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蒂的心情越来越慌乱,她好像听到一阵争吵,一片细碎的、杂乱的说话声。
声音是从老宅子的方向传来的。
这让她十分意外,因为自从她懂事起,这座荒凉的老宅子,就只出现过她的祖母、爸爸和妈妈。
她拎起两只湿漉漉的裤脚,走得越来越小心,不时看向森。
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森的两只眼睛还在想心事,好像没有注意到老宅子里的声音。
伊蒂只好依靠自己,分外小心地警惕着前面几棵古树后,老宅子方向的情况。
直到两条裤腿都湿透了,森和她才走到老宅子跟前。
有三个忙碌的工人,正进进出出地搬出一些旧家具。
让伊蒂觉得奇怪的是,这些好像是几个世纪以前遗留下来的家具,她一件也没有见过。
她确定,这并不是老宅子任何房间里的家具。
那——它们是从哪儿搬出来的呢?
“现在,回到你的房间去。”森突然扳起面孔,“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随便出来。”
他又十分和蔼地加了一句,“小心受到伤害!”
但伊蒂还是看出来了,这一张笑脸是他装出来的。
真是奇怪!刚才还说要好好照顾我,怎么现在,突然凶巴巴的。
来不及伊蒂再想什么,她就被森的毛绒绒的大手拎着,穿过长长的走廊,关进了自己的卧室里。
“我一直都不能出去吗?”伊蒂急促地喊道,上前一步,扑到门上。
此时,森像一阵风似地刮到了门外。
“你当然能出来,但不是现在。”森粗鲁地喊道,“只要我没有再次到这间卧室里来,你就不能出来。”
“为什么?”
“我说过了,小心工人们因为粗心大意,而伤害到你。”森说,“他们干活可是十分鲁莽。”
伊蒂还想再问点儿什么,但森的沉重的摇摇晃晃的脚步,已经飞快地消失在走廊里。
冗长的走廊里,静得可怕,只偶尔传来老宅子门外,工人们搬动家具的声响。
伊蒂将脊背贴在门上,眯起眼睛,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
他们到底从哪儿搬出来的家具?
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见过?
而且,也从未听说过,这座老宅子里,有哪间屋子是上了锁的啊!
伊蒂越想越奇怪,她忽然意识到,也许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祖母早晨的时候,突然急慌慌地要回乡下照顾祖父——她回想起来,祖母临走时,一脸的伤心神情,好像永远也不回来了似的。
最重要的是,即使这座宅子租出去,爸爸也应该跟自己说一声!
伊蒂马上跑到电话机旁,随后拔通了爸爸的手机号码。
与以往的许多时候一样,手机关机。
她又试着拨通,那家小酒馆和麻将馆的电话。
“请帮我找一下谢威先生。”伊蒂小心翼翼地说,在心里乞求着,爸爸此时能在这家酒馆里。并且,能接自己的电话。
可是电话那一头,传来了令她失望的声音,“他不在。”
“您知道他在哪儿吗?”
“我又不是他的私人保镖!”电话被“砰”地一声,扣在了电话机上。
伊蒂吓了一激灵,她很讨厌那个小酒馆里的人。
他们总是那么粗鲁,并且,好像以这种捉弄人的把戏为乐。
现在该怎么办?
伊蒂越来越害怕,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可怕的陷井里,危险正一步步临近。
她马上又给奥多打了一个电话。
刚响了两声,伊蒂就听到电话被拿起来了。
让她吃惊和害怕的是,这并不是奥多接的电话。
而是有谁在这座宅子里,拿起了一部分机。
一个沙哑又苍老的声音,冲伊蒂吼道,“够啦!我一直在听你这个小鬼机灵的声音。不要做任何愚蠢的事情,那样,会害了你。”
电话从伊蒂的手中滑落,她惊恐地缩到床上,半天不敢去将一直传来大吼的电话挂掉。
到底是谁从这座宅子里,拿起了另一部电话?
是谁在偷听自己打电话?
这个声音,好像很害怕自己将电话打出去!
还没等伊蒂再想什么,卧室的门被撞开了,大高个儿森闯了进来。
他凶巴巴地瞪着眼睛,直朝伊蒂扑过来,吼叫道,“你在干什么?”
“我只想打一个电话。”伊蒂吓坏了,结结巴巴地咕哝道。
“从现在开始,电话不准打到外面。”森喊道,“我跟你说过了,这座宅子已经被我们的头儿给租下了。一切全由他作主!”
