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中的男人,礼服原本是纯白色的,魏皓仁临时改换成了缎面的墨蓝,低调而华丽。
窗户外面隐隐传来另外一间房屋中的喧闹声,他清晰的分辨出那甜腻的笑声,是柯嫒,而不是杜藜。
今天,是他们订婚的日子。
这些天,他让白楚舫探查了C市中所有能够办理婚宴的地方,排查了所有要举行婚礼的新娘名字,一无所获。现在的杜藜,在生活中到底是用了柯嫒的名字,还是用了其他人的名字,他根本无从知晓,只能用最耗时最低效的方法寻找。
一直到今早给白楚舫电话,得到的消息依然是NO。
心中的焦虑随着婚期的接近而日益升级,他还必须引而不发。至少,除了白楚舫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魏皓仁为何脸色不好,都认为他只是因为婚期的临近而越发紧张。
魏皓仁没有告诉任何人:新娘不是他想要娶的那个。
他更加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在感情方面,虽不至于睚眦必报,可一旦下定决心也不是任人玩耍毫无怨恨的。
温文尔雅的外表,再配上稳重自私的内核,谁都看不出魏皓仁即将做出的事情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外人只能看到现在的他,挂着淡漠而冷静的微笑,推开所有人说:“重要的日子,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下属和同行们都在打趣他。人生三大喜事,就连冷面阎王的魏皓仁也不由得心情激荡不能自持。所有人都露出原来如此的领悟,由着他将自己独自一人锁在了更衣室里,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关门,那个人就再也没有从里面出来过。
魏皓仁掏出车钥匙,最后扫视了一眼镜中的英俊男人。这副身貌,适合结婚,自然也适合抢亲。
白楚舫找不到杜藜,那就魏皓仁他自己亲自去找,哪怕在这一天内将所有的酒店都翻个遍。
至于他自己的订婚宴,新娘都不是他想要娶的那个女人,还订婚干什么。
杜藜几乎是被人绑着到了酒店。在家里的时候,她被锁在了卧室,隔离开来。到了酒店,她依然被隔离,只是这次有两个女人负责将她打扮妥当。
在同一天订婚,简直就是讽刺。
如果不是感情甚好的表兄弟,杜藜都要怀疑白楚舫是特意选了这一天用来打击魏皓仁的。
“换好了?”白楚舫敲门进来,带着醉人的笑容看着焕然一新的杜藜,简直笑得合不拢嘴。虽然在外貌上柯嫒更胜一筹,可在气质上,杜藜特有的淡然更让男人想要将其拥在怀中的欲-望。
杜藜可有可无的瞄他一眼:“我没有想到,在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后,你居然还敢娶我。”
白楚舫嘴角不自在的抽搐了一下:“不管怎样,你的外貌在我那些好友眼中依然还是柯嫒,而不是杜藜。就算以后魏老大来责难,我也有充足的理由来反驳。”他想了想,将杜藜全身上下扫视了遍:“反正,互换灵魂这种事情,除了我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皓仁相信。”
白楚舫半信半疑的问:“你第一次跟柯嫒换了灵魂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对。”
白楚舫眯着眼睛:“那他还告诉我,你这副身体是因为整容,才与我记忆中的柯嫒有所不同。”转瞬之间,本来嬉笑的面容已经成了大怒:“他知道你不是柯嫒,还骗我!你们一起欺骗我,看我的笑话,很好玩?”
杜藜解释:“那时候,我们只想你尽快振作。如果皓仁不带我去见你,你到现在还呆在白家不愿意踏出一步。你以为固步自封画地为牢会让所有人对你小心翼翼,你有没有想过你那玻璃心给家人带来了多少不该有的折磨?让白家两位老人家替你操心了那么久,很值得骄傲?”
“那是我们白家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杜藜冷笑:“那你现在瞒着皓仁要跟我订婚,又是干什么?”
“干什么?”白楚舫先前了两步,紧逼着她:“你以为我请帖是什么时候发出去的?你以为我白楚舫身边都是一些什么人?你认为一场没有新娘的订婚宴会造成什么样的轰动?”
“所以你情愿娶一个不是自己爱的女人,也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
“哈,”白楚舫冷笑。“你以为我有多爱柯嫒?”
