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小失
红光闪过之后,老卫不见了。首先喊叫的是那些看热闹的村民,接着,我们一帮战友扑上前去……老卫倒在麦秸垛下,不省人事。
“老卫——老卫!”我们呼喊他,只看见血缓缓地从他鼻孔里流出来。一枚日本鬼子数十年前遗留的炸弹,可能要了我战友年轻的生命。当时,我的心中满怀愤怒与恐惧。
第二天,师部医院的医生说:“老卫有40%的可能会苏醒。”“剩下的60%呢?”我们追问道。医生神情凝重:“30%成为植物人,还有30%……死亡。”
虽然医院不准我们随时去探视,但战友们仍然每天往老卫那里跑。医生、护士人手少,管不住我们,后来也就渐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看着浑身绑满绷带的老卫,我们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原先活蹦乱跳的一个哥们儿,如今就像一具木乃伊,没有快乐,没有烦恼,没有忧愁。
曾经有个周末晚上,老卫扑上我的床,按住我挠痒痒,在嘻嘻哈哈的搏斗中,我不小心一拳打在他眼眶上,疼得他哭爹骂娘的,那样的声音,如今是多么留恋啊!
随着治疗的进展,情况出现好转。7天后,听医生说老卫微微动了两次。这是一个大喜讯,连师长、政委都专程跑来,想跟老卫说几句话。同队的战友们更是奔走相告,纷纷前去探看,然而,老卫就像没事一样,安静地躺着,毫无反应。
医生终于答应我们,可以轮流去医院在护士的指导下陪护老卫,因为他随时有苏醒的可能。坐在他床边,我数次看见他的轻微动作,但一直没能听见他说话,哪怕哼一声,但大家都认为他苏醒只是个时间问题。
一天傍晚,我和两名战友刚来到老卫的病房前,里面忽然冲出一位护士,欢喜地叫道:“老卫说话了!老卫说话了!”我们几乎是大惊失色,抓住她问:“说什么?”“他说疼!”我们夺门而入,奔到老卫床前,伸长了耳朵,谁也不言语——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天边传来微弱的一声:“疼啊……”
“是老卫在说话!”
我与战友们面面相觑,此时无声胜有声,眼泪夺眶而出。
10年来,我又碰见许多说疼道苦的人,但我很少能真正用心去安慰他们,因为,比起当年我那濒临死亡的战友,他们的疼和苦委实算不上什么。就那时的老卫而言,疼是生命的曙光,是一种值得我们久久期待的幸福啊!
疼是生命的曙光,是一种值得我们久久期待的幸福。
把别人的幸福当作自己的幸福,把鲜花奉献给他人,把棘刺留给自己!
——巴尔德斯
创造,或者酝酿未来的创造,这是一种必要性:幸福只能存在于这种必要性得到满足的时候。
——罗曼·罗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