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霍顿
有一天晚上,我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下楼去找外婆,我那时顶多只有7岁。外婆喜欢熬夜看《神医马库斯·威尔比》,有时候我喜欢穿着睡衣偷偷跑下楼去,安静地站在她的椅子后面,这时她就看不到我,我就可以和她一起看电视。可是这天晚上,外婆并没有在看电视。我上楼去找她时,她也不在房间里。
“外婆?”我喊着,年幼的心惊慌地“怦怦”跳。每次当我叫外婆的时候,她总是会回答。后来我想起外婆是跟朋友去旅行了,一下子觉得安心了,可是我的眼中还是有泪水。
我飞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间,然后躲进外婆织的阿富汗式毛毯里,这条毯子就跟外婆的怀抱一样舒服而温暖。外婆明天就会回家了,我这样安慰自己。她不能不回来的。
我出生之前,罗斯外婆就跟我们住在一起了:包括我的父母,还有我哥哥格雷戈。我们住在密歇根州的荷兰市,后来当我读五年级的时候,我们就买了一栋新的大房子。妈妈必须出去工作以偿还抵押贷款。
我有很多的朋友放学回家的时候,家里都没有人,因为他们的父母都在工作。我算是比较幸运的,因为我妈妈的妈妈总是会在门等我,她会为我准备一杯牛奶,还有一片刚出炉的厚奶油香蕉面包。
坐在餐桌旁时,我会告诉外婆,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接着我们会玩几局纸牌。外婆总是会让我赢——至少直到我自己真的有能力迎接挑战之前,她总是在让我。
跟其他的小孩一样,有时候我在学校也会遇到不愉快的事情,或是跟朋友打架。有时我极想要一辆新的自行车,可是父母却跟我说他们买不起。不管是什么理由,每当我难过的时候,外婆总会将我抱在她的怀里。外婆长得很高大,所以当她拥抱我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有安全感。这种感觉棒极了。每当外婆将我拥在她的怀里,告诉我一切都会没事时,我都会相信她所说的话。
可是,我17岁那年,事情却不妙了。外婆的心脏病发作,医生说她可能永远也不会好,所以不能回家了。
从前有无数个夜晚,我听着外婆在隔壁房间低声祷告的声音,她不断地向上帝提到我的名字,我就在她的祷告声中睡去。那天晚上轮到我自己跟上帝说话了,我告诉他,我非常爱外婆,乞求他不要将外婆从我的身边带走。“你可不可以等到我不再需要她的时候,再将她带走?”我出于年轻人的自私心理这么问,仿佛真的有一天我会不再需要外婆似的。
几个星期后,外婆就去世了。那天晚上,还有接下来的好几个晚上,我都在哭泣中睡去。
有一天早上,我小心地把外婆织的阿富汗毯折起来拿给妈妈,我哭哭啼啼地跟她说:“这条毯子让我觉得自己跟外婆很亲近,可是我又不能跟她说话,也不能拥抱她,这让我受不了。”妈妈把毯子收起来妥善保管,直到今天,这条毯子还是我最珍贵的物品之一。
我非常想念外婆。我想念她愉快的笑声,还有她充满智慧的温和话语。虽然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她没能和我一同庆祝,我和卡拉结婚的时候,她也不在场。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我知道外婆从来也没有离开过我,她默默地在看守着我。
卡拉和我搬到阿肯色州的巴黎市后的几个星期,我们便得知卡拉已经怀孕了。不过她的怀孕情况很不理想,带有严重的并发症。我们花了许多时间待在医院里,结果卡拉生产前的几个星期,我就被炒鱿鱼了。
卡拉快要生产的时候并发了毒血症,我们的儿子要出生的那一天,医生不让我进产房,因为他们担心卡拉和小孩都有生命危险。
我在候诊室里来回地走着,小孩的生命迹象骤然下降,而卡拉的血压迅速升高,我不断地祈祷着。我的父母正在南下密歇根州的路上,可是他们还没有到,我从来不曾感到如此无助与孤单。
忽然,我感觉到外婆将我拥在她的怀里。“一切都会没事的。”我几乎可以听到她这么说。可是外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与此同时,在隔壁的房间里,医生完成了他们的急救步骤。我们的儿子出生之后,他的心跳愈来愈强,也愈来愈稳定。几分钟之后,卡拉的血压开始下降,她很快地也脱险了。
“外婆,谢谢你。”我一面低声说,一面凝视着育儿室里那个漂亮的新生儿,我们把他取名为克里斯汀。“我真希望你可以在这里,把你所给我的爱与智慧也分一半给我的儿子。”
两个星期后的一个下午,我和卡拉在家跟克里斯汀玩的时候,有人敲门。一个送货员拿着一个包裹——是给克里斯汀的礼物。
盒子上面写着是要“给一个很特别的孙子”。包裹内是一条很漂亮的手织婴儿毯,还有一双婴儿鞋。读了卡片之后,我的眼里充满了泪水。
“我知道当你出生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间了。我拜托别人为你织了这条毯子。鞋子则是我出发到天国去旅行前所做的。”卡片署名:“曾外婆”。
外婆临终前的眼力变得非常不好,她请我的阿姨珍妮特帮忙织了那条毯子。可是她却努力地独自做好那双鞋子,这是她在死前的短短几个星期里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