“但我只想打一个电话。”
森不容伊蒂再说什么,突然抓断了电话线,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咕哝道,“记住!凡事最好跟我商量一下,不要乱作主。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森摇摇晃晃地挤出了门外。
伊蒂听到,门外传来他凶狠地命令工人快点儿干活的声音。
黄昏的卧室里,完全黑了下来,伊蒂几乎看不清房间内的摆设了。
有好一会儿,她一动不动地呆坐在床上,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只在心里悄悄地流着眼泪。
等到缓过神来,她小心翼翼地挪到壁灯的开关前。
但试了好几下,伊蒂绝望地发现,电源被切断了。
她又颤颤微微地摸回到床边,半坐半站着好一会儿,因为她想点燃一支蜡烛。
但又不敢确定,森会不会同样扑回来,将蜡烛给砸烂。
直到窗外的疾风,像魔鬼一样拍打着窗子,好像要将所有的玻璃砸碎,冲进来,伊蒂几步扑到写字台前,从小柜子里取出几支白色的大蜡烛。
这几支蜡烛是去年过生日,妈妈送给她的,连同一只大蛋糕。
蜡烛有二十厘米长,底座上有一朵莲花,直径十厘米,伊蒂非常喜欢。
她经常在思念妈妈的时候,点燃蜡烛,现在只剩下一半的长度了。
伊蒂深吸了口气,又摸到床角的小柜子旁边,从里面取出一只打火机。
当点燃蜡烛,阴沉沉的卧室里,膨胀起一股暖洋洋的,暗黄色的烛光。
就在这时,大高个儿森又闯了进来,他的手中同样捧着一支蜡烛。但只是一元钱一支的简易红蜡烛。
“你有蜡烛?”森边说,边将蜡烛按到桌子上。
伊蒂被他刚才的怒容吓坏了,什么也没敢回答。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你只能自己呆在这儿。不能吃饭,尤其不能离开房间。”森又自顾自地说道。
“为什么?”
“不要问那么多,对你没有好处。”森粗鲁地回答道,但脸上却带着和蔼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可我从未见过那些家具。”伊蒂又鼓起勇气说道。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我现在很想见妈妈。”伊蒂哽咽着嗓子,觉得有必要跟森谈一谈,“我不想再留在这里,我想去找我妈妈。”
但她还没有说完,走廊里,突然传来几声大嚷。
森飞快地走了出去。
伊蒂只好独自呆在孤独的烛光中,她感到冷得可怕。
因为这几天一直下雨,哪儿摸上去都有些潮乎乎的。尤其是这一座石墙和粗木建造的老宅子,总会因为木头膨胀,而发出莫名其妙的怪响。
有好半天,伊蒂都是站在门口,恐惧地听着老宅子的某个角落里,不时走过的脚步声、几声低声的交谈、工人搬动家具的乱响。
可越听,伊蒂越绝望,越害怕。
她为了让自己暂时冷静下来,就翻出作业本,强忍着抽噎,将所有的作业都写完了。
又拿出语文书,一遍遍地默念,明天将要讲的一篇课文。
可是无论做这其中的哪一件事情,伊蒂的耳朵,都分外灵敏地听着走廊里的动静。
脑袋里胡乱地猜测着,这些工人在干什么。
如果说,他们想要伤害自己,那一个大高个儿森,就轻而易举地对付得了自己。
这么久没有人闯进卧室,也就说明,这些人的目的不是要伤害自己。
伊蒂虽然松了口气,可还是想不通,租下这座房子的人,到底要干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肯定不是在干什么好事。
接下来,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伊蒂都是静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直到她打起哈欠,肚中饥饿难忍,卧室的门被推开,森一脸疲惫地进来了。
他的手中拎着两盒饭,两瓶饮料。
“你一定很饿了!”森耸耸肩,“真是很抱歉,让你这么晚吃饭。”
细心的伊蒂注意到,森脸上的凶巴巴的表情,一丁点儿痕迹都没有了。
就像一个亲密的朋友似地,坐在了床边写字台前的椅子上。
“赶快过来吃饭吧,我可是饿死了。”他说着,打开饭盒,将其中一盒递给伊蒂。
又从口袋里,取出两双一次性筷子,为伊蒂掰开一双。
“今天的工程暂时停止了,所以,我才有时间吃饭。”森将筷子放到伊蒂的饭盒上,“明天,我要买一些零食,放在你的卧室里。因为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要不停地忙碌呢。”
伊蒂虽然饿,却没有心思吃饭,更想弄清楚心中的疑问。
“你们在装修房子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
“可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伊蒂急促地说,“我不会做任何防碍你们的事情。”
“这我知道。但在我们没有完成自己的事情以前,你是不可以出来的。”
“你们在干什么?”
森看了伊蒂一眼,什么也没说。
伊蒂知道自己问得太鲁莽了,马上将筷子拿起来,吃了几口饭。
但她又好奇地看向森,打量起他。
因为伊蒂觉得太奇怪了,为什么他的性情这么古怪,刚才还大喊大叫,现在却这么平静可亲。
森也在注视着伊蒂,可他什么也没说,只顾着狼吞虎咽地吃饭。
“我想明天离开这儿。”伊蒂打破沉默,又小心翼翼地说道。
“可你的爸爸,不让你离开这儿。”
“为什么?”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也不是我能说出来的。”森匆匆地说,开始收拾自己吃剩的饭盒,“记住,不要问得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
他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我就睡在隔壁你祖母的房间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第一时间赶到这里。千万不要在夜晚胡乱走动。”
森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伊蒂听到隔壁的房间里,传来开门关门的响声。
接着,房间里砰砰磅磅地响了一会儿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她猜测,也许隔壁房间的森,已经躺到床上睡着了。
伊蒂走到门口,仔细听了听,走廊里确实没有一丁点儿声音了。
她试着点亮壁灯,电源还是没有被接上。
窗外的风大得可怕,发出如泣如诉的怪音。
但现在,伊蒂反而不是很害怕了。她知道,至少现在最危险的人,已经都离开了。
她披上一件黑色的大衣,拿起大蜡烛,准备到外面去看一看。