他吐出的话语本来就足够讽刺了,杜藜挑衅的眼神却比对方表露出更多的嘲讽:“对于一个为了不爱自己的女人而去跳楼的男人,凭什么说自己不爱对方?”这算是白楚舫有限的生命中最大的一件错误,他为了掩盖这个错误消沉了多年,逼得身边所有的知情人掩耳盗铃。杜藜选择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用来打击他,摆明已经怒火攻心,就算两败俱伤也不愿意覆面挨打。
“爱?你为什么不说我是恨。”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杜藜,不是柯嫒。”
‘嘭’地一声,白楚舫的拳头敲打在了化妆台上,众多的物品纷纷惊跳着:“你就是柯嫒。在我这些熟人的眼中,你除了柯嫒不再是别的女人。”
杜藜倏地站了起来,与白楚舫针锋相对:“你困住了我,对柯嫒有什么伤害?你做的这些,都是用我的身体为筹码,伤不了柯嫒一根汗毛。”似乎想到了什么,杜藜嗤地笑了起来。那本就带着平板疏冷的脸上因为突然的想法而显得有些惊诧:“你该不会是想要利用我,好让柯嫒放弃皓仁,从而跑来这里对你求-爱?”
这次,连白楚舫都震惊了。他呆呆地望着杜藜,似乎想要扒开对方的脑袋,看看其中的弯弯绕绕是如何纠结的。她怎么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我利用你?你是谁,我又是谁?柯嫒那个女人凭什么让我对她死心塌地,凭什么让我为了她焦头烂额,又凭什么……”他顿了顿,眸中的清明一闪,已经冷静了下来:“或许,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
使劲的想要诱导白楚舫的杜藜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地清醒,她下意识的问:“什么?”
白楚舫的手指狠狠地捏着对方的肩膀,在一字领的婚纱下的肌肤上留下一个个指印:“你才是那个想要让情人来抢婚的人。”
“我不懂。”
白楚舫笑道,慢慢地松开了她:“你懂的。告诉你,别想激怒我,我是不会放你去见魏老大的。就算真的要见他,也是在你成为我新娘之后。”他迈开步子走了出去,关上门之前又补充道:“忘了告诉你,魏老大一直不知道这个身体里面的人是杜藜。他虽然让我调查最近所有结婚人的名单,可是名单里面不包括我们两人。”
C市是直辖市,他们订婚的日子正好又是这一年中农历最好嫁娶的日子,更是周末。可想而知,一个城市中到底有多少要结婚的情侣,魏皓仁如果真的被白楚舫刻意的蒙蔽了的话,他要如何找到杜藜?或者,他根本不会来找她,毕竟,今天也是魏皓仁订婚的日子。
门后皮鞋的铿锵声逐渐远去,似乎也带走了杜藜最后一丝希望,她无力的跌坐在椅凳上,只觉得浑身冰冷。
也不知道这么枯坐了多久,她如一只困兽般的在屋子里端坐着,桌上的卡布奇洛只残留着一点水渍,上面猩红的口红印更像是一把刀子戳在了心口上。猛然看着,杜藜都不由得吓着,猛地冲到了门口拉扯门锁。跟这些天一样,门的外面另外又加了一把锁,从里面是无法打开的。
左右环顾,不要说固定电话,就连帮忙来化妆的人的手机都没有一部,电脑更加是奢望。她又绕去了窗边,这里是酒店的第八层,外面就是宽阔的街道,窗户高并且有护栏。这是一个坚固的笼子,除了开锁,她无处可逃。
再一望去,窗外,日头将炙,吉时不远。
白楚舫独自站在门口迎接佳宾的时候,抽空给同样忙碌的‘杜藜’打了一个电话。显然,对方也在迎宾,娇滴滴的声音依然甜腻,让任何男人骨头酥软,只是今天的声调中更有一股志得意满。能够嫁给魏皓仁,已经足够让她打击所有来参加他们订婚宴的单身女人们。
白楚舫大笑着询问魏皓仁在哪里,得到了一个安心的答案。如同白楚舫紧张真正的杜藜一样,那边的真正的柯嫒也很紧张魏皓仁。大清早的时候,就已经安排了杂志社的男性员工时时守候在魏皓仁身边,随时回报魏皓仁的行踪,当然,不让魏皓仁走出酒店一步才是最终目的。
同一片天空之下,谁也不知道另外一间酒店的后门中走出了一身墨蓝西装的男子今天要去做什么,即将得到什么,或失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