为有情郎于拾得,成就姻缘。虽然各家记载在朝代、人名上说法都有所不同,但红叶能题诗是不会错的。秋红之叶,有枫叶、石楠叶、柿子叶等,都可作书。红叶题诗是很好的题材,一些仕女画家都以此为题作过画,如唐寅《红叶题诗图》等。

明代张潮编《虞初新志》中《程弱文传》则记载一位歙州女程弱文,名璋,工诗文,“日摹《曹娥》《麻姑》诸帖,书法尤称精楷。性复喜植花,更爱花叶,能于如钱莲叶,熨制为笺,书《心经》一卷”。她能把小如铜钱的莲叶熨平了,就像一片小花笺那样,用极细的字体写上《心经》一卷。还在柳叶上题诗寄给远方的丈夫:“制新柳叶二片,翠碧如生,各书绝句一首。其一曰:‘杨柳叶青青,上有相思纹。与君隔千里,因风犹见君。’其二曰:‘柳叶青复黄,君子重颜色。一朝风露寒,弃捐安可测?’”用一片柳叶或一片莲叶在上边书写蝇头小楷,该是多么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